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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里头蓦然一动,却是容翡侧首,与明朗对视。明朗原想着若无应答,再掀帐查看,不承想却与容翡来了个四目相对,简直猝不及防。明朗一惊,登时怔在那儿,一时不知说什么了。

    他竟没睡着?抑或被她吵醒了?

    明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生怕容翡接一句“半夜三更不睡觉,扰我清梦。拖出去。”

    “何事?”

    末了,容翡却是这样说。

    声音低沉,带着深夜里的一丝微哑,喜怒不明。

    明朗自然不能说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忙道:“我……渴了,起来喝水……你,你要喝吗?”

    容翡一时没有做声,一缕黑发落在枕畔,衬着他苍白而寡淡无绪的面颊,隔着玉白床帐,他沉默的注视明朗,眼中映照着明朗身后的点点烛火,那眼神很淡,却犀利,只是一眼,便仿佛将明朗的小谎言和小动机尽数窥透。

    “去睡。”

    最后他说,并收回目光。

    明朗二话不说,转身便走,正要往榻上爬,又传来容翡声音:“不是渴了?”

    明朗:“……”

    明朗只得转身,去桌前灌了一杯水,那水早就凉了,流入腹中,那滋味……明朗打了个冷颤,迅速爬回榻上,钻进被窝里,只觉头皮上隐隐发麻。

    室内重归寂静。

    明朗望着屋顶,心想,看容翡那中气十足的样子,应是没事了。可上次他病情反复陷入昏迷是在清晨之时,眼下尚早……不行,还不可就此放弃,更不可掉以轻心。

    夜漫漫其修远兮……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许久后,明朗不安的躺了会儿,在心中默数一百,大着胆子,正要再爬起,于枕屏后窥探,甫才一动,容翡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死。”

    明朗:“……”

    明朗蓦然笑起来。容翡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漠然,仿佛不带任何感情,但明朗却觉得,此时此刻,说出这话的容翡与白日里有些不一样。

    而不可思议的是,容翡明明一动不动,甚至不曾朝这边张望,却每次都能准确抓住明朗的小动作,明明明朗已经轻的不能再轻了,呼吸都几乎屏住,唯余衣裳与被褥摩擦的极细之音。

    他是长了顺风耳还是千里眼?真神奇啊。

    原本紧张无聊的“盯人”任务陡然变得乐趣。明朗的瞌睡都跑了一半,躺下,爬起,再躺下,爬起,如此反复……只要熬至清晨,便算无事了。

    “活着。”容翡再一次道。

    终于忍无可忍。

    “最后一次。”

    “睡不睡?”

    “不睡便来我床头站着,到天亮。”

    明朗终于静了。

    第12章 .  雪人   一辈子还不曾哄过谁

    翌日,大雪覆盖整个上安,京城银装素裹,雕栏玉砌。明朗待侍女进来送饭开门时,看到门外白茫茫一片,方知昨夜无声无息下了一整夜大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这上天的馈赠之礼本身就似蕴含着希望,明朗对雪一向又怀有特殊感情,格外喜欢,当即扑到书房那半开的窗前,欢喜凝望那大雪盛景。

    扁州也下雪,但因地势原因,气候较热,远不能像京城这般铺天盖地,气势汹汹。

    容翡起床,从正厅走过,瞥一眼明朗。

    “下雪了。”明朗匆匆回头,眼中充满惊喜,示意容翡看。

    容翡瞥一眼窗外,面无表情,进入浴房,自去洗漱。经过一夜修整,他气色较之昨日好了许多,病弱之气尚存,眸中却多了几分神采与精神。

    明朗也不在意,这几日相处,她已大约能摸到容翡脾性,随继续独自欣赏。大雪之下,空气清冽,天地澄澈,前日下过大雨,未曾流尽的雨水尽数变成长长短短,粗细各异的冰凌,挂在屋檐下,树枝上,晶莹剔透,美轮美奂。

    明朗看着看着,却忽然变了脸色。

    “今天什么时日了?”

    侍女说了日子,问:“怎么了,姑娘可有事?”

    明朗摇摇头,沉默下来。

    片刻后,安嬷嬷来了,随之还有胡医正一行,先给容翡诊脉,明朗便到桌前,边吃东西边与安嬷嬷小声说话。

    安嬷嬷瞟一眼最里头,见容翡好好的坐着,心头大石放下。

    明朗先喝药,一张脸苦成一团,却未叫苦,静默忍着。

    “可怜的姑娘。”安嬷嬷塞了颗糖到明朗嘴里,低声道:“可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

    明朗点头。

    她记得,今儿是祖母的忌日。每年今日,明朗会与安嬷嬷一起祭奠祖母,烧点纸钱,上几柱香,与祖母说说话。如今身在别人家,这些简单的事,却不能做了。

    “我准备了些东西,待无人时,我找个角落,给老夫人烧了去。”安嬷嬷凑在明朗耳畔,小声道:“姑娘别介,老夫人知你如今处境,自不会怪你。”

    明朗小声道:“帮我给祖母磕几个头,告诉她,我很好。”

    安嬷嬷应是。

    话虽如此,然则明朗心中始终十分愧疚,祖母生前最疼爱她,死后却连亲自给她磕个头都做不到。明朗饭后复又站到窗前,呆呆看着窗外,想着与祖母度过的那些岁月。

    这世上无人能像祖母那般对她。

    印象里,祖母从不拘着她,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有时候在外面疯玩一天,浑身汗津津脏兮兮的回家,连家中仆从都看不过去,祖母却哈哈一笑,只问:“小朗玩的可尽兴?有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祖母也很少对她说不,最常的两句是:

    “小朗想要?”“小朗喜欢?”

