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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奶娘和丫鬟看到唐师师,赶紧行礼:“参见王妃。”

    唐师师摆摆手,说:“起来吧。他睡着了吗?”

    “小郡王今日很听话,没哄一会就睡着了。”奶娘拉开帘子给唐师师看,“已经睡了好一会了。”

    赵子诰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看起来睡得非常踏实。唐师师放心,轻声道:“你们仔细看着,不要让人打扰他。过一会他可能会饿,喂奶后如果他还能睡着,就让他继续睡,如果他清醒了,那就抱到花厅,我来照看他。”

    “是。”

    唐师师又看了一会,确定没问题了,才打算离开。走前唐师师忽的眼睛一尖,看到一样东西。

    唐师师从襁褓上拿下来一个精致的玉钩,问:“这是什么?”

    奶娘惊讶地睁大眼:“这不是王妃的东西吗?民妇以为是王妃给小郡王配的装饰品,心想还挺好看,就留在襁褓上了。”

    唐师师把玉钩来回翻过来看,暗暗皱眉。她问:“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民妇没注意。但民妇哄小郡王睡觉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唐师师抿着唇,睡觉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那就是从花厅抱到后院的时候,或者在往返前院宴客厅的路上,就被人悄悄放到孩子身上了。

    幸好这只是个玉钩,如果是其他东西,岂不是不堪设想?不过,对方大费周折,为什么在襁褓上挂了个玉钩子?

    奶娘见唐师师脸色不对,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跪下道:“王妃饶命,民妇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这个东西不对劲吗?”

    唐师师正要呵斥奶娘粗心大意,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来。

    玉钩……出生时拳中握玉,见帝王方松开,这不正是钩弋夫人吗?

    唐师师忽然浑身冰冷,如坠冰窟。钩弋夫人是历史上有名的宠妃,本是平民之女,因为受到皇帝宠爱而一步登天。后来她生下皇子,众臣担心子幼母强,外戚专权,所以说动武帝,留子去母,将钩弋夫人赐死了。

    这个人在赵子诰的襁褓上放玉钩,是不是想借钩弋夫人的故事提醒她,小心被留子去母?

    这些事情,是已经发生了,还是正在发生?

    第96章 自立

    初春天气, 唐师师忽然出了一身冷汗。唐师师也知道放玉钩的人是谁了,多半是姚太后的人。

    奶娘见唐师师脸色不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王妃, 怎么了?这个玉钩子有问题吗?”

    唐师师用力掐自己掌心, 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她佯装无事般笑了笑, 说:“没事, 是我大意了, 这个小玩意是我放在孩子身上的,今日满月宴忙, 我竟然忘了。”

    说完,唐师师无意般提道:“照顾小孩子最容易落东西,这件事不必和其他人说了,免得另生波折。之后你要眼睛都不错地看着他, 不能再让他身上多了或少了什么东西。”

    奶娘是从民间找来的奶水充裕的女子,进了王府后本就战战兢兢, 现在听到唐师师的话, 哪还敢多想, 忙不迭应了。唐师师让奶娘拿来全新的襁褓, 把孩子身上的衣服解开, 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幸好这次没有再发现其他东西, 除了襁褓上挂了一个玉钩, 孩子身上并没有红点、黑青等痕迹。唐师师长长松了口气,让奶妈搭手,给赵子诰换了身新衣服。

    尽管唐师师的动作已经放轻, 但赵子诰还是被吵醒了。他蹬了蹬腿, 闭着眼睛呜呜地哭, 唐师师连忙俯身,轻轻拍着他的襁褓:“娘亲在这里,别哭,继续睡吧。”

    他似乎能辨认出母亲的气息,呜咽了一会,声音慢慢降低。唐师师依然耐心地拍打着,轻声哄他睡觉。

    赵子诰哭声渐渐停止,半张着嘴,重新睡着了。唐师师坐了好一会,见他不再动弹,示意奶娘过来,继续看着他。

    奶娘接替唐师师的位置,轻轻给孩子打扇。唐师师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见外面花丛被剪的零零落落,问:“这是怎么回事?”

