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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

    沉寂数年,人迹罕至的留仙谷北麓,现下尸体横陈,汩汩鲜血渗入光秃秃的大地,将泥黄的土壤染至黑红,夜幕将至,幽幽远方可闻几声孤鹰哀嚎,森森凄凄。

    萧放亲率大军,与埋伏在此处的联军厮杀到底,得了险胜。

    连祁带着一队兵士留下打扫战场,萧放右臂受了伤,裴绰亲自为萧放牵马,一路回了军营。

    萧放归营后,不顾流血的手臂,直奔北歌床前。

    北箫身边离不得人,叶老与军医探讨过用药后离开了帅帐,军医也拿着药方亲自去煎药,此刻帅帐内只剩白温之守在北歌榻前。

    她见萧放满身是血的回来,心上一惊,她下意识的朝他身后看,却不见白寒之。

    白温之神经一瞬紧绷起来,她看着萧放大步走来,直接坐在北歌病床前,并未看她。她被自己的担忧吓的心鼓鼓跳,见萧放如此紧张北歌,只能先开口:“郡主伤了脑后,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还不能断定何时醒来。”她话落,紧接着:“侯爷…寒之他……”

    帅帐的帷幔被人撩起,有疾步声伴着厚重的铠甲碰撞声传来,白温之闻声转头望去,从玄色的屏风外转入一个颀长的身影。

    白寒之的铠甲上、面上都溅了血,时间久了,冷凝成黑,似一团煞气。

    他走入的一瞬,目光与白温之隔空相对,霎时便见她暗暗红了眼。白寒之面上亦有波动,他很快调整好,大步走上前,对萧放俯身一礼:“侯爷,属下方才归营,在营角处发现几名出逃的兵士,已命人捉拿住,就绑在帐外,还请您定夺。”

    白温之目光片刻不离的落在白寒之身上,似乎想透过沉重甲胄,混乱的血迹,看清他是否有受伤。

    她听见他回禀的内容,心上微沉:战事才刚有不利,竟就生了逃兵,此事若不慎重处理,只怕更生事端,引得军心动摇。

    萧放坐在床榻边沿,昏迷后的北歌,一张小脸再次失了血色,自他将她关起来后,她便一日日瘦下去,如今这般毫无生气的模样,更是让他心惊。

    在战场上,那颗巨石朝北歌所乘的马车冲去时,萧放就已生了后悔,他不该带着北歌与先行军同行,不该将她至于险境,他应该将她留在更安全的军营,即便南齐有人来劫,至少不会伤害她,对她不利。

    白寒之话落许久,不见萧放应声,他下意识的侧头,与温之对视一眼,接着二人又一起看向萧放。

    只见榻边的他抬手,似乎想去碰一碰北歌的脸颊,可旋即注意到手上的血迹,在空中停顿片刻,又默默落下。

    萧放从榻上起身,他看向白寒之,面色复归沉冷:“随本侯去看看。”

    白寒之闻言称是,接着他与白温之短短对视一眼,跟在萧放身后离了帅帐。

    ***

    北歌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又很深的梦,在梦里她无数次的坠崖,像是一个轮回的地狱无从解脱。

    最后一次,她以为自己将要摔死,却有一双手掌稳稳的将她拖住,她睁开眼,看到的是被巨石砸碎的马车。

    梦中的场景一直在变,她仿佛是个局外人,目生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陌生无比的画面看在眼里,熟悉的却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

    帅帐外的声音时断时续,并不能听得真切,白温之一直守在北歌的床榻旁,不知军医何时才能煎好药来。

    她从一旁的矮凳上起身,弯腰替北歌掖了掖被角,正要起身,一抬眸却是愣住。

    有一个清晰无比的珍珠似的泪珠从北歌一侧的眼角流出,滑落入鬓侧,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白温之愣了片刻,她心上又心疼又惊喜,急忙跑出帐外去寻军医。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啊我又更晚了

    今天不对昨天过父亲节,我真是小看了七大姑八大姨唠嗑的能力,拉着你问东问西不让走(我哭)

    本来以为今天这章可以恢复记忆的,现在看只能下章了……

    第79章 叛徒

    帅帐外绑了几名灰头土脸的兵士, 他们已除甲胄, 身穿着寻常布衣,扮做农民装。

    他们跪在帅帐前,抬头见萧放走出来,连忙低下头躲闪。

    萧放看着这几个面生的逃兵,沉声问了句:“哪个营的?”

    他话落, 几名逃兵低头面面相觑, 皆不说话。

    军中有明文规定, 两军对垒,有兵逃者,斩。

    萧放等了片刻,见他们不回答,也无意与他多费口舌, 他转身回帅帐,只留下一个字:“斩。”

    意料之中的处决, 白寒之闻声正要拱手接命,便听方才一直低着头不肯出言的兵士, 直起上身朝萧放的背影喊:“你凭什么杀我们?你为了一个女人都可以不顾文将军的死活, 不顾万千将士的死活, 凭什么还让我们效忠于你?”

    白寒之闻言面色微变,他下意识看向萧放。

    萧放脚下的步伐停住, 他转过身,眯眸上下打量那兵士片刻,反问:“为了个女人?”

    “对!和安郡主偷盗兵力部署图, 害死了那么多将士,你明发通缉令,暗下却私藏着她。”

    萧放听见质问,面上不见一丝波动,反倒唇角生了几分笑意,他转眸看向身侧的白寒之,见他也是一副思虑模样。

    萧放再看向帅帐前跪着的几名逃兵时,面色彻底冷了下去:“拉下去审。”

    萧放正要转身进营,却见白温之似惊似喜的跑出来。

    “怎么了?”

