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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他话落,却换得她不解。

    “走急了怕你害怕,走慢了又怕你着急,抱得太紧怕勒着你和孩子,抱得太松又怕将你摔了,你可知道何叫进退维谷?我领兵打仗都没这么麻烦。”他说着一摆手,走到一旁,提了提衣摆,在她身旁坐下。

    孟静婉听了这番话,倒是有些意外,她默了默,最后却仍是那句:“那你为何不放我下来?”

    裴绰一时无言以对,他这般小心翼翼,费心费力,她就算不感激涕零,也总要表现出来几分感动做做样子吧?

    他叹气,转头去吼门外的裴六:“躲在外面偷什么懒,滚进来。”

    裴六连忙从外面跑进来,自知又要背锅,低垂着头,做好挨骂的准备。

    裴绰把裴六召进来,一时也不知该骂些什么,更不解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他兀自酝酿半晌,最后只不耐烦的吩咐:“去膳房看看,晚膳何时好。”

    裴六听了一顿,但不敢迟疑,连忙退了下去。

    裴六一走,若水阁内陷入一阵寂静,两人并肩坐着,却是相对无言。不知这般沉默了多久,房门被敲响,裴六率着一众奴仆进来送膳,他亲自在长案前将晚膳布好,随后去内室请裴绰和孟静婉一同用晚膳。

    裴绰轻咳了咳,之后转头对孟静婉道了句:“走吧。”

    两人走到长案前落座,孟静婉看了看菜色,较往日里更丰盛了许多,她目光环顾一周,看着立了满室,留侍的下人,忽有几分不自在。

    裴绰察觉孟静婉的反应,一扬手,教裴六领着人都退下。待浩浩荡荡一众人离去,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裴绰虽不开口,手上却未闲着,时不时往孟静婉碟子中夹菜,不多时她碟子里面堆得满满的。

    孟静婉先是道谢,最后见裴绰动作不停,只得出言阻止在:“大人…太多了…”

    “这才多少,”他满不在意的说着,又往孟静婉碟子里夹了两块鱼肉。

    “真的太多了…”孟静婉一再拒绝。

    裴绰见了,只好扬了扬眉,作罢。

    饭桌上又恢复了安静,孟静婉吃了一口裴绰夹来的鱼,还未下咽,腔中忽然涌上一阵恶心,来势汹汹,她连忙寻了帕子捂住嘴,难受的干呕起来。

    裴绰在旁见了,连忙放下筷子,瞧着孟静婉难受的样子,有些急:“怎么了怎么了?鱼有刺?”

    孟静婉小脸涨的通红,她听着裴绰的问,连连摇头。

    裴绰连忙寻了一杯清水递到孟静婉身前,见她这般难受的样子,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站在她身侧,抬起手,却忽然悬在半空,迟疑了许久,才轻轻落在她的背上。

    经了最早的慌忙,裴绰这才忆起来,孟静婉如今难受的样子,像极了之前家中姨娘们怀孕时的反应,他轻抚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的捋顺,声音带了几分犹豫的问道:“…可好些了吗?”

    月份渐长,孟静婉难受的反应也愈来愈频繁,她初次有孕,有太多的不习惯,怀中那股恶心的感觉慢慢散去,孟静婉缓了口气,拿起裴绰递来的水,喝了两口,摇了摇头:“没事了……”

    裴绰站在孟静婉身边,听了她的回答,却没能放下心来。

    他明显看到她原本还粉扑扑的小脸,瞬间变得苍白,她因难受而蹙起的眉心,也还未完全舒展开。

    “经常难受吗?”裴绰突然满脸严肃,望着她一本正经的问。

    裴绰是第一次看见孟静婉有这种反应,可孟静婉这半个多月来,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她闻言抬头,便见裴绰一脸如临大敌的颜色。

    孟静婉不算个娇气的人,就算真的难受了,也不会对着裴绰示弱,她闻言,只简单答:“还好…习惯了。”

    裴绰这般一听,便知这种情况是时常了。

    他一时也不知哪根弦搭错了,忽然屈尊降贵的蹲下身子,贴近孟静婉微微隆起的小腹,凶神恶煞的唬道:“你若敢再闹你娘,小心等你生出来,老子天天踢你屁股。”

    孟静婉被裴绰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待听见他这一番话,更是一张小脸猛得涨的通红,她又羞又恼,抬手去推身边的裴绰。

    裴绰本是蹲着,被孟静婉这猛得一推,当即重心不稳,向后仰倒摔坐到地上。他摔在地上还愣了愣,一双眼眸睁大,不解的看着孟静婉。

    孟静婉羞恼的厉害,她侧眸剜了眼裴绰,忽然从长案前起身,匆匆朝内室走去。

    裴绰无辜了半晌,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衣摆,寻着孟静婉的背影跟去。

    孟静婉侧着身坐在矮榻上,脸红得厉害,她听见裴绰跟来的脚步声,也不曾回头。

    裴绰望着孟静婉的背影,也不知自己怎得就惹恼了她,他在她背后踱步半晌,之后走到她身前:“…不吃饭了?”