    奶娘抬头望了一眼,说:“刚刚花园的人过来修剪枝叶,说是小郡王身体娇,容易招蚊虫,所以把外面的花花草草都剪了。”

    唐师师轻轻“哦”了一声,顿了顿,说:“她们剪得太粗糙了。这样狗啃一样的形状,被客人见了,成何体统?是谁修剪的,我叫她过来问话。”

    奶娘想了想,说:“一个挺精干的婆子,似乎姓吴。”

    唐师师当然知道是谁,她让奶娘继续看着孩子,自己去后罩房,名正言顺地叫吴婆子过来问话。

    吴婆子很快就过来了,她垂着眼睛,跪下给唐师师行礼:“参见王妃。”

    “不必拘束,我只是问些事情。”唐师师叫吴婆子起来,装模作样问了些修剪花草的问题,吴婆子一一答了。唐师师说:“这个院子是诰儿住的,眼见天气热起来,飞虫越来越多。他皮肤嫩,经不起虫子叮咬。你随我过来,我指给你看,哪些地方要修剪,哪些地方要留着。”

    吴婆子恭敬地束着手:“是。”

    唐师师站起身,丫鬟们作势要陪着,唐师师挥挥手,说:“我就在院子里指一下,用不着这么多人。你们去前面看着诰儿。”

    丫鬟没有多想,齐齐应是:“遵命。”

    唐师师带着吴婆子在庭院里走动,走到一个避光的角落后,唐师师停下,作势给吴婆子指前面的树,问:“吴婆婆千辛万苦引我过来,所为何事?”

    吴婆子垂着头,从远处看,正是一副恭敬听训的模样。她嘴唇的动作微不可见,说:“想见王妃一面可真不容易。老奴冒死前来,是为了给王妃提醒。”

    “哦?”唐师师也不动声色,问,“提醒什么?”

    “提醒王妃小心性命,勿要步了当年钩弋夫人的后尘。”

    “为何?”

    “有人建议靖王,留子去母。”

    气氛顿时沉默,吴婆子仿佛没察觉到般,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王妃付出这么多,费尽千辛万苦才生下孩子,若是被留子去母,自己性命不保不说,连孩子也要叫别人母亲,未免太可惜了。”

    唐师师心里一沉,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模一样。唐师师收回衣袖,像是在打量周围的花草,问:“这种事按道理是机密,吴婆婆是如何得知的?”

    “这种事只对王妃是机密罢了。”吴婆子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似嘲非嘲道,“前院属臣已经讨论遍了,唯独王妃不知而已。”

    唐师师心里又是一沉,赵承钧明明说前院的人都很认可她,十分拥护她和孩子。莫非,赵承钧在骗她?

    这个想法在唐师师心里一闪而过,她没有表现出来,依然淡然道:“看来是我耳闭目塞了。是谁提出的?”

    吴婆子似乎笑了下,意有所指道:“主使人不知,但是,提出效仿古人、留子去母那天,世子也在场。”

    唐师师明明知道吴婆子在挑拨离间,但她还是忍不住生气。赵子询,竟然是他!他可真是好样的。

    唐师师知道吴婆子就等着她失去理智,如果她真的气冲冲跑去质问赵承钧,那就完全落入吴婆子和姚太后的陷阱了。唐师师用力掐自己掌心,维持着灵台清明,问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待在内院,竟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们什么时候提出这个法子的?”

    “早了。”吴婆子说,“大概在王妃刚刚生产完那天,靖王就召集会议,和属下商议了许久。按线人的说法,从那天开始,靖王和世子就在谋划此事。”

    她刚生产完那天?唐师师默默在心里算时间,似乎就是这天晚上,赵承钧和她说,前院很感念她的功劳,对她的评价由差转好。她就说赵承钧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原来,是当天刚刚商议过事情。

    吴婆子想离间唐师师和赵承钧,殊不知,这样反而给唐师师吃了定心丸。赵承钧做决定从不拖泥带水,他要是真决意留子去母,早在他回来的那天晚上,唐师师就会因为产后病暴毙离世。绝不会平平安安坐完了月子,把身体完全养好后,再被人暗杀。

    赵承钧那么果决的人,他不会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

    看来吴婆子的话有真有假,王府家臣提议杀她留子,多半是真的,赵子询牵头,多半也是真的。只不过,赵承钧否决了。

    唐师师悄悄松了口气,内心那根弦慢慢松懈。原来,她刚才一直害怕听到的,并不是赵子询害他,而是赵承钧。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一得知赵承钧已经否决,她立刻如释重负,内心的阴影一瞬间消散。唐师师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脸沉痛地对吴婆子说:“多谢吴婆婆提醒,接下来我会小心的。”

    吴婆子看到唐师师害怕的表情,如愿以偿,微微笑道:“王妃放心,有老身在,必然保你性命无忧。老身已经在前院布下天罗地网,一旦靖王等人打算行动,老身必能第一时间得知。王妃尽管放心吧。”

    唐师师点点头,哀苦道:“有劳吴婆婆。如今我的性命全仰仗吴婆婆,请婆婆盯着密切些,妾身在此谢过婆婆。”

    吴婆婆摆摆手,说:“王妃,勿要说着等丧气话。此事何去何从还没有定论,您不必如此悲观。今儿是您儿子的满月宴,不远处还有人看着您呢,你得高兴些。”

    唐师师努力摆出笑容,微微抬高声音,道:“我刚才说的那些地方,你都记住了吗?”

