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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节

      楼淮祀轻笑,他不信这些,对妻子的心意却是大为受用,道:“我们一道用,我走水边时就佩上,你去游船时你戴上,可好?”

    卫繁拍手:“好啊好啊。”

    牛叔笑着道:“这两日市集都说知州与夫人是散财童子,大伙都可着劲趁着年前跟你们兜售吃食用物。”

    人群里一个老者带着一个童子,摸摸雪白的胡子,笑与童子道:“明日,老夫也卖点东西给楼知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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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2章

    第一百七十九:

    这日, 卫繁起了个大早,晨间沁寒,绿萼翻了斗篷出来为她披上,嘴上上抱怨道:“不过一个糖饼, 奴婢等早起买回来就是, 哪里值得小娘子巴巴起个大早过去的?”

    “这家的糖饼就要刚出炉烫嘴才好吃, 皮酥芯流, 又香又浓, 若是耽搁了一刻钟两刻钟的,外头的皮反潮, 不再酥香,滋味生生就没了一半。”卫繁把唇脂抹去一点,“不要口脂, 等下吃得一嘴油。”

    短街新搬来了一家饼铺, 是从邻州来的, 卖得好糖饼, 千层饼皮裹着赤砂糖, 在炉上烤得焦胖, 砂糖融成糖浆,一口下去, 饼皮掉渣, 糖浆甜香,烫得人舌头脱皮都不舍得吐出来。糖饼铺开门没几日就得了短街商铺住户的喜爱, 每日清早饼铺开门,外头就排起长龙等着买饼吃,连老街那都有百姓循着味摸过来,买一两个甜甜嘴。

    卫繁无意中吃到一个饼, 惊为天人,把小脸吃得圆了一圈还是欲罢不能。

    绿萼捂嘴笑,又道:“小娘子平素就近在厨房摆弄,既这么喜爱糖饼,不如自家做,也省得起早去吃。”

    “这饼一胜在皮撖得薄,一层又一层,外酥里嫩,层层分明;二胜在里糖的赤砂糖另有文章,里头有碾得细碎的果仁,这是奇方,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淡,轻易解不了。”卫繁道,“再说,这是商家吃饭的手艺,犯不着去破它。再再说,起大早就趟趟市集烟火,也能凑个热闹。”

    素婆在旁笑道:“多走走也好,看看百姓怎个活法,不去吃这个苦头,却得知道价贵价廉。”

    “素婆说得是,可惜今日楼哥哥府衙有事,不能一道去。”卫繁摇摇头,“楼哥哥,没这口福啊。”

    他们主仆一行也不张扬,从角门出去,没多远就到了短街,饼铺前又排起了长龙。卫繁和楼淮祀去饼铺吃过几次,短街的人识得他们,饼铺的店主初来乍到,不知这对小夫妻是栖州的知州与夫人,还闹出过笑话,事后吓出一身的白毛汗,冲撞贵人,轻则破财,重则家破啊。

    店家提心吊胆好几宿,眼圈都熬青,连着几日平安无事,方知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白担心。不过,经这一遭,饼铺的店家觉得栖州是个可长住之地,长官如此平易近人,实在是难得啊。

    “夫人万福”店家遥遥瞧见卫繁,远远唱喏揖礼,又殷勤地将出炉的一炉糖饼装好盘子。等着的买饼也不敢吱声,还能跟知州夫人抢去不成,“夫人楼上就座儿。”

    绿萼等接了饼,素婆将一块碎银给店家:“这是我家夫人抢了先手,请等候的诸位吃个糖饼。”

    店家顿时笑开了眉眼,买饼的也觉得占了老大的便宜,更是喜笑颜开。

    正皆大欢喜之际,只听前头一个小童“哇”得一声大哭,再往地上一坐,蹬腿抹泪:“店家欺人,贵人也欺人,小人等得好半日,等得饼出炉,店家却将饼给了别个人。我迟买了饼,我家主人定要责罚我。”

    店家呆了呆,忙道:“不迟不迟,片刻便好,片刻便好。”

    童子边哭边驳道:“店家量我年纪小,就来骗我,既不迟,缘何先给贵人,不给我?我又不赖你饼钱。”

    “这……”店家哑口无言,说不上话来。

    童子见他不语,哭得更加伤心了:“我要挨骂挨打了,呜呜。”

    后头等着买饼的壮汉扬眉:“这能迟得几时?你家主人能为着这等小事骂你打你,那也不是什么好人。”

    童子哭:“我家主人饿不得,饿不得。你们店大欺客,人多势众,便来欺负小孩。”

    壮汉怒道:“你家主人还能等块饼吊命不成?”还饿不得?“看你这下人衣裳穿得甚是鲜亮,哪里像等饼救命的?”