    萧放和白寒之几乎是同时开口。

    但萧放的目光落向帐前的帷帐处,白寒之一直留在温之身上。

    “郡主刚刚动…”白温之说着一顿,发觉不甚准确。

    “和安怎么了?”萧放不由心急的追问。

    “郡主方才…哭了。”

    白温之话落,萧放身形似乎一震,他再不停留,大步走到帐门前,撩开帷帐入内。

    白温之跑去寻煎药的军医,白寒之则带人押着那几名逃兵离开,出营口时,正碰上带着军医前来的裴绰。

    “萧放呢?”裴绰面色不甚好看。

    “侯爷在帐中。”白寒之回答,他见裴绰身边带着的军医,猛然想起,侯爷方才在战场上受了伤。

    裴绰一走入帐中,便大喊:“萧放!你给我出来!”

    他如此无礼,不由引得身旁的军医侧目,连忙默默低下头。

    裴绰喊了几声,才见萧放从屏风后走出来。

    裴绰的目光先落在手臂上,厚重的甲胄被劈开一道裂痕,已有血迹从裂痕中涌出,附着其上。

    “回来不知道先唤个医士?胳膊不想要了?我要是知道你这般不爱惜,就该教你自己骑马回来。”裴绰让医士上前给萧放包扎伤口。

    萧放默默听着裴绰这一通教训,他在书案前坐下,由着医士上前。

    萧放回来后直奔北歌榻前,连身上的甲胄都没来得及脱掉,此刻医士笨手笨脚,不知是否是紧张的缘故,半晌也没能将甲胄脱下来。

    裴绰见了,一挥手:“我来。”

    军医连忙起身,裴绰走上前,三下五除二的将甲胄从萧放身上卸了下来。

    原本被隐藏在甲胄下的伤口,彻底暴露出来,裴绰见了,下意识皱了皱眉。

    军医适时提着药箱上前,先用剪刀将衣袖裁开,然后用镊子将黏在伤口的布料一点一点挑下。

    裴绰在一旁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萧放虽面上不见大波动,但脸却越来越白。

    军医手法娴熟的将伤口清理干净,接着便是上药,缝合。

    刚经历过战事,军营上下还处于危险戒备状态,更何况北歌还晕在床榻上,萧放不肯上麻药,生生忍着让军医缝合。

    军医闻言转头看了看裴绰,裴绰瞧着萧放倔强的模样,扯了扯嘴,他了解萧放,心知劝也无用,只能寻来一块干净的绢布,让他咬着。

    一场缝合下来,萧放的冷汗将身上的衣衫浸透,额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苍白的脸侧,一颗接着一颗掉下来。

    军医将伤口缝合好,又敷了一层止血的药粉,接着退下去煎内服的消炎汤药。

    军医走后,裴绰先替萧放倒了一杯热茶,终于将憋了许久的话说出口:“你瞒得够深的,若不是今日出了意外,你想将她藏到何时?”

    萧放一口一口喝着热茶,没回答。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要将北歌藏到何时,或许会一直藏着,直到她记忆恢复为止。

    裴绰见萧放不说话,直接恼道:“你别在这跟我装傻,她不是在南齐,何时回来的?又是用了什么样的招数,让你这般包庇她。”

    “萧放我告诉你,她就是个祸水,你留着她就等于害自己。她偷兵力部署图的事,害得你还不够惨吗?军中将士若知晓她回来了,你还藏着护着,让他们如何想?”

    “就算这些咱们暂且不论,你色迷心窍,也要看那女人干不干净,她在南齐那么多年,在后宫混得风生水起,你觉得她同其他男人……”

    “够了。”萧放终于开口打断裴绰的话,他放下茶盏,面色渐冷:“我留着她,是因为她失忆了,当年之事,我还想要个原委。”

    “失忆了?”裴绰略诧异,紧接着冷笑一声:“不会是她的诡计吧?”

    “叶老瞧过了,颅后的确受了伤,而且她此次从南齐来,也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叶老来的。她弟弟生病了,只有叶老能治。”

    裴绰闻言顿了顿,又问:“摄政王的小儿子也在你手里?”

    萧放点头。

    白温之带着军医从帅帐中进来,她见到坐在一侧的萧放和立在萧放身前正转头看她的裴绰,低头俯身一礼,接着她站起身:“侯爷,妾去照看郡主了。”

    裴绰等白温之与端着汤药的军医走入屏风内,转回头看萧放:“连她都知道?萧放,你不拿我当兄弟。”

    “他们兄妹,比我知道的还早。”萧放淡淡解释一句,接着起身,朝内帐走。

    裴绰见了,跟在他身后,好奇的去瞧瞧北歌。心想这女人果真是命好,失忆都失忆的恰是时候。

    ***

    军医为北歌诊了脉,仍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方才仅仅是轻微的情绪波动,要想醒来,还是要等些时辰。

    裴绰瞧了眼昏迷的北歌,几年不见,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老样子,狐媚不减。他看向身旁的兄弟,将他面上的情绪尽收眼底。

    什么失忆了,想知晓当年原委,都是借口。

    那么多证据都指向就是她所为,根本无需给她辩白的机会。

    裴绰一早经了战事,又给萧放牵了一路的马,归营后又召了军医给他疗伤,现下已是身心俱疲。

    他本无心再参与红尘中的诸多事,唯有萧放能让他走走心,现下萧放既无碍了,他也可去歇息了,至于北歌诸事,他不想置喙。

    他虽不大喜欢和安郡主,年少时到底有点交情,他总不能劝着萧放去杀她。

    裴绰走了,萧放也没去送,留在床榻前,亲自喂北歌喝汤药。

    他手臂不方便,北歌昏迷者汤药也难入口,两人像是对峙似的,萧放又忙出了不少冷汗,北歌也没能喝进去几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