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柔和施朝振算是奉子成婚，两人因意外有过一夜荒唐，谁知她一次就中。双方家长见了面，一拍即合。然后两人就结了婚。

    施朝振没什么好说的，他当时也没有喜欢的人，或是觉得谁都可以，或是秉着负责人的原则，结婚一事他自然不会有意见。

    而白柔也一样，到了年纪，家里人难免会催，但是她又不想太早结婚，甚至还没玩够。施朝振这个人，不花心不乱搞，也不会过多干涉她，正好是个很好的结婚人选。

    于是两人结婚，然后有了施秦。

    但是当时没有人对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有感情，施朝振没有，白柔也没有。施朝振有点大男人主义，平时不会管家里的事，特别在施朝章和施古潜闹翻后，施朝章更加忙。而白柔一日到晚疯玩，根本不会管施秦。

    施秦的前五年，没有爸妈，只有保姆。

    原先的保姆还是好的，只是到他五岁的时候，换了一个新保姆，日子就变得有点不同了。

    施家主人不理家事，保姆在背后就成了小小霸王。电视上有过的保姆虐待儿童的新闻，曾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施秦身上。

    爸爸晚上才回来，妈妈也是一日不着家，那个王阿姨坐在沙发，他趴在地上，她的脚踩在他的背上，舒舒服服摊着。

    沙发前的桌子上摆着水果盘，王阿姨一口一块，却在他抬头时动脚狠狠地踩：“看什么哟！小孩子不能吃水果的！”

    背上的力度很大，而他跪了好久，小小的他终于受不住完全趴在地上，膝盖和手掌都火辣辣地疼。

    他哇地大哭出声。

    王阿姨收回脚，蹲下来，轻声说道：“哎哟少爷别哭了，爸爸妈妈不喜欢爱哭的小孩，一定是你哭太多了爸爸妈妈都不喜欢你了。”

    小施秦信以为真，真的把哭声噎回去，却止不住地打着哭嗝，眼眶里满是泪水。

    “好疼，好疼啊，我饿，我想吃水果……”他眼巴巴地看着王阿姨。

    王阿姨轻轻一笑，又是可怜又是可惜：“哎哟不行的啊，少爷要乖的，男孩子不能喊疼的，喊疼的不是好孩子，爸爸妈妈是不会喜欢的。”

    爸爸妈妈不喜欢，他不要爸爸妈妈不喜欢。可他好疼，又疼又饿，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呢。

    常事。

    王阿姨让他做事，端茶送水扫厕所，说要勤快，爸爸妈妈喜欢勤快的孩子，最喜欢能吃苦耐劳的孩子，帮家里做家务的孩子。

    她捏住他细嫩小腿，用力地拧，却不让他哭出声。

    少爷不能哭知道吗，爸爸妈妈不喜欢爱哭的小孩。

    是吗？真的是吗？

    有一天他跑到妈妈跟前，邀功一样跟妈妈说我今天好乖好听话，我可不可以吃鸡腿。妈妈甩开他的手臂，很不耐烦地说可以啊你想吃什么去找王阿姨。

    他跑去抱爸爸的大腿，爸爸说他很忙不要烦他，有事去找王阿姨。

    去找王阿姨。

    王阿姨拧一把他的胳膊，说，不行的啊，看来爸爸妈妈还是不够喜欢你呢，你还要更加努力呢。不能哭哦，哭了爸爸妈妈会更讨厌你的哦。

    施秦再也不哭了，可是他也不笑了。

    他再也不会跑到白柔面前喊妈妈，施朝振面前喊爸爸，再也不会去想爸爸妈妈怎么样，喜欢自己讨厌自己？

    不会了。

    幼儿园放学的时候，同班的小朋友们在家长的接送下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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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了，他等在门口，等来了王阿姨。王阿姨和幼儿园老师说再见，然后拉起他的小手上了车。

    司机叔叔在前面开车，王阿姨和他坐在后面。

    她对他嘘寒问暖，他一个字都听不见。

    回到家里，王阿姨还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却一把紧紧揪住他的头发，用蛮力扯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扬起。

    “我们的小少爷好可怜呀，一个人被留在了最后，爸爸妈妈怎么就不去接你呢？”她的笑容逐渐狰狞，越笑越狂，“有钱人又怎么样，有钱人家的孩子还不是任我随意糟蹋，还不是乖乖地听话，哈哈哈哈有钱人！可怜啊，你爸你妈都不喜欢你，你真可怜啊！就只有王阿姨陪你了，小少爷，王阿姨是不是对你很好？”

    施秦面无表情，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她越笑越癫狂，口中还在喃喃说着话。

    他从背后的书包里摸出水果刀，有他三指宽的水果刀，用尽最大力气，直直地插入王阿姨腹部。

    他看到她惊诧的眼神，然后她松开了手，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要动手抢过他手里的刀。他拔出刀子，又插一刀。