    童子伸出手指,往一边树下一指:“我家主人就在那,我家主人就是饿不得。”

    壮汉顺势看过去,“嘶”得一声,不说话。这……好像还真饿不得。但见树下石凳上坐着一个老者,一把尺长的白须,一头赛银霜发,两缕神仙挂眉,打眼看还以为老寿星人间显灵。纵不是老寿星,也是有福长者,八十还不止,九十靠一靠,说是百岁也不为过啊。

    活到这份上,便是个活的祥瑞,不输白鹿白牛。

    壮汉咂摸着:这活祥瑞要是因为没吃到饼,没了,那……那……是不是要摊上事?

    “饿啊……”老寿星坐那哀哀一声长叹。

    童子跟着“嗷”得一声痛哭。

    糖饼店家手足无措,这……这让他如何是好?去卫繁那把饼要几个回来?不妥不妥。这生饼入炉,总得烤到火侯才能出锅。

    隔壁卖的馄饨,店家好心肠:“那不如,我这边盛碗馄饨先垫垫。”

    童子不依,蹬腿划手:“不行不行,要饼要饼。”

    糖饼店家苦笑道:“我这饼还是生的,总要熟的才吃,再等片刻就好。”

    那老者在树下又声一叹:“饿啊。”

    童子更是哭嚎着用两腿蹬得尘土飞扬。

    卫繁在楼上听到动静,探出头看老者模样,便叫绿萼等将老人请来一道吃。

    绿萼有点为难:“不若将饼送去就好,不用一道了罢。”这老人家胡子花花白,看着有□□十呢,万一出事了,说都说不清。

    卫繁点头听劝。

    绿萼生怕她反悔,飞快地拿盘子装了两个热腾腾的糖饼,鸟儿穿梭似得下了楼,先将童子搀起,道:“不许再哭闹了,我家娘子误了你们的时辰,过意不去,特意叫奴婢拿饼给老阿公吃。”

    童子爬将起来,眼角挂着泪,脸边两道灰,笑:“阿姊心肠好,生得也美呢。”

    绿萼将饼送与老者,福了福:“老阿公勿怪,我家娘子不是有意的。”

    老者接了饼,撕下一小块吃了,然后摸着脖子:“口……干。”

    饼铺里有卖米汤、甜水,绿萼见老者嫌干,也悔自己想得不周到:“老阿公稍等,奴婢心粗。”她匆匆又量了一碗米来。

    老者接了,吃了一口,又是一声叹气,指指石凳:“凉……”

    绿萼歪着头,这个老阿公是要赖上她们?将嘴一噘,正要反唇相讥,素婆得了卫繁的吩咐过来请人:“老人家若是不嫌弃,不如一道上楼吃饼?”

    老者这回心满意足了,站起身,拄着拐,扶着童子慢吞吞跟在她们身边。

    素婆老辣的双眼微亮,仍旧不动声色。绿萼却是个心直口快的,边搭扶着老者,边笑:“老阿公身子硬朗呢。”那根油光水亮的拐杖好似支着摆架式,绿萼疑心这老头能撒开腿健步如飞。

    老者听了她的话,笑呵呵道:“不硬朗,不硬朗,我这年纪啊,阎王爷就琢磨着给我下帖子请我吃酒去喽。”

    绿萼抿着嘴儿笑:“这酒可吃不得。”

    “对,吃不得,不差一顿酒。”老者抬步往二楼走。

    栖州的屋子,楼梯洞占地少些,支的□□比别处直,上下楼有些吃力,老者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地上了二楼。

    卫繁过来将人扶到桌案边,笑问:“老阿公可要吃点别的?馄饨、捞面皮、鱼面、酸汤……”

    “一碗米汤就好。”老者道,“米汤养人。”

    童子还小,绑着两个小揪儿,立旁有点馋嘴,时不时地舔舔唇,逗得卫繁笑出声,让他也一道吃,道:“今日就不论尊卑,不较长幼,可好?”

