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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所以你更要嫁给我。”赵承钧眸光深深看着她,低声说,“你嫁给我,就能报仇了。今后,你可以住我的府邸,挥霍我的钱财,对我呼来喝去,耀武扬威,不高兴了甚至能打骂我的孩儿。除此之外,你怕是不会有这种报仇的机会了。”

    唐师师想忍着,但还是没忍住,噗嗤一笑:“你倒是强盗逻辑,这样一来,我不嫁你反而是错?”

    “当然。”赵承钧也笑了,握住她的手,深深望着唐师师的眼睛,问,“你愿意吗?”

    唐师师脸色微红,她端着架子,极细微、极快速地点了下头。

    赵承钧眸中的光如同星辰炸裂一般,星星点点的光芒铺陈开来,温柔坚定,又势在必得。赵承钧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拥抱她,但是顾忌到她肚子里有孩子,胎像还不稳,再次放下了。

    最终,赵承钧克制地给唐师师拉高被子,说:“你这几个月受惊过度,胎像不稳,接下来最好静养。册封的事我会安排,朝廷那边不必担心,一切有我。只是有一点,你身体虚弱,婚礼一切从简,凤冠霞帔、六礼合卺等繁文缛节,能省则省,你明白吗?”

    唐师师点头:“我明白。”她嘴上说着理解,其实心里不无遗憾,哪个女子不梦想自己的婚礼和嫁衣呢,可惜,她的婚礼势必要潦草收场了。

    不过唐师师转而想到靖王妃这个名头,瞬间将所有遗憾都抛到一边。和靖王妃所代表的锦衣玉食相比,任何细节都不重要,就算不办婚礼也没什么大不了。

    唐师师电光火石间想到姚太后,但是她转瞬就将这些烦心事抛开。赵承钧说了,他会搞定册封、成婚等一系列琐事,唐师师只需要等待最终成果就好了。姚太后,宗人府,宫廷和靖王的恩怨,都有他撑着。

    这种什么都被人安排好,永远不需要耗费心思争夺东西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赵承钧确实不欲大办,如果可以,他甚至想领了册书就结束。一来赵承钧不喜欢吵闹的场合,二来唐师师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折腾,不如一切从简,让她安心养胎为上。但是赵承钧知道有些女子极其看重婚礼,他怕唐师师介意,特意提前告诉唐师师。现在看唐师师脸上并无不悦之色,赵承钧微微松了口气,内心已经有了大致轮廓。

    赵承钧从肃州急行回来,外面有好些事要安排,现在还多了婚礼这一项。赵承钧大致安抚唐师师几句,就要到外面处理事情。他从床边站起来,止住唐师师要起身的举动,说:“你好生养胎,以后行礼问安等规矩一概不必做了。我先走了,等晚上再来看你。”

    唐师师确实担心滑胎,她见状不再执着,靠在软枕上,目送赵承钧离开:“恭送王爷,王爷慢走。”

    赵承钧嘱咐了一句好生养着,就大步往外走。快出门时,他忽然身形一顿,看向花盆。

    唐师师不明所以,跟着看向墙角。接触到那盆泛黄的花草时,唐师师指尖一抖,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她最开始时无法接受怀孕,曾自己配了一副打胎药。好像,就倒在这里。

    第75章 出局

    赵承钧回头, 目光沉沉地盯着唐师师:“唐师师,这是什么?”

    唐师师许久不见赵承钧,再加上他刚才一直耐心和气, 有求必应, 唐师师便觉得赵承钧脾气变好了。直到现在, 唐师师才发现并不是。

    他依然是他,他温柔体贴,只是因为他愿意而已。

    唐师师不由紧张地攥紧手指,眼珠悄悄转动。赵承钧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 压迫感十足, 唐师师在这样的视线下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只能支吾道:“我……我又不种花, 我哪里知道花盆里是什么。兴许是花肥吧。”

    “花肥?”赵承钧眼睛幽暗深沉, 仿佛漩涡一样, 看得让人心慌,“归尾, 红花, 丹皮, 俱有活血滑胎之效,我怎么不知道,还能做花肥?”

    唐师师听到赵承钧说出这些药名,眼睛都瞪大了。这确实是写在方子上的草药, 唐师师自己都认不出来哪个对应哪个, 赵承钧只是看了眼药渣, 竟然能认出来?