    “呐,拿去。”“走,去买。”

    有一年冬天,难得积了厚雪,明朗想去玩雪,偏偏前日有些发热,祖母便不让,无论明朗怎样撒娇,祖母就是不松口,那是祖母少有的强硬,明朗气的不行,关了房门,不理祖母。第二日起床,门口却立着一个半人高的大雪人,仆从告诉她,那是祖母亲自忙了半日堆起来的……

    明朗有时想,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待梦醒来,祖母还在那扁州小院里,笑眯眯看她,说:“哟,醒了?醒了便起来吃饭。”

    然而现实残忍,祖母已溘然离去,永不会归来了。

    这世上再无祖母这人了。

    一阵微风吹来,拂过明朗面颊上两行水痕,明朗抿着唇,想着祖母的音容笑貌,默然流泪。

    容翡披一件外衣,长身玉立,站在书房外,望向明朗背影。他闭目静坐了一会儿,颇觉无趣,便起身走走,不料见到明朗呆站窗前,起先还以为她在赏雪,再一看,便觉出不对来。那背影里,肩膀微微轻颤,夹杂着偶尔压抑的吸鼻子声,分明在哭。

    怎的又哭了?

    又为的甚?

    清晨起来不还好好的,兴高采烈的招呼他看雪来着?容翡眉头轻扬,不太能想得通。

    看那样子,分明强忍着,不愿让人看见,容翡略略一站,准备走开,转身之时脚下一响,明朗立刻察觉到,只见她飞快的抬袖抹了一把脸,再转头时,脸上已带上一抹笑容。

    “要看雪吗?”

    明朗强笑道。

    容翡目光从明朗湿漉漉的双眼上掠过,缓步走至窗前。房内四门紧闭,唯有这书房小窗半开,展现外面冰晶玉莹的一方世界。容翡与明朗并肩而立,面朝雪白的天地,一时无话。

    明朗侧首,朝容翡勉力展颜一笑。

    容翡亦侧首,微低头,望向明朗,道:“不想笑便别笑。”

    明朗笑容僵住。

    “想哭便哭。”容翡又道。

    “我没哭!”明朗始终记得他不喜的眼神和曾提出的不许哭的要求,抿着唇,双眼圆睁,极力做出一副“你看我真的没哭”模样。

    殊不知如此一睁,那发红的眼眶却愈发明显,再掩藏不住,容翡嘴角不可见的微微一抽,转眼望向窗外。

    明朗低下头,试图缓和酸涩的双眼,一眨,一颗眼泪落在衣襟上,忙用手掩住。

    容翡:……

    容翡生平接触之人形形色色,也不是没人在他面前哭过,或求饶,或叫骂,或惨呼间的泪水涟涟,嚎啕大哭,抑或惺惺作态的假哭。他有上千种方法让他们闭嘴不哭,然则现在面对这么一个半大的女孩儿,却颇感棘手。

    一辈子还不曾哄过谁。

    窗台与窗棂上铺满厚厚一层雪,容翡伸手,慢慢将其归拢到一堆。

    明朗瞬间被吸引,转目去看。

    容翡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白皙,不疾不徐的动作着,积雪在他指间渐渐聚拢,如才晒好提炼出的精细盐粒,又如那街上刚出炉的绵软糖朵。

    “是要堆雪人吗?”明朗看出门道来。

    “唔。”

    明朗看看雪,又看看容翡,面上的闷闷不乐淡去,目中充满欣喜。

    容翡明显第一次做,不熟练,眉头微微拧着,边做边想。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片刻后,便心中有数。窗台上雪层不够,一棵松柏枝桠横斜窗前,容翡推窗,拉过枝桠,收集其上皑皑白雪。明朗见状,忙帮忙小心拽住树枝,方便容翡行事。

    明朗是个十分有眼色的小帮手,眼看着到了哪一步,勿用吩咐,便立刻去寻找所需之物。房内陈设简单,并无多少杂物,容翡貌似又没有让侍女去准备的想法,便只得在房内翻箱倒柜,物尽其用。

    往往容翡一个眼神,明朗便立刻领会,颠颠儿跑向他所示方向,尽力搜寻。

    容翡原本只打算随便做做,明朗如此兴趣盎然,又如此殷勤跑腿,反倒不好敷衍了。反正闲来无事,多费些时间也无碍。

    片刻后,容翡一拍手,弹掉指间残雪,大功告成。

    “好了。”

    明朗却先跑向厅内,取来巾帕与手炉,递给容翡。容翡先擦过手,指尖微微发红,捧着手炉,与明朗一起转向窗台,欣赏这半晌杰作。

    一个袖珍小雪人站在窗台上,身着红色披风,两根细长木枝手臂一臂插腰,一臂微抬,拈着片树叶,黑色双眸,高鼻,鲜艳的红唇,本来只微弯,最后时刻,明朗将那嘴角弧度拉起,变成灿烂笑容,身后还背着一把不知名的轻剑。

    俨然初出茅庐,开开心心去闯荡江湖的小少年。

    “真好看。”明朗赞道。

    容翡却仿佛并不太满意,无甚表情,不置可否。他很快便离开窗前,到桌旁坐下,手指已被暖过来,随即丢开手炉,倒水喝。

    明朗则一直看着那雪人,左看右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