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飞凌
进得山门来,是一处巨大的影壁,影壁后方同样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后坐落一处大厅,钟非程辛潇跟随众人走近大厅,厅上匾额上书飞凌厅,正是楚门的议事大堂,钟非程以前随钟家来过此处,还算比较熟悉,正和辛潇咬耳朵,给她介绍这大堂和那山门的历史。两人边说边走进大堂,但见楚冯坐在正位,最近处坐着一位精神奕奕的女侠,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俩。
两人知道这正是楚门刀系长老,也是楚冯的妻子,楚祺的母亲姬风筑,她本是掌门楚冯的师姐,同样也是练的拳脚外家,但又擅使双刀,人称双刀风筑,昨天林城见过的刀系韩玲正是她的得意弟子。
楚冯正和下首两位长老说话,辛钟二人见师母正招手让她俩过去,赶忙收声,在姬风筑身后站好。
楚冯此次出巡江南两月余,门中一应事务皆由大师兄楚祺接管,包括主要的弟子习武,校书出版,林城巡防,但也有由旁系长老负责的商队押运,器物采买,以及需众系商议的纠纷决断,眼下近年关,与江湖各派往来,年关结算都需众长老管事和楚冯姬风筑议定。
辛潇在旁留心听着,再结合钟非程给她路上所做介绍,与说话的长老一一比对,在心里梳理各系长老的外貌和功法,门下出众的同级弟子。
楚门门下主要是嫡系和旁系,其中嫡系掌握着开派以来的失传武功绝学,心法秘籍,以及众多精良武器防具,分藏在聚贤堂和合武馆。其中聚贤堂又是新弟子研习入门基本功如拳脚外家,轻功内力的地方,藏书浩瀚,开有讲书堂和演武场。旁系有的是由上一任嫡系分流下来,有的是至始至终都是旁系,但是旁系之间并不相同,有的旁系因管事长老与嫡系交好,或直接就曾是嫡系弟子,比如现在这一任的刀系姬风筑,本身就是掌门楚冯的同门师姐和妻子,再比如棍系楚严,是掌门楚冯的亲弟,这两系虽是旁系,但俨然属于嫡系一派,与之对应的是大旁系剑系,自有江湖武功以来,用剑者最常见,其中不乏众多优秀的剑谱和顶级的剑客,因此楚门剑系从开派以来一直都是最大旁系,但又因人数众多繁杂,良莠均有,目前剑系长老就是在城中一路到山上的林彤云,剑系内部竞争激烈,能在此系成为长老,不仅能力突出,品行更能服众,虽为旁系,但在楚门中还是有很大的话语权,其中纠纷决断,钱物预算结余就是由林彤云,楚冯和聚贤堂管事共同商定。
林彤云的女儿林敏剑学得不好,偏偏就爱在山下买布做衣服,林彤云的经年所学,均传给了她的两个弟子,也就是王姓姐妹王霞英,王霏英。
此时林彤云正与楚冯对着几本账本商议,王霞英王霏英在她身后站着,见辛潇在对面眼神嘀溜,正在抬头打量堂上横梁刻画的拳法剑谱,轻功步法,王家姐妹与她昨日初见以来,就知这小师妹活泼好动,又十分依赖钟师弟,果然见她眼光飘了半天,又想拉着钟非程说悄悄话,偏偏在她家师母身后站着,掌门和自家师父说了这一刻钟话,她也不敢言语,憋 了几次欲言又止。王霞英王霏英对视一眼,心中莞尔。
又过了一刻钟,几人终于商定暂毕,堂下那铜壶滴漏也显示已到正午时分,几位长老管事事毕退下,楚冯和姬风筑,带辛钟二人往堂后走去。
堂后有叁进厢房,本是来主峰的旁系长老弟子临时住所,现下已午时,再回楚冯姬风筑的院落就餐,恐怕要饿着小师妹,楚祺思虑周全,干脆在大堂后主屋设宴,先准备好茶水蒲团,让四师弟和小师妹正式拜见师母。辛潇跟着钟非程乖乖见礼,又给师父师母奉过茶水,这接风小家宴就开始了。
姬风筑性格爽朗,尤喜活泼好动有生气的弟子,辛潇乍一看俨然一个小韩玲,从钟非程拉着她在大堂外起,她武功高强,耳力非常,就听到这小姑娘叽里咕噜问了钟非程许多问题,进了大堂在她身后站着时,虽然在憋话但还算比较乖巧。