    赵承钧主业真的是打仗吗,他对女子之事的了解,未免太详尽了。

    赵承钧连着说对三种药名, 唐师师不敢胡诌,嚅嗫道:“竟然是滑胎药吗?我也不知道。我从没有注意过花盆,不曾留意谁在里面倒了东西……”

    赵承钧轻轻点头,说:“好,你不曾留意,你的丫鬟总知道。来人,叫……”

    “王爷!”唐师师着急,慌忙打断赵承钧的话。赵承钧冷着脸看她,唐师师手指紧紧攥着锦被,僵持片刻后,唐师师的气势颓败下来,垂头道:“是我。她们什么都不知道,王爷没必要迁怒她们。”

    赵承钧气极,表面越发平静。他目光沉沉,问:“为什么?”

    偷偷隐瞒自己怀孕之事,在众人面前否认孩子的父亲,赵承钧都忍了。但是花盆里的堕胎药直接引爆了赵承钧的怒火,他可以忍受唐师师瞒天过海,但决不能忍受她意图打掉这个孩子。

    如果不是她怀孕的事被人发现,唐师师打算怎么办呢?瞒下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偷偷喝药流掉,等赵承钧回来后,依然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糊弄他?

    他在她心里,就这样无关紧要?他们的关系已经进展到这一步,唐师师却连通知他这个父亲都不想。他知道唐师师同意嫁给他是为了名利,可是利益之外,连一丁点的真心都没有吗?

    赵承钧缓慢走回来,停在床前,俯身抬起唐师师的下巴:“唐师师,告诉我,你原本打算做什么?”

    赵承钧眼睛幽深,里面似乎压抑着千军万马。唐师师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害怕,她想要偏过脸,可是赵承钧不放手,她只能在他直白的迫视下,近乎躲避地垂下眼睛。

    唐师师睫毛不住颤动,她是想过流掉这个孩子,然后抹除所有痕迹,这样谁都不会知道她曾怀过孕,一切都会天衣无缝。可是在做决定的那一刻,她还是后悔了。

    唐师师没有喝药,而是将那碗来之不易的汤药倒掉。滑胎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连煎药的杜鹃也不知道。她本以为这件事会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没想到,竟然被赵承钧发现了。

    他自然是该生气的。他为了孩子抛下军务,不远千里赶回王府,甚至为了给孩子一个体面的出身,不惜承诺立唐师师为正妃。他愿意容忍唐师师的一切幺蛾子,而唐师师却想着害死这个孩子。

    唐师师眼中扑簌掉下泪来,说:“那我能怎么办呢?你走的毫无声息,不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还嘱咐刘吉端来了药。我要是留下孩子,我成了什么?礼教如此严苛,我就算不怕别人说闲话,也该想想我的父母,能不能允我做这等自轻自贱之事。”

    赵承钧冷冰冰看着她的眼泪,道:“好好说话,不要转移重点,哭这一招不管用。你如果害怕名节受损,大可以悄悄告诉刘吉,为什么要自己瞒着?如果不是怀上了这个孩子,如果不是孩子被人发现,你是不是打算,将一切都装作没有发生过?”

    “本来就该如此。”唐师师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抬头用力瞪了赵承钧一眼,“如果不是我怀孕了,你本也不会承认我。你能划清界限,凭什么我不能?”

    赵承钧气得手上青筋都爆了出来,眼睛黑亮逼人:“你可真是好得很。药哪里来的?”

    唐师师不说:“我不知道。”

    赵承钧眉梢微动,紧紧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唐师师不敢,她突然觉得肚子疼,捂着小腹弯下腰去。赵承钧被她的动作打得措手不及,他皱着眉,说:“不要搞花样。用装惨来转移视线,太低劣了。”

    唐师师捂着自己的小腹,用力抿着唇,许久没有说话。赵承钧真的被吓到了,赶紧坐到床边,扶住她的肩膀:“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肚子疼。”唐师师顺势靠在赵承钧身上,说,“不过不严重,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赵承钧垂眼盯着唐师师的侧脸,盯了好一会,问:“现在呢,好些了吗?”

