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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甄凉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这里了,她突然灵光一闪,追问桓羿,“殿下方才说什么?”

    “我说女官私会与否,与我无关。”

    “下一句。”

    桓羿回想了一下,“这种事就算暴露了,也无法动摇叶尚仪的位置?”

    “就是这个!”甄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急切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然后才走到桓羿面前,“或许并不是殿下找错了人,也不是那边抓错了人,只是叶尚仪的脱身之计!”

    只要找到关键的点,甄凉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比起内外交通、传递消息,反倒是私会这个罪名,虽然带着桃色意味,而且影响也很不好,但是总归不那么严重。

    又不是叶尚仪自己与人私会,最多是一个驭下不严的批评而已。

    叶尚仪既然敢把消息往宫外送,难道就没有任何准备吗?总要防备哪一日突然被抓住了,得有个拿得出手的借口。

    还有什么比“女官私会外男”更合理、更劲爆、也更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开的说法吗?

    桓羿听完甄凉的解释,也觉得不无可能。因为这本身也是重罪,而且又是大众喜闻乐见的桃色消息,所以关注的重点自然就会放到这件事上去,从而忽略了藏在更下面的,更深的阴谋。

    甚至或许连私会都是真的。毕竟,还有什么比宫外的情人,更能牵动一个女官的心,让她心甘情愿地冒着风险,一趟又一趟地跑?

    而叶尚仪给了对方这样一个机会,就是恩情。这样,即使被抓住,对方也未必会供出她来,再加上别的控制之法,足以保证自己清清白白。只要将证据及时处理掉,事情就牵连不到她身上。

    “若果真如此,恐怕这次查不出什么来。”桓羿不由微微蹙起眉头。

    这一次的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打草惊蛇,让叶尚仪有了防备,以后再想抓她的小辫子,布局算计,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倒也未必。”甄凉道,“只要人还活着,我们就还有机会。”

    “你是说,让证人自己反口?”桓羿看了她一眼,“这恐怕很难。”

    甄凉却没有退缩的意思,“只是很难,未必没有机会。人都有弱点,叶尚仪多半是抓住了对方的弱点威胁,只要找到这个突破口,说不定我们也可以。”

    “再说,”她说到这里,狡黠一笑,“我们其实未必需要证据。”

    桓羿听懂了。他们的目的只是对付叶尚仪而已,有明确的证据,那当然更好。但叶尚仪又不傻,肯定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轻易沾不上她。可是,这宫里的事,几时真的讲证据了呢?讲的只是圣心而已。

    只要让皇后相信这件事跟叶尚仪有关,对她生出怀疑与不信任,他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纵然叶尚仪再怎么替自己分辨,隔阂既然种下,就没那么容易化解。何况,她连分辨的机会都未必会有,毕竟……

    桓羿想到这里不由微微笑了笑。

    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是甄凉,发现事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样,就会直接来质问他。

    这一点上,桓羿不得不承认,自己必须要感谢那个“未来的自己”,他跟甄凉之间形成了牢不可破的信任,现在自己才能轻松化解可能出现的误会。

    第041章 杀人诛心

    打定主意,甄凉就站了起来,“我再去一趟六宫局。”

    “你去找冯司膳打探消息?”桓羿问。见甄凉点头,他便道,“不妥。今日既然出了这种事,只怕夜里会严查女官和宫人进出。你虽然常在六宫局走动,但这会儿出入,还是太引人注目了。”

    甄凉想了想,确实如此,多事之秋,更要谨言慎行。尤其她并不想引起皇后那边注意,更不想将这注意力引到和光殿来。

    “何况此事牵扯不小,也不会仓促决定,明日再去也来得及。”桓羿道,“或许,明日冯司膳就会遣人来请你。”

    桓羿说是或许,但他语气其实很笃定,甄凉也知道,面对这样大事,冯姑姑多半会找自己去商议。而且到时候,冯姑姑肯定把消息都打探得差不多了,也不用多等。

    甄凉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就等明日。”

    桓羿这才看了看靠墙立着西洋钟,道,“不早了,早些歇着吧,明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甄凉点了头,又不放心地看着他,“那殿下这里……”

    “我这里难不成还会少了人?你只管去便是了。”桓羿说着眯了眯眼睛,露出几分倦色,“再说,累了一日,我也该歇了。”