    王阿姨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却蹦不起来了。

    他抽回刀子，迅速地跑回房间，拿出手机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到。

    施宅只有倒地的王阿姨，和五岁的他。他看到他们眼中的惊诧，但表现得十分镇定。

    非常镇定地承认自己的罪行，并且表示自己正当防卫，然后列出一条条王阿姨虐待罪行，一一摆出证据。

    身上的伤，还有他用手机录下的音频视频。

    他说，家里应该有监控，等家长回来可以找他们要。

    警察问，为什么不告诉爸妈？

    他说，他们没空。

    平静无波的脸孔简直不像是个五岁孩童。

    施朝振和白柔终于赶回家里，听说了事情之后扒开他的衣服，看到身上红红紫紫的掐痕。

    白柔捂住嘴红了眼眶，一脸震惊。

    施朝振也一样，震惊地瞪大了眼。

    而施秦平静地穿好衣服，对警察叔叔说，大人回来了，可以问监控。

    在有监控的情况下，保姆都猖獗了一年时间，警察们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施秦问，还有事吗，没事自己先回房间了。

    这些事情要和大人谈，而且刚刚该了解到的都了解了，警察说没事。

    然后施秦捡起书包往自己的房间走，连看都没有看施朝振和白柔，面容沉寂得可怕。

    白柔惊诧难过之下喊了一声：“阿秦！”

    施秦回过头来，平静地问：“您还有事吗？”

    您还有事吗？

    白柔鼻子一酸，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来，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很闷、很疼。

    许是等不到她的回答，施秦说：“没事的话我就上去了。”

    施朝振虽然也很震惊悲痛，可看见他的态度眼神胸口冒出一股火。

    “你什么态度！”他吼道，上前抓住小施秦，“你就这样对你父母吗？还有，有事你怎么不说！为什么不说！”

    施秦任由他摆动，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您有听我说过话吗？”

    施朝振怔然松开了手。

    警察也跑上来劝导他要冷静。

    施秦朝他鞠了一躬，冷淡地说：“我知道您忙，今晚惹出了麻烦占用您的时间，实在是抱歉。”

    在一屋子惊讶的眼神中，他转身上楼。

    他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喜怒的变化。他想，太好了，以后不需要忍耐别人对他动手动脚，不需要害怕爸爸妈妈不喜欢就不哭，不喜欢就不笑，不喜欢就不疼，不喜欢就不吃，不需要了，他不需要王阿姨，不需要爸爸妈妈，不需要了。

    王阿姨没死，但被关进监狱。这件事后，施朝振和白柔都发生了点变化，可是施秦已经无动于衷。再过不久，他被施古潜接走了。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对施秦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但环境确实天差地别，从前没有人管，现在超过度管。

    施古潜发现他的孙子很有潜力，非常聪明，给他找了许多老师，一天二十四小时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没有游戏没有玩耍，只有学习，无休止的学习，各式各样的学习，且不容得一点不好。

    他说他是爷爷，他是他的孙子，他是施家的小少爷，是施家为来的接班人。他说他一定要优秀，一定要足够优秀才能成为完美的接班人。

    他说施秦，你要学这个，你要考出满分，你不容许一点差错，你是施家未来的接班人。

    你不准不优秀，不准示弱，不准屈于人下。你是最好的，你必须是最好的，施氏也是最好的，我们施氏是最好的，你只有变成最好的才能当我们施氏的继承人。

    身为我们施氏的继承人，你必须是最好的。

    施秦根本不想做什么施氏的继承人，可是他无法反抗爷爷的命令，因为他哪里也去不了。除了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哪里也不能去。

    他不会笑，也不会哭。

    几岁的人，心思几乎像成年人那样成熟。

    他是偶然得知他有一个堂妹的，某一次路过施古潜的书房时听到。

    堂妹。

    初次知道他有一个妹妹的时候他心里难得有了一丝波澜，却是怨恨。为什么都是兄妹，而他被迫遭受这些，那个堂妹却不需要呢？

    这个念头疯了一样在他脑海里扎根，每当烦躁压抑之极他都会想起那个从来没见过的堂妹。

    堂妹。

    在施古潜身边待了几年，对方对他很满意，好似终于想起来他还是一个孩子，也给出一点纵容，容许他一天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他用来疯狂搜索堂妹的资料。

    施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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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脸上明媚的笑刺痛他的双眼，内心被黑暗填满。

