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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内殿连着太后的卧房,是私密地方,足见太后对钟允这个亲孙子的喜爱。

    江琇莹跟在钟允身侧进了屋,抬眸看见坐在榻上的太后。

    太后穿着大红锦缎长裙,裙摆绣着大朵繁复艳丽的牡丹花,戴着一整套嵌着红宝石的黄金头饰,气质雍容华贵。

    江琇莹转头看了钟允一眼,这就是你说的太后喜爱素雅?

    害得她穿成这样,一会怎么去皇后宫要被人看笑话了。

    钟允装没看见江琇莹的眼神,拉着她上前,两人一同给太后见了礼。

    太后瞧见江琇莹,对她笑了笑,笑容慈祥,声音亲切:“孙媳妇儿过来,榻上说话。”

    眼前是万尊之躯的太后,江琇莹万不敢与太后齐坐。

    太后亲自下来,拉着她上了榻,问她冷不冷,今年多大了,生辰日子是多少,还夸她长得好看。

    江琇莹放松了不少,慢慢也能跟太后聊起来了。

    钟允被晾在一旁,转身去坐椅子。

    只见方才还和颜悦色同江琇莹说着话的太后突然严厉出声:“站着。”

    一屋子的宫人全部吓了一跳,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哆哆嗦嗦地跪下了。

    太后一向仁慈,很少发脾气,发这么大的脾气更是少见,对钟允发脾气更是见都没见过。

    太后一说话钟允便不敢动了,还嘴也不敢,低着头装他的乖孙子。

    从进屋开始太后就没给过他眼色,一直拉着江琇莹说话。

    “就让那不知好歹的狗东西站着吧,”太后骂完钟允,继续慈祥地对江琇莹说话,“往后他若再敢欺负你,尽管过来告诉奶奶。”

    太后用了个再字,江琇莹一听就明白了,眼眶不由发热。

    她跟钟允成婚以来,的确是小摩擦不断,但这都是夫妻房里的事,太后不可能知道,唯一传的沸沸扬扬的就是洞房花烛夜那晚她被钟允丢下,独守空房,遭尽笑话。

    连香雁那个低贱之人都敢跑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王府里,王爷不在,王妃不爱管事,整个宅子就钟允最大,他人又霸道,就是翻了天也没人敢管。

    侯府势力比不得王府,江家人就算再气,也无法给她讨公道。

    最后竟是太后替她出了面,那句狗东西骂得她很解气。

    在太后宫里说了半日的话,江琇莹吃了好吃的点心,还得了不少贵重的赏赐。

    张嬷嬷把人送出去,回来对太后说:“世子站了半日,出去时腿都麻了,差点没站稳摔在门框上。”莫说太后了,她看着都心疼。

    太后看着窗外院子里一处养鱼的水塘,上面结了冰,两个太监正拿着长竹竿破冰,呼出的热气变成了雾,人直往衣裳里缩。

    “小允进殿时你可瞧见他的脸色了?”

    张嬷嬷答:“健康、红润。”

    说完她就懂了。

    往常世子来看太后,脸色总是泛着白,有时候是泛红,却不是健康的红色,是被冻出来的,没有活人气的紫红。

    太后缓缓说道:“他衣裳单薄,让他多穿些,他就披个斗篷敷衍我,斗篷透风,哪有棉袄皮草暖和。”

    张嬷嬷瞧见了,世子今日穿的是一件镶了皮草的棉袄,必是世子妃张罗的。

    从前太后也爱给世子送棉袄,世子嫌臃肿,不穿,世子妃给的就愿意穿了。

    难怪太后一见到世子妃就喜欢,世子妃是真心对世子好的。

    太后希望世子珍惜世子妃的感情。

    窗外,冰一破,便有锦鲤孵上来,在水塘里连成一片红色,太后盯着看了看,许久都没收回目光,声音显得比方才苍老许多,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了句话。

    “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是真心待小允好的了,将来我去了,他一个人怎么办。”

    张嬷嬷陪在太后身边,看着钟允从小长到大,听不得这种话,擦了下眼泪:“好在世子现在有了世子妃,将来必不会孤苦无依。”

    去往皇后宫里的路上,江琇莹转头看着钟允,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世子,被罚站的滋味如何?”

    钟允站了半日,腿都是酸的,破天荒地没计较江琇莹的嘲笑:“太后喜欢你,没事多进宫陪她说说话。”

    他看了看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她是如何取得太后欢心的。

    江琇莹停下来,帮钟允整理了一下领口的狐狸绒毛。又看了看他这身衣裳,苍蓝锦缎,雪白仙鹤刺绣,滚滚祥云压边,她十分喜欢。

    钟允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棉袄:“我不爱仙鹤图案,过于花哨了。”

    江琇莹十分诧异:“夫君不是最喜爱穿仙鹤吗。”

    钟允:“瞎说。”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本世子何时喜爱过仙鹤。”他喜爱低调素雅的竹叶纹,十件衣裳八件绣的都是竹叶,另外两件绣梅花。

    江琇莹坚持认为钟允喜爱仙鹤,就像她至今仍固执地以为他喜欢吃甜糕一样。

    两人争执了一路子,钟允看了江琇莹一眼,训她:“年岁不大,脑子怎这般糊涂,连夫君的喜好都记不住。”

    他第一次穿上棉袄皮草,身上暖和,心情也很好,便不与她计较了,训完没再说什么。

    钟允把江琇莹送到皇后宫门口:“进去吧,用好午宴我来接你。”皇后请的都是女眷,男子不便入内。

    江琇莹帮钟允拢了拢衣领,最后问道:“世子昨日死活不愿意穿这件,今日怎么愿意了?”