    甄凉这才去了。

    但这一晚仍旧休息得不好,梦里不是在找东西,就是在逃亡,睡得很不安稳,以至于醒来时身体里还残留着疲惫之感。

    这大概是甄凉身上最大毛病了,太想求全,遇到事情就总是忍不住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地思量,想把每一个细节都掌控在自己手里,但事实是,大多数时候一切并不会按照她设想来发展,而这一切又更让她焦躁,形成恶性循环。

    只是面子上,对外时候她很能够绷得住,叫人以为她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从容淡定。

    譬如此刻,她站在桓羿面前,就收敛起了所有情绪,没有露出半点。

    桓羿正在吃早餐,他一边吃,一边打量甄凉,看得甄凉有些忐忑起来,忍不住开口问,“殿下总看我做什么?”

    “你今日……”桓羿视线在她脸上停了许久,才确定地道,“这样妆容,平日里少见。”

    其实甄凉平时也会稍微装扮一下,但通常都淡得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反正她日常总是呆在和光殿或是六宫局,也不必过分打扮。但今日妆容明显比平时浓了许多。

    甄凉是为了遮住微微肿起来眼皮,她昨晚没睡好,起来就这样了。太过明显,只能用妆容遮掩。

    不想桓羿这种平日里不会在意这些东西人,竟第一个发见了。

    但甄凉当然不会将实情说出来,她低头笑了笑,“今儿既然是去上战场,自然不能与平时一样。”

    桓羿将信将疑,但以他从前旁观宸妃经验来看,确实每逢有大事发生时候,她总会盛装华服,整个人精气神也为之一变。宸妃能如此,甄凉自然也能。

    他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艾草从外头走进来,对甄凉道,“甄女史,尚食局钱女史来了。”

    “请钱女史稍待,我马上就来。”甄凉说了一句,转头看向桓羿,问他,“殿下可还有什么要叮嘱我?”

    “你办事,我何曾有不放心时候?”桓羿搁下筷子,有些无奈地道,“但说是我来解决此事,终究还是要你自己出马,倒叫我不好意思了。”

    甄凉闻言笑了一下,“那就算是殿下欠我一次吧。”

    “这个债可不好还。”桓羿挑眉。

    甄凉道,“我又何曾为难过殿下?”

    桓羿说不过她,就转开了话题,“冯司膳人来得也太着急了些,你还没用膳呢。”他说着,指了指桌上包子,“出了这样大事,恐怕就是尚食局也顾不上准备吃。若不嫌弃,就在我这里将就吃两口。”

    “我怎敢嫌弃殿下?应该是谢殿下赏赐。”甄凉朝他行了半礼,也不客气,净了手之后,就在对面坐了下来。

    今儿早饭是大厨房送来,包子做得很精细,一口一个大小。甄凉吃了两个,嘴里有些干,就要起身去倒茶。桓羿见了,连忙道,“那是昨日剩下茶,还是凉,这个天气,别喝了。”

    他将面前粥碗往前推了推,并不看甄凉,“我这碗粥还没用过,给你吧。”

    其实主人份例比下面人好很多,如桓羿这样亲王,每日份例全都做出来能摆一大桌子,一个人哪里吃得掉?通常都是他吃过之后,端下去下头人分了。主仆之间,不必在意什么吃过没吃过。

    但是这话桓羿特意点出来,就让甄凉有些不自在了。

    但是拒绝话,又一时说不出来。

    桓羿见她不动,便催促道,“过来坐下吧,别耽搁了,让人久等。”

    “那我就沾殿下光了。”甄凉走过来,也不坐下,直接端起了粥碗。小小一只碗,几口也就吃完了,甄凉放下碗,立刻道,“那我就先去了,回来再与殿下说。”

    桓羿才刚一点头,她人已经走出门外去了。

    他看了一眼已经空了碗,扬声叫小喜子进来给自己添粥。厨房送来粥当然不会只这么一小碗,是用砂锅送来,温在茶水间炉子上呢,方才甄凉竟然也忘了提。

    小喜子进来一看,粥碗竟然空了,立刻会意,伸手捧着碗就要走。

    桓羿忙道,“换一只碗来。”

    “怎么要换?我看这一只还好好。”小喜子有些不解。

    桓羿看他,“叫你去你就去。”

    小喜子连忙闭了嘴,捧着碗出去,没一会儿,就装满粥拿了回来,在桓羿面前放下。桓羿平日用碗是一套,官窑出精品瓷器,毫无瑕疵,也分不出哪个是哪个。他看了一眼,确认般地问,“碗换了?”