    孟静婉撇开头不回答。

    “为何恼了?”他又问。

    换得她又瞪望过来的美目。

    裴绰瞧着孟静婉这副反应,默了默,突然低笑一声:“还是说…害羞了?”

    孟静婉闻言,耳朵更红,她猛地从坐榻上站起身,快步路过裴绰身侧去,朝寝室去,她走入内,顺手关合了门。

    裴绰只听耳边‘嘭’的一声门响,他不禁笑得更甚,果然是害羞了。

    他转身,悠悠的走过去,刚走至门前,还未来得及抬手敲门,便听内里传来孟静婉的声音:“大人…时辰不早了,夜路难行,您早些回府吧。”

    裴绰听孟静婉撵他走,眉毛一挑,打算敲门的手一顿,心道,这是真的惹恼了。

    他思及,在进与退之间左右徘徊,最后站在门外,讷讷的问了句:“那…本官走了?”

    门内很快传来回答:“大人慢走。”

    裴绰听了一耸肩,不得不转身朝外走,他边走边无奈轻轻叹气,凶不得,哄竟也哄出错来,早知今日,他从前合该对孟静婉友好些,也不至于如今,那小心眼的女人避他如避瘟神。

    裴绰走出房门,看了眼等候在外的裴六,大步下了台阶:“走了!”

    今晚教裴六意外的事太多,他原以为按照今日大人和孟姑娘的情景,大人会留在榭香园,虽亲近不得,却可执手坐在窗下说些贴心悄悄话。

    却不想裴绰用了晚膳就走。

    裴六很是不解,自芸夫人前月闹事被裴绰着人送回长安后,大人至今都未踏足过后宅一步,回府不是独宿,就是在书房凑合,今日这般天时地利人和,怎还要冒夜回去?

    但裴六不敢有疑问,只能默默跟着,出了榭香园,牵来马车,亲自驾车,陪裴绰回府。

    ***

    搬来榭香园后,孟静婉虽有约法三章在先,裴绰当时也答应的痛快,也遵守了一阵承诺,可自那日傍晚来过一次后,往后一连数日,日日前来,且每日来得愈早,去得愈晚。

    孟静婉见此,隐隐提起过约定,裴绰听在耳里,嘴上应着,身体却阳奉阴违。

    裴绰每日来榭香园,手上都会带些小玩意,有买给孟静婉的胭脂、钗子,也有给孩子的拨浪鼓,久而久之,置物的柜子快装不下了。

    这日,裴绰下值,竟未直接奔往榭香园,而是绕路回了趟裴府。

    裴六在旁陪着,见裴绰从书房中取出的东西,不由惊得瞪眼。

    裴绰一侧眸,便瞥见裴六可笑的表情,他抬手,用手中的锦盒轻敲了敲他的脑袋:“这是什么表情。”

    裴六挨了痛,却仍盯着裴绰手里的盒子,咽了咽口水,仰头看着他,不由有些担忧的问:“大人…这镯子是太夫人给您的吧。”

    “呦,”裴绰笑笑:“知道的还不少。”

    “您…您这是要…要给孟姑娘?”

    裴绰打开锦盒,低眸看躺在里面的通身剔透的玉镯,他听见裴六的问,将手上的锦盒‘嘭’的一合,点头:“不错。”

    裴六听了,心上惊得不行,却不敢再问下去。

    裴绰吩咐备车去榭香园,前去的路上,裴六的心随着混乱的马蹄,‘砰砰’的跳。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他若是没记错,这个镯子可是太夫人留给未来的裴家少夫人的啊。

    第140章 番外三十一:情浅(五)

    若水阁的门敞了半扇,裴绰踏进去时,孟静婉正坐在窗下,捧着手绷,细细绣着什么。

    孟静婉见裴绰又来了,心头无奈,却也无可奈何,她没权利拒绝裴绰来他自己的园子,只得放下手绷,起身对他微微低头一礼:“裴大人。”之后不待他回答,又兀自坐下,拿起手绷继续绣了起来。

    裴绰早习惯了孟静婉这不冷不淡的态度,他依旧兴致勃勃,径直走到孟静婉身前,抬手夺了她的手绷,果然见她立即蹙起绣眉,仰头瞧看过来。

    裴绰将手绷搁置一处,他对上孟静婉的目光笑笑,之后攥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执起。

    孟静婉瞧着裴绰唇边的笑意,自是意外又不解,感受到他握过来的力道,她下意识的向后缩手,可她指尖刚动,他便立即用力攥住。

    孟静婉蹙了蹙眉:“大人?”