姬风筑当下拉着辛潇在桌边坐下,她只得楚祺一个独子,十几年后来了一个何落,但何落身份复杂,性格孤高,不与她如何亲近,平时见面也是公事公办。如今终于又来了一个合脾气的小姑娘,姬风筑越看越喜欢,她唯一的弟子韩玲比楚祺还大两岁,时年二十六,早已出师,能自己收徒开班了,因她是刀系长老又是楚门大管事,门中杂事众多,虽得楚祺帮忙,却也不好耽误儿子练功及游历交友,这十几年来竟只有韩玲一个亲传弟子,现在看到辛潇活泼开朗,恨不得让她当即选定学刀,立马收入门下,拿刀的小姑娘飒飒生风,她喜欢得紧。
“潇儿饿不饿,早上吃的什么?上山路不好走,你有没有累着?来,你从家乡远道而来,想必都未曾出过如此远门,现下已到门中,就是到你第二个家了,有什么需要的叫你大师兄去给你归置。”
辛潇上山这一路看山看水,又和钟非程王师姐她们聊天说话,早上吃的七八分饱,现在却也不算太饿,回道:“师母我还好,一路钟师兄和王师姐她们都背着我,我没走多远的路,钟师兄或许会饿了。”
“那咱们一家人吃点东西,今日初到山上,你二人饭后和大师兄走动走动,山上寒凉,因此我给你在谷中备了院落,本来应该是和你二师姐住一处,但你入门晚,你二师姐和叁师兄形影不离,我看非程一路与你作伴,你二人想必已经非常熟识,不如你先和非程住一个院子,等你熟悉谷中布局,再自行挑选住处可好?”
辛潇点头应下,五人坐定吃饭,期间钟非程又问了以前来拜访时认识的几个弟子近况,了解到只有一位棍系弟子留在山中,其他人都回了家乡,偶尔回林城接洽生意。
楚门贩卖武功心法,武器防具,也接收无门派弟子拜师和其他门派弟子交流学习,这两项是楚门的一大经济来源,许多无门派弟子都是家中稍富裕,但想拜入高门大派却也非易事,购买武功心法如果不是只打算练个皮毛,最好还是拜个靠谱的师父为佳,否则走火入魔,废了武功丢了性命。楚门接收弟子已有非常规矩的一套流程,因现在是腊月,许多需要回家乡的弟子早就在十一月前后启程归家,此时山中人烟稀少,只余土生土长的内门弟子和仆从仆妇在山中和林城。
一般楚门的开山拜师是从正月末开始,且每年各系名额有限,还需有一定武学基础,众人都是早早来报名参选。像辛潇这种毫无基础的普通人家闺女,竟还直接拜入掌门座下,来年开春等弟子回来怕是要成为议论中心。
此时在吃饭的辛潇没想到这么多,她自小吃饭一向是快速但不粗鲁,如她快言快语的性格一般,姬风筑见她喜荤喜辣,但也不忌甜口,完全不挑食,也不见换菜系的不合胃口,现下山中不比往常,只有王娉带几个仆妇丫鬟负责厨房,年关她们楚门也不兴什么大酒宴,因此不会特意留下大厨过年,王娉是做惯了北方菜系,丫头初来能吃习惯最好。
饭毕,又有热茶果品端上供大家聊天消食,姬风筑又拉了辛潇和楚祺坐在身旁,仔细问了辛潇的身量,让楚祺给林家丫头留个信,和新年新衣一起赶制出来,辛潇正要说她衣服带足了,姬风筑就了然道:“这新衣是每年我都会做给你师姐师兄她们叁个的,非程年初已经来过楚门一次,身量我早就记下了,你的还未知道,只赶做你一件,你林师姐还是可以做到的,不费什么事。”
辛潇只好柔声给楚祺报上自己的身量衣围,报过以后耳尖又些微有点发红。
姬风筑见她突然这般小女儿形态,眼光在辛潇,楚祺和钟非程叁个间转了下,也不多言。
五人稍坐了一刻钟,楚冯也已交代给钟非程从腊月到年关,年关到正月的习武计划,辛潇性格外放,自尊心强,山中只她一人没有基础,少不得要在正月前多加练习,楚冯和楚祺姬风筑正月都会比较忙,其她人她也不熟悉,这给辛潇做指导和安排的事,自然落到钟非程身上。
楚祺领着辛钟二人在聚贤堂的讲书堂和演武场转过以后,又去往合武馆,钟非程现年十九,本来早该选好了趁手兵器,但他平日练武不算很勤奋,上面的父兄都忙,家中有教头督促却也时时惫懒,没长成纨绔子弟已经是家风较严。不过他生得气宇轩昂,英俊开朗,性格阳光好相处,在盟中和楚门也如鱼得水,各派系面上都与他交好。此次拜入楚门嫡系,是一个绝佳的人选。他身份不低,但也没学成盟中秘密心法,送他来楚门学武说是两派交流合作,连刀盟盟主却打的别的心思,楚冯如何不知,但于公于私都不好拒绝。姬风筑却爽快道:“怕什么,非程那孩子我们也算看着长大,他品性如何咱们还不清楚?不说连刀盟打的什么歪主意,我们为非程着想,也该为他换个习武环境,否则这孩子再在盟中下去要废。至于封大盟主想出什么后招,我楚门还惧他不成?问问我的双刀肯不肯!”