    唐师师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没必要继续和吴婆子做戏了。言多必失,她要是戏过了,被吴婆子看出不对来,那才叫得不偿失。

    吴婆子低头,一瞬间恢复到角色中,唯唯诺诺道:“老奴记下了。”

    “好了,下去吧。今儿客人多,你小心冲撞了贵客,等明天你再来修剪。”

    “奴婢遵命。”

    吴婆子含胸缩背告辞。唐师师在庭院中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她们,才缓步回到正房。

    房间中,丫鬟奶娘都围在孩子身边,看得好不仔细。她们见唐师师进来,齐齐行礼:“参见王妃。”

    唐师师颔首:“起吧,不要吵醒孩子。”

    丫鬟们应诺,静悄悄站起身。唐师师走到襁褓旁边,看着赵子诰红扑扑的睡颜,不觉露出笑容。

    再多纷纷扰扰,一旦回到孩子身边,仿佛就全无干系了。唐师师问奶娘:“他中途醒来过吗?”

    “没有。”

    唐师师继续嘱咐:“你们好生看着,算时间快到他吃奶的点了,一会如果他醒来哭,多半是饿的,你赶紧喂奶,知道吗?”

    奶娘喏喏点头:“民妇省的。”

    唐师师又交待了几句,带着丫鬟离开。丫鬟见唐师师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奇怪问:“王妃,您不回宴客厅吗?”

    “花厅里气闷,我随便走走。”唐师师漫无目的地在王府中走动,她现在心里乱成一团,这样子回花厅,一定会被那些人精看出来。不如在外面吹吹风,等心绪完全静下来后再回去。

    唐师师毫无头绪地走,忽然脚步一停,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假山后面,树叶掩映间,隐约能看到赵子询正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站在一起,似乎在争论什么。

    唐师师感兴趣地挑眉,说的这样激动,他们在讨论什么?

    假山后,书生正激愤地劝说赵子询:“世子,王爷给这个孩子取名‘诰’,可见他对此子给予厚望。世子,这样发展下去可不妙,您得早做准备。”

    赵子询皱着眉说:“父亲私下找我谈过,他对赵子诰的宠爱只是对幼子的宠,绝不会影响到王府传承。他亲口允诺,世子之位依然是我的。”

    “世子!”书生着急,劝道,“当权者说的话如何能信?现在二公子还小,靖王自然这样说,等再过十来年,二公子长大了,靖王岂会绕过自己的亲生儿子,将王位传给并无血缘关系的世子?”

    赵子询听到这些话也沉了脸,冷冷问:“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书生是赵子询招募的幕僚,早早捆到了赵子询这条船上。他猜到赵子询听到这些话会不高兴,但是忠言逆耳,这些话总得有人捅破。书生正要说什么,忽然眼睛放大,顿时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王妃。”

    赵子询回头,见唐师师穿着精致的白袄红裙,带着众多丫鬟,缓慢从回廊中走过来。唐师师看到他们,笑了笑,道:“世子,你们怎么在这里?”

    赵子询垂下眼睑,给唐师师行礼:“参见王妃。儿臣不胜酒力,在此处醒酒,没想到打扰了王妃清净。儿臣知罪。”

    书生见了,也跟着行请安礼:“草民参见靖王妃。”

    唐师师眼睛扫过书生,最后落在赵子询身上,恍然大悟道:“原来世子在这里醒酒。世子酒量似乎不好,我这就让丫鬟准备醒酒汤,给世子送过来。”

    “不敢劳烦王妃。”赵子询低着头,推辞道,“儿臣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这就要回去。多谢王妃好意,儿臣不敢当。”

    “这如何能行,酒这种东西最霸道了,往往自己觉得清醒了,其实还醉着呢。”唐师师说完,眉梢轻轻一动,斜着瞥了杜鹃一样,“杜鹃,还不快去准备醒酒汤?”

    杜鹃福身,领命而去。赵子询见状不好再推辞,拱手道:“谢王妃。”

    唐师师微笑着站在回廊上,轻轻缓缓道:“自家人,不妨事。”

    自从唐师师变成王妃后,赵子询少有和唐师师独处的时候。此刻赵承钧不在,唯有唐师师和他面对面,赵子询有些不自在,主动打破寂静,问:“今日是二……二弟的满月宴,二弟怎么样了?”

    “他睡着了。我抱着他出了一身汗,便出来走走,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世子。”

    今日所有人都在谈论赵子诰,赵子询和别人说没事,但对着唐师师说起孩子,就觉得非常别扭。她明明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却是他名义上的母亲,那个孩子更是牙都没长,竟然成了他的弟弟。

    整件事情就非常荒唐。

    书生刚才对着赵子询大谈唐师师如何如何,等真见了人,书生竟然连头都不敢抬。久闻靖王的王妃非常漂亮,但是,这也太漂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