    裴绰见她这排斥的反应,从怀中将镯子拿出,不由分说的带在她手上。

    孟静婉低眸瞧着腕上的镯子,饶是她再不识货,也知这镯子非一般凡品,常言道,红翡绿翠紫为贵,她瞧着通身为紫的剔透玉镯,连忙就要褪下来。

    这半个多月间,裴绰带过来的所有东西,孟静婉基本一碰未碰,都堆在阁子里,更别说是这么贵重的镯子。

    裴绰早猜孟静婉会拒绝,他按住她的手:“别拿下来,这个不一样。”他将她腕上已褪下一半的镯子复带上:“这是我家祖传的,我祖母怀我爹时腕上带的就是这个镯子,后来我娘怀我也带了这个。”

    孟静婉听了,知这镯子不仅贵重,且在裴家意义非凡,连忙再次要将镯子拿下来。

    “大人抬爱…这镯子臣女受不起…您不若留着给未来的夫人,才更有意义些。”

    裴六随裴绰至榭香园,一直留候在若水阁外,房门敞着,他几乎可将房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待听到孟静婉拒绝的回答时,心头不由一跳。

    这镯子,若是换做旁的夫人,只怕各个要争破了头颅,孟姑娘不领情便罢,怎拒绝的话,也这般不近人情。

    裴绰现下日日来榭香园,裴六是明眼瞧着自家大人对孟静婉的上心,孟姑娘是当局人,大人对她的好,她会看不明白?

    裴六不信。他只觉孟静婉是刻意的在与有关大人的一切保持距离,他想不明白,虽然现在还因种种缘由,没有接孟姑娘到裴府去,可是等将来,孩子生下来了,孟姑娘还真能舍了孩子,再回孟家去?

    裴六原以为裴绰听了这话会怒,他站在门外替孟静婉捏了把汗,却不想听见他家大人低低笑了两声。

    “你以为这镯子是给你的?本官是给孩子的,你带着这镯子,保佑的是我儿子。”他说着,又一次将镯子带回到她的腕上。

    孟静婉闻言一默,裴绰这借口,屡试不爽,明说是给孩子的,可最后还不是都是落在她身上。

    孟静婉思虑片刻,最后妥协的点头,她心想着,反正裴绰每日来待不上几个时辰就走,等他走了,她便将镯子收起来。

    这镯子意义不同,她没有戴这镯子的资格,也没有这份愿望,若是摔了坏了,也不是寻常用钱能赔付的。

    裴绰见孟静婉不再推脱,面上笑意加深,他见她又拿起手绷要低头绣花,再次夺了她手中的针线,搁置一旁,顺便握着她的腕,将她从椅子上拉起,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向外走。

    “别成日绣来绣去,府上又不缺你那两件衣裳,会伤了眼睛,本官明日休沐,带你出去走走。”

    孟静婉几乎是一路被裴绰拖拽着出了榭香园,又被他强行抱上马车,她不及拒绝,他已跟着挤了上来。

    裴绰一手握着孟静婉的细腕,以防她跑,另一手撩开窗幔,探身出去,对外面的裴六道:“去行宫。”

    裴六是一路瞧着裴绰如何将孟静婉带出榭香园的,他耳听着裴绰的吩咐,心里默叹:不过是要带孟姑娘游玩个山水,大人怎弄得像绑架一般?

    ***

    岭南行宫为皇家别墅,早在先帝朝时所建,当年先帝南下巡游曾在此处住过半月,之后行宫便一直空闲,因是皇家所有,常日里并不对百姓开放,寻常官员亦不得随意进入。

    恰巧如今驻守行宫的侍卫统领,是裴绰早年在京城的旧识,裴绰来岭南赴任后,此人多次请裴绰到他府上喝酒,裴绰多以政务缠身推辞了,前日统领又下帖相邀,裴绰想着孟静婉终日闷在府里,岭南又无其他的好去处,也就行宫还能勉强赏玩一番,便应了统领邀约。

    侍卫统领姓林,从前在京时,一得闲暇便与世家公子哥们相邀京郊遛马,或是赛场打球,他有幸能与裴绰相识,源于一场马球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