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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到国公府,由于花轿四周做了更改所以依依能看见外面的情况,新郎没来迎亲,替代的是国公府新上任的世子庶出二少爷。

    拜了堂被送进新房,耳边安静下来。

    绿萝等人不在,新房里也没有其他人。

    没成过亲不知流程,但依依觉得至少新娘子应该坐床而不是硬邦邦的凳子,还有,国公府将她的丫鬟支走不说也不留下喜娘,便有些不对劲了。

    一切她知道的洞房流程一样都没搞,虽然她嫌麻烦这样省了挺好,但揭盖头也给她省了就有些过分了。

    从桌上的盘子里抓一把花生,隔着一道珠帘进去是内室,内室再过一道屏风才是喜床。

    床上的人并未睡着,一双眼眸平静无波。

    屋里焚了香料,却也掩饰不住浓重的血腥腐败味道。

    上前掀开被褥,一股血腥腐臭之气扑面而来,依依眉头轻皱,只听闻沈三少爷被打断了腿,却不知竟这般严重,大腿以下白色衣裤上全是血迹,隐隐还在渗血,渗出的血并非鲜艳的红,而是带着丝丝暗紫。

    六月天最是炎热,屋里虽然放了冰块儿,但被子盖的这么严实,都捂臭了。

    将手中花生放在枕头旁,拍去手上的残渣,隔着布料手摸上那血迹斑斑的双腿。

    “嗯。”一声闷响,床上人神色变了一瞬又恢复如初,声音亲和温柔:“你是谁家府上的姑娘?我马上就要死了,你家去吧,别留在这里。”

    一寸寸摸过去,待把受伤的地方摸完又把了脉,抽出绣帕将沾在手上的血迹擦去,“骨碎筋断,毒入五脏六腑,确实活不长了,侥幸活下来也是个废物。”

    依依忍不住摇了摇头,还是低估了古代刑法,以为打断腿仅仅只是断腿而已,却不料竟是将里面的骨头打碎,最后还要将人脚筋挑断,都这般了还被人下毒,看来是真的不想让他活下来啊。

    床上人闻言浅一笑,“姑娘说的是。”

    依依颇为好奇的打量床上人,太过平静,知道自己成了废人竟能这般平静,可瞧着又不像是安心等死的人,“你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后我就要叫人进来收尸了,有没有临终遗言?”

    沈书尧微微侧头正好与打量他的依依四目相对,那眼中的狡黠像平静的水面滴下的水珠,惊起波澜片片,“姑娘不害怕吗?”

    “死人而已。”砍过尸变丧尸,完完整整的正常死人倒是好多年没见了。

    哦,小时候被逼着解剖过尸体,罢了,往事不提。

    沈书尧在她眼中看见了一丝怀念,越发好奇面前之人了,瞧着不像是佯装淡定,他看的出来面前的女子见过血,虽然面上一派恬淡乖巧,但骨子里见过血的人是不一样的,同他和大哥一样,他们都见过血,即便换上儒雅的衣衫装作文人雅士,却也掩饰不住深处的血腥之气。

    “姑娘很是有趣,与我以往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那是你见识少。”用绣帕擦过手还是感觉不舒服,茶壶里的水凉的正好,可净手。

    净了手抓起刚刚放下的花生,依依发现这位沈三少爷是真的从容淡定,那种看淡生死的从容。

    人一旦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怎么逗弄都是无趣,“做个交易如何?”

    沈书尧对依依心生好奇,只可惜他命不久矣,若是早些遇到她到是可结交一番,“姑娘说笑了,在下还有一个时辰可活,姑娘与其和在下做亏本交易,不如求一封和离书?”

    “和离书是要的,不过暂时还不急。”

    依依坐到床边将被褥全部拉开,手搭在沈书尧手腕上,往他体内输了一些灵气。

    重伤、剧毒还这么捂着,不给点灵气把命吊着,估计撑不到一个时辰就得见阎王。

    输入灵气后,依依开口道:“我手上有一颗解毒丹,可暂时压制你体内的毒十五日,十五日后寻到解药你有命活。”

    沈书尧并不信,“此毒无药可解。”

    “解药还是有的,若是你运气好找到了就有救,若是运气不好也没关系啊,到时请高僧给你诵经,坟地我给你寻摸个最好的,依山傍水,春见百花、夏闻香果、秋赏枫叶、冬看落雪,愿来世做个安乐人,你看如何?”