    钟允没答,等江琇莹进了皇后宫门,他抬眸看了一眼站在宫殿琉璃瓦上的人,冷声:“下来吧。”

    那人朝冠上饰东珠,上衔红宝石,穿着一身黄色衣裳,衣裳不厚,衣摆随风动,端得一个衣诀翩飞,风度翩翩,还有些一点不为人知的瑟瑟发抖。

    正是二皇子钟祁。

    钟祁从房屋上下来,十分不爽地看了钟允一眼。

    他记恨钟允横刀夺爱,一开口就是一股火.药味:“堂兄,多日不见怎么穿起大棉袄来了,怕不是身子虚?”

    钟允十分从容地理了下衣裳,正色道:“此大棉袄乃内子一针一线亲手缝制,不穿岂不辜负内子一片心意。”

    第8章 赴宴会。

    江琇莹在皇后殿外,期间看到不少贵女过来,跟她一同等着通传。

    贵女们穿着美艳华贵的衣裳,珠宝首饰在阳光下煜煜生辉,行走间步摇流苏轻轻晃动,宝石、珍珠镶嵌其中,衣香鬓影,只有江琇莹一个是素着的。

    她忍不住在心里头骂钟允,他骗她说太后喜爱素雅,她才穿成这样的。

    得了通传,江琇莹与其他贵女一同进了殿内。

    皇后坐在上位,两侧已经有人落座,江琇莹是黎王世子妃,身份不低,除却后宫嫔妃和各位王妃,她坐在靠首的位置。

    皇后与进来的每一位世家贵女说话,轮到江琇莹时,多看了她几眼,心里冷哼一声,这位可是差点成了她儿媳妇的人。

    长了这么一张祸水脸,勾得她的儿子神魂颠倒,至今念念不忘。

    幸而,这祸水被黎王世子娶了过去。

    江琇莹坐在桌前,看见有舞女从殿门外头经过,准备进场表演,便知道,宴席就要开始了。

    她转头往头位上看了看,没看见哪位嫔妃长得跟她相象,也辨不出来哪位是柳贵妃。

    旁边有后宫嫔妃小声议论。

    “这柳贵妃真是嚣张,皇后设宴也敢迟到。”

    “仗着皇上宠爱罢了。”

    “也不知她给皇上灌了什么迷药,整两年了还恩宠不减,独冠后宫。”

    这时有人通报:“贵妃娘娘到。”

    江琇莹随着众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见一女子身着藕色华服,姿态婀娜,被宫女簇拥着进来,停在大殿中间,躬身向皇后行礼:“妾来迟了,望娘娘责罚。”

    皇后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迟到习以为常,懒得计较一般,挥了下手:“入座吧。”

    柳梦娇便坐了下来。

    她今日来迟并非有意,上午穿赴宴衣裳时,一个伺候的宫女不小心泼了茶水上去,她非要穿那套,让人将衣服上的茶渍处理了一下,耽搁到现在。

    一旁一个位分低的嫔妃恭维道:“姐姐今天这身衣裳真好看,这刺绣巧夺天工,妹妹瞧着这缎子上的梅花都要飘出香味来了。”

    “这天下再没有人能把梅花穿得比姐姐更好看了。”

    另一个嫔妃说:“可不是,要不陛下怎么赐了姐姐‘梅花仙子’的封号。”

    柳梦娇笑了一下,头上梅花簪子垂下的流苏随之轻轻晃动,娇声道:“什么梅花仙子,净是些虚名。”

    她捏了颗葡萄吃,往对面席位扫了一眼,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那位黎王世子妃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

    一众锦衣华服中,就她穿着素雅,显得十分纯净、灵动,颇有几分出尘的气质,这一屋子的繁华反倒成了衬托她一个人的布景。

    此女子当真是好心机。

    江琇莹只在柳梦娇刚进来的时候因为好奇多看了她几眼,看完觉得不过如此,没有她自己好看,就没再去看她了。

    吃好宴席,皇后又带众人去后院赏花,自己坐在暖亭里喝茶,让大家随意,不用拘着。

    在场贵女、贵妇、后宫嫔妃,许多人相互之间是认识的,有些还出自同一家族,很快便三三两两聊到一处去了。

    江琇莹看了看,没看见与自己相熟的,便独自去了院墙一处赏花。

    虽是冬天,院里依旧花卉繁多,大朵艳丽的月季、黄的白的菊花、紫红的蟹爪兰、水红的仙客来,林林总总百余种。

    最好看的当属墙边那丛粉白梅花,映着后头的黛色砖瓦,层层叠叠间别有一番韵味。

    江琇莹停在这丛梅花前,踮起脚尖,轻轻嗅了嗅眼前一朵。

    “黎王世子妃也喜爱梅花?”

    一个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江琇莹回头,看见是伯爵府钱家嫡女钱杏儿。

    她与钱杏儿不熟,只远远见过一两次面,话都没说过。

    江琇莹不喜欢她,对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不舒服,像在居高临下地打量什么物件一般。

    钱杏儿一个伯爵府的,别说跟黎王府了,比侯府还要差一个等级,如此傲慢,全是仗着她的闺中密友柳贵妃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