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第十六章 韩月的故事
·第十六章·
韩月的故事
韩月现年十七岁,生于1991年4月,那是个桃花绽放的日子。
许鸣和韩月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朋友,都是在屋村里长大。什么是屋村呢?它是香岛的一种特有称呼,即政府提供的公益性廉租房、福利性出租屋。按照我们内地的观点来说,在这样的城市里有一个可居住的地方,已经是莫大的欣喜了。然而世间万物,就怕对比。屋村的居住者多是低收入人群,居住环境和配套设施,相对于寻常的居民小区,显得十分落后,而且龙蛇混杂,如同城市里的农村。
许鸣刚认识韩月的时候,这个小女孩就像一只可怜的流浪猫,一天到晚都不说话。
经过时间的累积,许鸣渐渐了解了这个女孩子的情况:她有一个做“一楼一凤”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死掉了,父亲是个有着二分之一白人血统的酒鬼。这个酒鬼虽然是半个洋人,但却是某个意外的产物,所以半句外国话都不会说,为人也是极懒,整天也没有什么正经营生,爱赌,也爱酒,喜欢在酒精的世界里,做自己的王。因此,韩月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地过活着,而且还经常挨打,遭受到酒鬼的家庭暴力。幸亏有了社区部门的出面警告,勉强好了一些。
韩月自小,便是个小老鼠的性格,胆小、惊疑、惶恐,对所有的事情都十二分的敏感。
那一年韩月才六岁,许鸣十岁。
我无法想象一个十岁的少年是怎么生起照顾一个小猫一样女孩子的心思,也无法从许鸣淡淡的描述中,在脑海里去勾勒当时的情景,反正命运就是这么奇妙,两个人便认识了,并且很快就成了朋友。许鸣家里面的条件也不好,然而为了让韩月多吃一点东西,他总是能够找出一杯牛奶,半片面包,或者一碗热腾腾的米饭,给韩月吃。
那段日子,许鸣回忆起来,说是他最幸福的时光。
一直到韩月十二岁。
在中国,我们通常骂人,最恶毒的,莫过于骂人“杂种”。然而从生物遗传学的角度来说,往往杂交的,在某些地方(如相貌)吸收了父系和母系基因的优点,反而更加出色,比如杂交水稻,又比如混血儿。
韩月自小就营养不良,但是却抵不过她混血儿的优势。因为她母亲据说是个漂亮的美人儿,父亲又有外国血统,韩月到了十岁之后,模样就慢慢出落得周正水灵了,面目精致而富有立体的美感,明眸皓齿,皮肤白皙,惹得很多少年,暗暗吞咽口水。
我前面说过,屋村龙蛇混杂,小混混是极多的,韩月稍大一些,就经常被调戏和骚扰。
而这个时候,许鸣往往会充当韩月的守护神,经常和那些小混子打架。不过韩月终归是小,小混混也是人,也有着感情和做人的底线,只是闲得无聊的时候,说几句便宜话、摸摸脸而已,双方都并未当真,也只是少年的世界中,一段插曲。这个时候的许鸣,觉得自己很伟大,有着满满的自信感。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在韩月十二岁的时候,居然被她那个酒鬼父亲借着酒劲,给强暴了。而且这件事情,许鸣是多年之后,才知道的。
我无法想象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怎么面对至亲家人的这种禽兽行为。当时的她,该有多么的绝望?