    “好,哈哈,好。”老者哈哈笑。

    卫繁喜欢热闹,一伙人一道说说笑笑吃一样自己喜爱的吃食,更是其乐融融。现在围桌而坐,有老有少,有亲有疏,却都喜爱吃糖饼,算起来亦是缘分呢。

    “老阿公是哪里人?”卫繁问。栖州本地人与外地人,全不仿佛,走在街上一眼就能认出来。

    老者道:“我也没个长居处,是个过路客,一时也不知该说从何处来。”

    卫繁两眼转了转,然后道:“老阿公是不是来找我夫君的?”

    老者吃着米汤,笑着反问:“小娘子的夫君是哪个?我又哪里识得?”

    卫繁道:“老阿公特地在饼铺堵我,又怎不知我是谁?怎不知我夫君是哪个?”

    老者吃尽一个糖饼,意犹未尽,伸手又拿了一个:“小娘子聪慧得紧。”

    卫繁略有得意。

    “不过,小娘子猜错了,老夫不找你夫君,老夫找的就是你。”老者道。

    “这是为何?”卫繁大惊,“我夫君人很好的,又聪明。”

    “欸,老夫不过像卖传家宝给你,你夫君不及夫人手头宽裕,老夫自是要找你。”老者道。

    卫繁有点傻眼:“老阿公要卖什么给我。传家宝又怎能轻易卖去?”

    老者道:“我无儿无女无弟子,这传家宝无人可传,不如卖了去。”

    卫繁看了眼须发皆白的老者,以为他缺银子,遂问:“老阿公要卖什么?”

    老者轻拍了拍童子的脑门,童子放下手中的糖饼,用油手打开斜背着的包袱,取出一卷书来。

    “老夫卖的就是这册书。”

    卫繁看封皮上连个书名也无,翻开来看,却是朗朗上口经、曲,浅显易懂,显是蒙学所用,小心翼翼问道:“那……敢问老阿公名姓?”

    这老者正是青丘生,老人家温和一笑:“算起来,你得随着你的夫君叫老夫一声师叔祖。”

    这真是……喜从天降啊。卫繁晕乎乎的,有种走路上被兜头砸了个金元宝的狂喜。她家楼哥哥哥正想辙把师叔祖老人家拐栖州来,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自投罗网了。无论如何也得把人给留下来。

    “老夫这册子不知价值几何啊?”青丘生笑问。他老人家满腹治国之经,却屡次飞错树枝,如今一把年纪,也淡了心思,编纂起蒙学经书来,顺便教教小毛头们识字认书。

    书,定然价值无双。

    可是……青丘生想教蒙学?卫繁眨巴着眼,她家楼哥哥愿意放着牛刀杀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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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3章

    楼淮祀是闻讯而来, 他的小妻子吃个糖饼还能把青丘生给吃出来,当记一大功啊。

    青丘生因为瞧不上师兄俞丘声的做派,算是翻了脸没啥往来,连俞子离这个正经的师侄都不大理会, 更何况楼淮祀这个八百里开外的侄孙。

    楼淮祀倒是半点不见外, 一赶来就先结结实实地给青丘生行了个大礼。青丘生这辈份, 这年纪, 别说一个大礼, 十个大礼他也受得起。

    青丘生见他这么知礼,心里还是有几分喜欢的, 尊老知恤之人,本性坏不了哪去,叫童子搀起楼淮祀, 笑呵呵道:“不必如此, 老夫不过是来卖书换点俗物傍身的。”

    楼淮祀爬起来, 把小童子拎开, 自己过去给青丘生敲背, 边敲边关切地问:“师叔祖, 您老人家自己过来的?路上可平安?您出门远行怎么不多带点人?”看一眼比桌案高不了多少的童子,“这丁点大的毛小孩子等什么用?端个洗面水都废劲。”

    童子听他老实不客气地话, 瞪眼楼淮祀, 有点委屈。

    卫繁忙从荷囊里翻出了一块梅糖给童子,哄道:“不理他, 咱们吃腌梅子糖。”

    童子张口接了,心想:知州长得好看,却是个讨人厌的,夫人生得圆圆脸, 是真正的和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