辛潇看着这满屋分门别类的各式武器,心中跃跃欲试,恨不得赶紧学会武功,来这里挑一把心怡的武器。她又想到未曾见过钟师兄和大师兄的武器,央求两人展示给她看看。
钟非程心说我要是选定了武器,哪怕只会一招半式的肯定每天都耍给你看,让你看看师兄我多帅气,心下又有些后悔以往在盟中没有好好习武,但又知道如果自己学得好,也就来不了楚门拜师了,自然和辛潇也就无缘认识。他面上不好意思道:“我还没有武器呢,小师妹不如我们等到选武器的时候一起来?”
“好呀好呀!我给你挑!保证给你挑一把最合适最厉害的!”辛潇高兴的摇他的手,又期待地转向楚祺:“大师兄呢?”
楚祺从袖中拿出一管金笔,这笔精致华丽,辛潇一见眼睛就亮了,接过来仔细查看,以她对武器的了解,刀枪剑棍的见过许多,甚至鞭子流星锤也从武侠话本子里有了解,这一管金笔却如何做得武器?
楚祺见她纳闷,又从她手上接回金笔,左右捻了几下,只见那金笔从中一分为二,两头各露出锋利的刀刃,这刀刃完全抽出时,刀身狭长,线条流畅,刀锋锐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此精致,说是武器,却更像是文玩藏品。
辛潇还想追问大师兄怎么使的这精致武器,楚祺却笑笑说,“以后有机会再让小师妹看看吧。今日还想带你二人下到峰谷,否则小师妹你在山上呆着不便,观今日天气后半夜恐有暴雪。飞凌山脉与北方雪山相连,冬日一般刮晴一天,会有一两日好天气,但随后暴雪就会随着大风而来。我们习武之人盼这样的暴雪天,夏日没有还要下到冬谷去健体。”
辛潇听了只能作罢,又听得这冬谷名称,纳罕道:“我听钟师兄跟我讲,楚门峰谷因有地泉四季如春,这冬谷又是什么地方?”
楚祺微微一笑:“先保密,随后你亲眼见到便能知晓。”
辛潇心中揣了个好奇小猫咪,又想立马下峰谷,又想把山中这未走完的地方走过。恨不得分身两处。
她心中所想,立马在面上显出,看得钟非程暗笑,这般猴急又纠结,真像一只小猫咪,不知道是要玩毛球还是玩毽子,若加个大师兄现在给她演示那笔中刀如何做武器,怕是要一个头晃出叁个头的效果。
如果不是楚祺还在身边,钟非程真想现在拉着辛潇抱一抱亲一亲。这心思如直觉一般划过心田,他也纠结了:他不是不知小师妹其实还是拿他做伴,是视作兄长和好友,别的寻常人家姑娘,十五及筓,十六许人家,最迟十八也就嫁作新妇了。但小师妹十六岁算八字以来,得一个大凶之人的批文,两年来除却爹娘无人愿意靠近,她好不容易被师父从那小城带出,一心向往自由和师门众人相伴。我若莽撞向她剖白心迹,不知她会作何反应。他又想起今早在山脚所见,那仙境仙子,对仙境一无所知,又好奇又惊惶,我若不耐心相伴,怕是再也牵不到这仙子之手。来日方长,钟非程你忍住!
钟非程心思流转,脚下却也不停,被辛潇牵着转了弟子后厢房,后山厨房,甚至连浴室茅厕都要去瞅一瞅!后山连绵的菜地和远处的密林,实在是没时间了,辛潇又想着那冬谷,满心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