    听到这句话,小喜子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殿下吩咐,当然换了。”

    桓羿这才不说话了。

    小喜子反而心里犯嘀咕,总觉得殿下今日怪怪。但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且桓羿从前奇怪地方多了去了,也就是这一阵子才正常些。于是小喜子琢磨了一会儿,便丢开了。

    ……

    虽然见了面,冯姑姑肯定会将情况告知甄凉,但去路上,钱女史还是特意说了一遍。

    就算是同一件事,从不同人嘴里说出来,也有不同偏向。钱女史重点当然跟冯姑姑不一样,提都是甄凉最关注地方,能让她提前做到心里有数。

    简而言之,昨晚被抓到那个女官果然是出自尚仪局,是司籍名下一个小小女史。她本人跟叶尚仪似乎没什么关系,但她顶头上许司籍,却是叶尚仪得力助手。

    昨晚,这个王女史趁着前边宫宴,偷偷跑到宫门附近一座空置宫殿与人私会,谁知被巡逻人发见踪迹,缀在后面,发见她竟是在这里私见一名男性,便当场将两人拿下。

    与她私会人,是借着宫宴机会送东西进来。许多宴会上要用东西,须得新鲜才好,所以才让他们今日送来。又因为宫中东西多是在固定地方采买,进出路径都是走熟了,趁着宫中忙乱,他便偷溜了出来,避着人来到这处等待。

    只看双方这般熟练,想来这私会绝不是头一回了。

    人被拿下之后,就被送去了尚宫局。黄尚宫亲自出面把人分开关了起来,然后又去给皇后报信,并没有让事情闹大,除了六宫局之外,参加宴会内外命妇都并不知道出了事。

    当然那是昨夜,见在只怕消息已经传开了。

    钱女史还带来了一个对甄凉很不利消息,“听说昨晚王女史就撞了一次柱,还是黄尚宫及时察觉,把人拦下,否则恐怕已经没了。后来只好把人绑着,好歹过了这一夜。这会儿,那头已经开始审了。”

    说是要等皇后做主,但是皇后不会亲自来审问王女史,一则她身份太低,二则这事也不好听,所以主持此事仍是黄尚宫。

    后面这个可算是好消息。

    甄凉想了想,问,“邱尚食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钱女史蹙着眉摇头,语气凝重,“冯姑姑倒是派人去知会过,可是姑娘也知道,那位是个活菩萨,只管吃斋念佛,哪里会管这些凡间俗事?”

    尚食局主官邱尚食,年纪其实比黄尚宫还小些。但是眼看黄尚宫还能再熬几年,而等黄尚宫退下来,又有更出色新人上去,她这个尚食估计就到顶了,所以邱尚食也没什么拼搏争斗之心,连尚食局事务都是交给下头人处置,平素只在屋里吃斋念佛,两耳不闻窗外事。

    平日里这自然是好事,她不管是,许多事就可以由冯司膳自己做主。

    但眼下这种局面,跟黄尚宫打交道,冯司膳身份就有些不够看了。

    “罢了,不管也好。”甄凉低头想了一会儿,缓缓道。她有把握说动冯司膳去趟浑水,因为冯司膳有所求,可是邱尚食呢?用什么才能打动她?既然无法打动,那还是不出见好,由冯司膳来掌控局势,甄凉可发挥地方也多。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觉已走到六宫局附近,远远地已经能看见那一片延绵屋顶。

    这里随时都有六宫局女官出入,两人便不再说话,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甄凉与冯姑姑合作了那么多次,已经培养起足够信任,也不必客套,寒暄了两句,冯司膳就将如今情况和盘托出,又问甄凉,“依你看,我们当如何应对?”

    其实事情跟冯司膳关系不大,她大可以丢开不管,反正牵连不到她。但是这种事,往往也隐藏着机会。

    叶尚仪看不惯冯司膳这个“后起之秀”,冯司膳又何尝不是盯着她位置呢?这回尚仪局出了差错,若是能借势让叶尚仪吃个亏,折损些力量,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甄凉既然来了,也不说那些虚,直接道,“姑姑若能说动黄尚宫,此事大有可为。”

    “倒是可以一试。”冯姑姑若有所思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