    唐师师含含混混应是。赵承钧有气没处发,她未免太胆大妄为,不想承认他们的关系,甚至还敢流他们的孩子。赵承钧打没法打,骂没法骂,甚至连话说的重些,她都会肚子疼。

    真是报应。他为人冷漠,不择手段,刚才当众给奚家母女没脸,结果转眼就在唐师师这里受气。这就是天道好轮回吧。

    赵承钧被磨得没脾气了,他由着唐师师靠了一会,慢慢将她放正,说:“真是拿你没办法。如果身体不舒服,那就叫太医,叫丫鬟,想要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自己忍着。如果还不舒服,那就去前面叫我。”

    赵承钧没有再提堕胎药,说明这一茬过去了。唐师师松了口气,赶紧应道:“我知道的。王爷外面还有事,你快去忙吧。”

    她语气轻快,气息稳定,一副巴不得他赶紧走的样子,哪有丝毫疼痛感。赵承钧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放心,兴许是被气的次数多了,他竟然觉得稀松平常。赵承钧在唐师师身后放了软枕,把被子拉高,淡淡说:“好好休养,不要再动歪心思。”

    唐师师自然应是。这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她怎么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呢?现在的情况比唐师师预料的好了几百倍,唐师师原来都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留下孩子,何况现在?

    赵承钧说完话就走了,唐师师靠在软枕上,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发现了新的作妖技巧。

    她刚才说肚子疼是半推半就,事实证明,拿来对付赵承钧真的管用。赵承钧那样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人,她一装不舒服,他明知是计,但还是退步了。

    唐师师轻轻哼了一声,顿时志满意得,神清气爽,觉得自己前几个月受的气全部发了出来。唐师师决定了,以后如果有人给她气受,她就去气赵承钧,看谁耗得过谁。

    唐师师知道赵承钧这样容忍她是因为孩子,愿意娶她也是因为孩子,但是那又如何呢?她本也不敢奢望赵承钧的喜欢。

    赵承钧刚才说原本立妃时想的就是她,唐师师很感动,却不会信。这世上之事真真假假,不去探究最好。无论原本的人选是谁,最终胜出者是唐师师,那就够了。

    她如何敢奢望赵承钧的真心呢?她最开始选择赵子询而不选择赵承钧,就是因为赵承钧此人无心无情,他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赵子询会犹豫不舍,而赵承钧永远不会。

    赵承钧和姚太后迟早有一战,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她们这些美人细作都不会有好下场。开战之日,就是她们殒命之时。

    等真到了那一天,唐师师有把握靠着自己的美色,让赵子询对她网开一面,如果换成赵承钧,她就不敢了。谁知世事难料,她竟然意外怀了赵承钧的孩子。赵承钧至今膝下无子,唐师师不敢赌自己,但如果多了孩子,未尝不能博一把。

    赵承钧成事之后,必然会杀了自己的女人,但是对于孩子的生母,多半会网开一面,尤其当那个孩子是他唯一的子嗣时。

    唐师师很快调整了自己接下来的目标,平安生下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好。同时高强度无差别打压府里其他女人,决不能让任何人怀孕,分薄她孩子的地位。

    唐师师顿时满血复活,同时,她还惊喜地发现,她当太后的人生目标又调整回来了,而且这一次,比当女官还要早退休。唐师师当然不希望赵承钧出事,但是书中剧情一一应验,唐师师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如果这一世赵承钧依然会英年早逝,那这个孩子,就是唐师师唯一的依仗。

    如果是男孩,等赵子询登基时,这个孩子才三四岁,根本没法和他争皇位,赵子询就算为了面子,也会荣养他们母子。如果是公主,那就更没有威胁了。唐师师不会和徐太太争,只要能让她在深宫当个有名无实的嫡母皇太后,安度余生,衣食无忧,就够了。

    唐师师这样想着,微微沉吟。看来,她还是要和赵子询打好关系,不求母子关系多么融洽,只要能维持面子情就好。下一届的宫斗冠军,也要提前笼络起来。

    唐师师想着叹息,真是人生如戏,谁能知道,前几天她还在宫斗场里激情打拼,突然摇身一变就成了宫斗的评委呢。原本唐师师和卢雨霏、周舜华是竞争关系,一眨眼同事就成了婆媳,既然如此,唐师师也没必要继续防着周舜华了。

    唐师师想明白之后,瞬间充满了无穷动力。不怕目标难,就怕没有目标,唐师师的太后梦又回来了!