    这是她的终极梦想,给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毒是前朝盛行的,解药天下人都知道,就一味药-地藏花,地藏花不难寻,难寻的是地藏开花,花开地底无声无息,且只开一炷香,摘下也留不住,因此此毒可说无解。

    “听着似乎不亏。”沈书尧笑了笑,长的好看的人即便病入膏肓笑起来也是倾国倾城,“姑娘所求什么?”

    依依很满意他的觉悟,与明白人说话就是舒服,“我所求简单,不过你没解毒之前说多无益,暂且先求你活的长一点吧,待解了毒咱们再详谈。”

    “好。”

    明知无药可解,可这一刻沈书尧却觉得信了她未尝不可,自废了一双腿,下人见他都是厌恶,她竟面不改色上手去碰,这样胆大的姑娘,即便在边关他也不曾见过。

    而且刚刚她手搭在自己手腕上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舒适传遍全身,身体仿佛被唤,醒酥酥痒痒,那股垂暮的死气好似被驱散了些许。

    花生吃完丢掉壳,拍去手上的残渣,盖头滑落下来,依依这才发现自己还顶着盖头,头上的凤冠在她低头时扯的头皮疼。

    “谈妥了那你先把我盖头揭了,怪重的。”说着低头凑过去。

    白皙的手指将盖头挑开,四目相对静谧之下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突然的深情对视让依依颇为不适,转身之际听见身后传来笑声。

    咬了咬后槽牙,告诫自己不能跟病人计较。

    咸鱼十四年她习惯了被伺候,就算让她自己动手可手边没有换洗的衣裳。

    而且她饿了,好饿,需要投喂,花生米儿不管饱。

    打开门屋外一片静谧,连个守夜人也没有。

    禾轩苑外院院门。

    钱进宝看着提着食盒出现的刘根颇为意外,谄笑着迎了上去,“刘管事怎么来了,可是二少爷有吩咐?小的这就去通传?”

    面上谄媚心里却不怎么得劲,这刘根原本跟他一样都是禾轩苑守门下人。

    刘根比他会拍马屁会讨人欢喜,认了个管事做干爹,三少爷出事后禾轩苑的下人能找关系调走的都走了。

    刘根那个管事干爹挺能耐的,把他弄进二少爷的院子当值,可把一干人羡慕坏了,钱进宝左腿有疾,嘴也不会说只能继续守门,最是羡慕了。

    “什么二少爷要称呼世子爷。世子没吩咐,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这一声管事喊的刘根浑身舒坦,神色得意。

    “找我?”钱进宝赶紧拿出凳子用袖子擦干净,脸上满是谄媚,“刘管事您快坐。”

    若是能走谁愿意留在禾轩苑等死,他没银钱找关系,只能求求刘根了。

    “什么管事不管事的,我就一给世子爷跑腿小厮,叫我刘哥就行。”话虽如此刘根脸上的得意却丝毫不减。

    “以您的本事做到管事还不是早晚的事。”

    这话说进刘根心坎儿里了,他现在得世子看重,出头是早晚的事。没想到这钱进宝平日里老老实实一人,拍马屁的本事倒是不输他。

    “你也坐,咱们哥俩谁跟谁,世子爷知道你我一起当过值,这不给我放了假,瞧,我特意去厨房拿的好酒好菜,今儿啊,不醉不归。”

    看着刘根将酒菜拿出来,钱进宝咽了咽口水,搓着手,“这……正当值呢。”

    “就在门口喝不算擅离职守,再说了我们两个人还守不住一个门?”刘根拿出两个酒碗掺满酒,递给钱进宝一碗,“喝,今儿三少爷大喜日子我们做下人的也跟着沾沾喜气不是?”

    浓烈的酒香钻入鼻息,钱进宝咽了咽口水,与刘根手中酒碗相碰,“好酒。”

    “这可是世子爷赏赐的酒当然好。”

    三碗酒下肚,钱进宝已有了醉意,突然砰的一声响伴随哗啦啦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响起。

    钱进宝酒醒半分,茫然的看着刘根,“刘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儿?”

    第4章 欺主的狗奴才

    刘根拿起酒坛又给钱进宝斟满酒,“哪儿有什么声儿啊,喝酒喝酒。”

    “没声儿吗?”