许鸣也不知道。
他仅仅知道,在韩月过完十二岁生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只是听说韩月和一个与旁人不怎么来往的老太婆,走得很近。那个老太婆是个外国人,有人说是犹太人,“二战”的时候从德国逃难到的香岛,也有说是吉卜赛人,因为她年轻的时候经常拿塔罗牌,给别人算命。当然,那个老太婆现在已经风烛残年,也没有什么家人,和香岛近百万的普通老人一样,安静地享受着晚年生活。
他那个时候,正好处于考学的关键时期,因为之前韩月一直很正常,又有人来照顾,便放下心思,全力冲刺学业。
毕竟,他除了是韩月的保护神,还是他父母的儿子,他大姐的小弟,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他还有很多的责任和期望要背负。他们后来也偶有见面,韩月的情绪起伏,时而静默不语,时而又很热烈,让他摸不着头绪,不过到了后来,韩月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懂事了,也开朗了,这让他终究心安了。
如此忙忙碌碌又过了两年,偶尔想起那个像小老鼠一样的女孩儿,心中就是一阵柔软和温暖。在他考上中文大学的那个夏天,突然听到一个消息,韩月的父亲,那个整日里醉气熏熏的酒鬼死掉了,死于酒精中毒和过度惊吓,据说,那个家伙的胆,真就被吓破了,尸体圆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那一年韩月十五岁,成了孤儿,而他差不多有小半年没见到她了。
听到这个消息,许鸣立刻去找韩月,在离他家不远的韩月家中,并没有找到。他多方打听,终于在那个老太婆的家里,找到了韩月。那个时候,老太婆已经死了近半年了,留下的一间屋宅,通过遗嘱赠予的形式,让韩月得到了继承权,由附近一个卖杂货的老头子做见证人和监督者。
那个老头子,韩月让许鸣管他叫秦伯。
许鸣找到了韩月,极尽关心,说了很多安慰的话。而韩月的反应却极为平淡,对于刚刚死去的那个父亲,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怀念和感伤,这让许鸣有一些意外。他知道那个酒鬼对韩月并不好,但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如此反应,倒是让他有些担心韩月的性情,变得孤僻。出于一个大哥的立场,许鸣毫不犹豫地对韩月进行了提醒和善意的批评。
韩月淡淡地讲起了她父亲对她性侵的往事。
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好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没有一点儿情感波动。
许鸣被震惊,愣在当场,心里面的难受和羞愧,让他几乎忍不住转头离去,找个地缝钻下去――尽管这并不是他的错。韩月还告诉许鸣,她那个父亲,是她亲手杀死的。说着这话,韩月的嘴角挂着淡淡的残忍。风轻云淡、淡漠……这些词语,是许鸣重新见到韩月的时候,感受到最明显的印象。好在两人的友谊是近十年的积累,虽然变得陌生了,但是彼此心中还都留着一份情意。
许鸣并没有将此事上报到警察那里,而之后,他渐渐了解到,韩月和秦伯,并不是普通的人,他们拥有着常人所不了解的力量,譬如韩月,便能够通过塔罗牌的排列,算出他将要发生的许多事情,准确率高达六成。他也知道了韩月经常会去一些国家和地区做一些害人的勾当。
他曾经劝过韩月很多次,但是那个时候的韩月,并没有听他的劝告,反而在迷失的路途上越走越远。
韩月变了,而许鸣无力阻止。
他总是在意识中,保留着对一个胆怯得像小老鼠一般的小女孩子的记忆。那记忆,像冬日里的一米阳光。始终照耀在他的心中,久久停留。再后来,他上了大学,开始了寄宿的学校生活,跟韩月的联系逐渐减少了。一直到今年,因为女人的事情争风吃醋,他被李致远给盯上了,几次三番地找他麻烦,欺辱他、殴打他,甚至在最后一次,差一点把他杀掉……
所幸他没有死,而且还变成了李致远。
出事的第二天,韩月过来找他,本来是想要杀掉他的,可是他把自己的真实身份给韩月作了解释,韩月将信将疑,带着他去见了秦伯,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杂毛小道盯着许鸣的眼睛,说你似乎还漏了一些东西,没有讲。
许鸣问漏了什么?他什么事情都已经说予我们听了!我在一旁笑,说似乎还有一个死和尚的事情,没有说明呢。你学习的佛道瑜伽和参拜的弥勒,以及你手上的这一串小紫叶檀香手链的来历,似乎也没有讲哦。他低下头,说这个东西,是一个功德高深的行脚僧人给的,并且收了他做记名弟子,他们一起待了几天。师傅不让他说,他自然不好说起。也不要问,让他为难。
杂毛小道闻了闻身上的熏臭,没有继续再问下去,而是摆一摆衣袖,叹了一口气,说走吧,我们下去,离开这个鬼地方。他站起来,朝天勾勒了一个奇怪的符号,然后深吸一口气,袖子一挥,像是兜住了什么,率先下山。
我跳下路边,找到了蹲在草丛中的小妖朵朵,她表情难受,显然是被李致远尸体的自爆,震动到了,没有恢复过来。她嘴硬,但是我却心软,举起胸前的槐木牌,让她进来修养。小狐媚子眼睛一横,钻身进来。
我们在前面走,许鸣则背着韩月的尸身,摸黑慢慢走下山来。
走到山脚,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靠在前方的不远处。这车就是我们来时乘坐的那一辆,这让我们惊喜不用步行回城的同时,又疑惑:过了这么久,钟助理怎么还没有离开?是在等我们吗?
他有这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