    身体状况本就和心理息息相关,唐师师想通后,精神一振,身体轻松,连胃口都变好了。她这里心情愉悦,而另外的地方,就全然相反了。

    赵承钧离开蒹葭院很久,都气得不想说话。刘吉悄悄看着赵承钧脸色,试探道:“王爷,冯茜和宋太医已经处理好了。”

    赵承钧淡淡嗯了一声,问:“其他事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端午那天确实是她下的药,那天她还安排了地痞流氓,只不过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幸运逃过了。这次泄露消息也全是冯茜搞得鬼,她其实还准备了后招,只不过王妃始终不肯说出是谁,阴差阳错躲过了。”

    赵承钧轻嗤一声,说:“傻人有傻福。冯茜,还有那个地痞流氓,处理的干净些,不要让那些事传出去。”

    “奴才明白。”刘吉说完后,略略停顿,轻声道,“王爷,世子跪在书房,等着您发落呢。”

    “先让他等着吧。”赵承钧如今没有心思理会赵子询,他一条接一条,井然有序地吩咐下去,“这几天不要让她去任何地方,严格防范饮食,不假外人之手,任何入口的东西都要让人试过了再给她。奚家的事情你去敲打一二,她们识趣还好,如果不识趣,敢说一些对她不利的话,那么下手不必留情。外面的臣子暂时不要通知,等朝廷的册书下来后,再做其他打算。”

    刘吉一一应是。赵承钧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小事情,真正麻烦的,是和朝廷请封。

    赵承钧都不由微微叹气,道:“这些日子你警醒些,勿要被外人钻了空子。你专心盯着她的事,上京打点的事不必管了。至于请封的折子……罢了,我亲自来写。”

    立王妃不是件小事,即便赵承钧已有足够的话语权,但王妃能不能立下来,还得看京城的意思。官场水深,尤其赵承钧和姚太后关系特殊,这种事情少不得里外打点。然而这些赵承钧都可以掌控,最重要,也最难过的一关,是姚太后。

    赵承钧脸色淡漠,大步走在花红柳绿、草木深深的王府,张牙舞爪的黑色蟠龙常服和身后的盛夏景致格格不入。这座府邸终于要迎来女主人了,然而能不能成,还需要赌一点运气。

    赌唐师师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的运气。

    金陵,紫禁城。

    宫闱深深,梧桐树将窗户挡得严实。一位盛装妇人站在窗前,挑着长指甲,不紧不慢地逗鹦鹉。

    穿着暗红色比甲的嬷嬷小碎步从外面走来,她停在隔扇外,垂首行礼:“娘娘,礼部来信了。”

    “礼部?”姚太后逗着鹦鹉的嘴,慢悠悠问,“是什么事?”

    “靖地送来一封折子,是关于请封王妃的。”

    第76章 册封

    姚太后终于提起些精神了。她放开鸟笼, 两边的宫女立刻上前给姚太后擦拭指甲。姚太后头都不回,撩起眼皮问:“他不是说不想娶妻么,是哪家的小姐有此等魅力, 能让靖王转了意?”

    冯嬷嬷表情微变, 略有些意味深长。她凑近了, 低声说:“回太后,这个人您认得,是唐师师。”

    姚太后眉尖高高挑起,明显吃惊了:“唐师师?”

    “就是去年您从秀女中挑出来, 送去靖王封地的那个女子。”

    “哀家记得她。”姚太后抬起手, 冯嬷嬷立刻上前, 扶着姚太后的手, 小心翼翼地侍奉太后坐下。坐好后, 姚太后一边瞧自己的指甲, 一边说:“全国秀女选了那么多,独有她最出众。明明穿着一样的衣服, 可是站在人群里, 就是扎眼, 那么多公卿小姐都成了她的陪衬。哀家入宫这许多年,来来往往也算见了不少美人,可是数来数去,能让哀家信服的, 不过两人而已。一个是她, 另一个, 是当年的郭贵妃。”

    郭贵妃……冯嬷嬷听到这个名字,浑身都紧张起来:“娘娘,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您提她做什么?”

    “是啊,已经过去许久了。”姚太后怎么看指甲都不满意,她将手指搭在扶手上,不咸不淡地说,“郭贵妃已经死了十二年,哀家的铤儿都走了五年了。当年那批人,竟然只剩下哀家和他。”

    冯嬷嬷跪下给姚太后捶腿,不敢接话。恭烈贵妃和靖王就是太后娘娘过不去的坎,谁提谁倒霉。也难怪姚太后意难平,当皇后的时候争不过郭氏也就罢了,好不容易当了太后,明明都胜利了,赵承铤却英年早逝,徒留姚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当年所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的赵承钧,却越活越命长,还长成了一只动不得的老虎。

    姚太后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幸好这些年赵承钧风里来雨里去,尚没有留下子嗣。要是赵承钧再生出几个嫡子来,姚太后光怄气就能怄死。

    不过话说回来,姚太后能忍赵承钧怎么多年,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赵承钧没有子嗣,甚至连正妻都没有。至于那个养子压根不被姚太后看在眼里,不是赵家人,改了姓也改不了皮,做不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