    “没声儿,许是前边儿喝高了,来,咱门兄弟再走一个。”

    钱进宝抓了抓头,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酒碗挨着唇正要入口,接连两声响伴随瓷器哗啦啦的声音,钱进宝丢下酒碗往禾轩苑跑去,“不对,是有声儿,我得看看去,可别出事了。”

    “回来。”刘根气的摔酒碗,跟着跑了两步停住脚,世子的意思是不让禾轩苑请大夫,以及拦住三少爷死的消息,他在这儿守着不让人出去不就行了,四下看了看,搬了凳子横在门口,他大刀阔斧坐下,一边看着禾轩苑里面一边抓起烧鸡大口啃。

    从门到院子的距离,路上钱进宝又听见两声巨响,进了院子,他一眼看见站在屋门口手拿花瓶一身喜服的三少夫人,以及摔了一地的瓷器。

    “少……少夫人。”

    依依眼皮都没抬一下,又砸了两只花瓶。

    哗啦啦的声响吓的钱进宝腿一软跪了下去。

    三少爷这是娶了位悍妻回来呀,以后可惨了,三少爷两腿一蹬去了,留下他们这些下人承受怒火。

    依依转身又拿了两只花瓶出来,这个时候才有下人姗姗赶来,其中便有依依的三个贴身丫鬟。

    为首的婆子看着满地碎片开口道:“哎呦,这是怎么了?怎么摔了这么多花瓶?少夫人你不满我家少爷也不应该拿花瓶撒气不是,我可怜的少爷哟。”

    三个丫鬟绕过碎瓷片到依依生旁,“姑娘。”

    绿萝低声打小报告,“姑娘,说话的婆子是姑爷的奶娘姓严,一直拉着我们吃酒不让我们走。”

    依依挑了挑眉,主子在床上等死,奶娘倒是挺有闲情雅致的,这说出口的话也很有意思。

    欺主欺的这般明目张胆她也是头一次见,稀奇。

    “红袖你去把嫁妆里那只紫檀木落了锁的盒子拿来;绿萝去弄些吃食再备上热水,越多越好;紫霄随我进来。”末了她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其他下人,指着跪在一旁的钱进宝,“你们学他一样,跪这儿。”

    “三少夫人好大的架子,刚进门便打杀我们这些下人,我可是三少爷的奶娘,三少爷是我奶大的,我要见三少爷让他为老奴做主。”

    “来来来你快请,他一个人去地下挺孤单的又没人伺候,我瞧着蛮可怜的,奶娘好啊奶娘跟他有情分定是最会照顾他的,你进来正好可以去陪他,免得他还得去找你,来回麻烦。”

    严婆子后背升起一阵寒芒,眼底却有兴光闪过,嘴角微扬乐颠颠转身往门外跑去。

    有小丫鬟小厮反应快跟了上去,也有人不知所措,反应慢了回头严婆子已经没影儿了,又不敢溜走,看了眼钱进宝学着样跪下。

    屋内,紫霄将依依头上的凤冠取下,简单梳了个适合睡觉的发髻。

    红袖抱着檀木盒子进来,“姑娘,咱们是要给谁下药?”

    刚刚在外面有外人在她没开口,作为姑娘的贴身丫鬟她自是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全是他们来上京时七爷给的药,各种药,大半有毒,姑娘怕人乱动所以一直锁着,都蒙灰了,可算有机会用了。

    紫霄梳好头就退到一边,她自知比不得姑娘身边自小跟着的绿萝和红袖,只是红袖的话让她忍不住抬头,一度以为自己听岔了。

    “别闹,救人用的。”

    依依从脖子上取出钥匙打开盒子,半截手臂长手掌宽的盒子打开,里面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放的条理有序,拿出其中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把里面唯一的一颗解毒丹喂沈书尧吃下,绿萝已经提着饭菜进来,“厨房连个当值的人都没有,姑娘,奴婢让刘婶儿她们在烧水一会儿就送来,这禾轩苑下人太少了,奴婢让咱们的人暂时顶上。”

    姑爷这日子过的实在惨,院子里的下人少的可怜,她找不到人只能用姑娘陪嫁的下人。

    “嗯。”

    成亲是件苦差事,坐在轿子里绕着上京城走了大半天,依依早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