    他想把她拉入地狱，让她也尝过他受过的苦，让她变得跟他一样再也不会笑。

    这个念头越演越烈，终于有一天，内心的阴暗生长到一个临界点，他压抑不住，跑了出去。

    他去找施柠。

    奇怪的是，明明气势汹汹地来，满心阴暗地来，靠近之后，却胆怯了。一时间满脑子涌动的都是小女孩的笑脸，各式各样的笑脸，快乐的笑脸，温和幸福的笑脸，阳光明媚的笑脸。

    他坐在小女孩家小区里路边的石凳上，呆坐了一个下午。

    “哥哥。”怯生生的女孩声响起，他抬眼看去，看到一个熟悉无比的小身影。

    “哥哥你在做什么呀？你在这里坐了好久了呢。你是不是不开心啊。”小施柠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施秦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扯开嘴巴笑了一下，然而内心疯狂涌起苦涩，瞬间就酸了鼻子。

    “是啊，哥哥不开心了，怎么办呢？”

    小施柠想起什么，赶紧翻书包，拿出两颗奶糖来：“给。”

    她拉过施秦的手，把糖放在他掌心，道：“给你吃。吃甜甜的奶糖会让心情变好哦。妈妈说的，只要难过的时候吃一颗甜甜的，就不会难过了呢。”

    “是吗？”施秦盯着那两颗奶糖，失神。

    “是呢是呢！哥哥快吃！快吃呀！吃完就不会不开心了。”小施柠催促道。

    施秦在她的目光下撕开一颗糖放到口中。

    小女孩期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施秦嫌弃了一句：“太甜。”

    小施柠没有看出他的嫌弃，闻言还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当然了，这个奶糖是最甜的！”随后她又满怀希冀地看着他，“那哥哥有没有好一点？哥哥还会不开心吗？”

    施秦嚼动那颗奶糖，奶香甜香浸满口腔。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突然变得柔软起来，控制不住伸手往她头上揉了揉。

    “嗯，哥哥觉得好多了。”

    “那好哦，哥哥以后不要不开心了，不开心的时候就吃甜甜，吃甜甜救不回不开心呢了。对了，甜甜就是甜甜哦，不只是甜甜的糖果，还可以是蛋糕，水果，布丁，蛋挞，还有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小女孩数起吃的来眼睛就发亮，一副馋猫样。

    “好，哥哥不开心的时候就吃甜甜。”

    夕阳西下，小施柠回家了，施秦也回去了。

    从这里开始，又是对施秦的一个转变。

    遇到施柠后，他还会笑，还会哭。他曾经没有喜好，从此以后，施柠的喜好就是他的喜好。

    再次见的时候，是那小丫头七岁生日，竟然被走丢，还差点傻乎乎地被人贩子带走。更气人的是，才过了一年的时间，这小丫头竟然不记得他，还傻乎乎地跟他走。

    实在气人。

    可又忍不住，在带着她找父母之前陪她玩了一圈。

    为数不多的欢乐时光。

    还拍了第一张合照。

    他的心深受触动。他想，有些事他一个人承受过就够了，施柠应该恣意无忧的生活。

    奇怪不奇怪，明明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天差地别的境遇，竟然让他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一年一年过去，他仍在关注她，一直关注她。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妹妹”这个词喊出来都变了味。

    女孩十二岁进入初中，也算开始了青春期的发育。有些小孩儿比较早熟，谈论谁谁谁比较漂亮的同时，春心已然萌动。

    知道有人给她写情书的时候施秦第一感觉是愤怒，一种自己的东西被觊觎的感觉。

    也是这样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情感。

    十二岁的妹妹，十五岁的哥哥，有些感情已然畸形了。

    施秦想，他的妹妹真好看，真优秀，是全天下第一可爱的妹妹，是最独一无二的妹妹，也是为他独有的妹妹。

    是他一个人的妹妹。

    施柠一家的意外来得猝不及防，也吓坏了施秦暗中安排的人。他们第一时间报警救助，但是伤亡终究无可挽回。千幸万幸，是施家父母在关键时刻护住了施柠，才让她躲过一劫。

    也是千幸万幸，让施秦躲过一劫。

    车祸后，他第一时间赶往医院，在病床前守了她两天。也在这段时间内，他做好了接收施柠回施家的安排。

    不能再有意外了，施柠不能离开他，她必须活在他眼皮底下。

    他不能失去她。

    她又一次不记得他，到施家时，就跟第一次见他一样。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刚经历过失去双亲的痛苦，她那段时间很是失魂落魄，很少笑，眼里总是藏着落寞。他好想抱抱她，但是又忌惮自己那不为人知的畸形欲望，一忍再忍。

    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人就在自己身边，欲望要怎么忍耐。

    他编织了一个网，一步一步试探，终于把她引到自己的网中。

    施柠，你喜欢我。

    太好了，这下子，你情我愿，我们就是无敌的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不会有任何阻碍的，包括施古潜，他也不能阻止。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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