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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不是幻觉,是他,南阳王世子,沈彻。

    烛心炸开星火,林梦秋眨着眼无措的对上了来人,就在她几步远。

    沈彻坐在青黑色的轮椅上,黑袍玉带,面容苍白瘦削,五官深隽犀利,根本不像传言那般丑陋,反而是世无其二的绝艳冷峻。

    他只是这么坐着,压力便如排山倒海的倾涌而来,甚至让人忽略了他的残缺。

    是了,他本就是天之骄子,是恣意潇洒纵马长歌的翩翩公子。

    即便受了伤跌落泥泽,却依旧是她遥不可及的谪仙人。

    林梦秋一时看得失了神,直到耳边响起冷冰冰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

    “小心你的眼珠子。”

    林梦秋这才想到,沈彻受伤后最厌恶的肯定是别人过多的关注。

    她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撇开了脸,想要说抱歉的话,可又想起来她现在是姐姐,太急着开口反而会露馅。

    只能想象,此刻若是姐姐会怎么说怎做,停顿片刻后,面色恭敬的看着沈彻。

    柔声道:“妾身见过世子爷。”

    “胆子倒是不小。”冰冷的声音里还带着讥讽和讥诮,话音落下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林梦秋这才看清楚,方才挑开她盖头的铁器看着是拐杖,其实是柄剑,此刻剑已出鞘。

    利剑破风而来,直直的抵在她细长白皙的脖颈处,她此处的肌肤最是娇柔,这么一碰就出现了浅浅的血痕。

    林梦秋彻底的愣住了,迷茫的望着沈彻。

    他浑身上下带着强烈的戾气,一双狭长的凤眼冰冷的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是阴翳的蛇,所及之处遍骨生寒。

    眼前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一双娇而不媚的眼眸平添了几分灵动,火红的嫁衣穿在她纤弱的身上,更显肤若凝脂暖如美玉的美艳,乌黑的长发尽数盘起,低头间露出一截脖颈,纤细白皙好似一掐便会断。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她握紧的手掌上,眸色微凝,嘴角勾起肆虐的笑。

    哦?难怪胆子不小。

    手里攥了东西,想行刺?

    见她不说话,沈彻双眸赤红发黯,手上的利剑也往前一分,瞬间血珠顺着剑身沁出。

    阴郁凌厉的盯着她的手掌,一字一句道:“把手松开。”

    林梦秋被他发怒的样子怔住了,根本忘了解释,木然的打开了手掌,被她紧紧攥着的枣子从指缝间滚落,最后落到了沈彻的双膝之上。

    同时她软绵绵的声音响起,颤颤巍巍像奶猫的呜咽声:“世子,我饿了。”

    用枣子?行刺?

    沈彻:……

    第3章

    话音落下,林梦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脚趾下意识的蜷缩,脸上红的发烫。

    实在是太太太丢人了,尤其还是当着沈彻的面,恨不得找个枕头把自己给捂死。

    假若做这事的是她,倒还说的过去,可她现在是林梦媛。

    林梦媛从小就食不言寝不语,说话做事最是规矩得体,是众人口中最完美的大家闺秀。

    她是绝不会偷吃东西,还被人发现的!

    宋氏从小就不拘着她学规矩,养的她活泼天真,每每看到大姐姐被女先生拘着读书写字,她还会在心底偷乐,以为是母亲偏爱小女儿。

    等十二岁后,她才渐渐明白过来,放纵溺爱不一定就是宠爱,还有可能是想将其养废。

    林梦秋之前还信心满满,不过就是伪装而已,她装了这么多年沉默胆怯,从未被人发现破绽,谁能想到替嫁第一天就当场露馅。

    她的脑子里划过无数的下场,甚至还有身穿嫁衣被人丢出王府的画面,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都怪她贪吃,少吃一颗枣又饿不死,现在怎么办?

    林梦秋正焦急地想着如何补救,就听见一声冷笑,接着便是利剑回鞘的声音,抵在她脖子上的长剑被收了回去。

    坐在轮椅上的沈彻依旧是寒着脸,原本发红的眼眸恢复了些许清明,只是眉头紧锁,脸上出现了一抹难以捉摸的情绪。

    既然没有所谓的行刺,人也见过了,沈彻就转动轮椅转身要走,这样的人不值得他在这浪费时间。

    沈彻即便是坐在轮椅上,背影依旧挺拔锋利,给人无形的压迫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到了几步外,也就能解释方才是如何做到无声无息的靠近。

    他没杀她,但也没正眼瞧过她,是厌恶她了吗?

    可他却是林梦秋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人,隔世再见,他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看着沈彻要走,林梦秋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起身追了上去。

    只是坐得太久脚有点麻,林梦秋刚站起身便绊到了脚踏,身形一晃,满头的珠玉碰撞间发出悦耳的叮咛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好在她的反应快,晃动了两下堪堪稳住身子,而沈彻早已绕开了屏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也没时间去整理凌乱的发冠,提着衣裙追了出去。

    眼看着沈彻快要到门边,林梦秋只得加快了脚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世子,您等等。”

    林梦秋原以为沈彻肯定不会搭理她,毕竟他连片刻停顿都没有,可没想到他突然转身停下。

    阴冷的眸子里布满了不耐。

    林梦秋虽然看见了,却止不住往前的惯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向前倾,双膝一软直直的跪了下去,在脑袋低垂之前,她好似看见沈彻冷漠的将轮椅往后移了一步。

    一声清脆的哐当声响起,她已经跪趴在了地上,膝盖好似撞到了冰冷的硬物,疼得她直抽气。

    唯一算好的是,她的脑袋不知撞在了何处软软的地方,并不疼,甚至鼻息间还能闻见一股冷冽的幽香。

    林梦秋的膝盖阵阵抽疼,靠自己是站不起来的,她只能凭借本能的抓住身边的东西,混乱间她好似摸到了什么又软又硬的东西,她的手指还下意识的收拢捏了捏。

    而后她听见沈彻的声音响起。

    “找死?”

    这声音比方才还要阴森冷厉,甚至带着浓浓的戾气。

    林梦秋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沈彻的那张脸,阴翳狰狞,好似下一秒就能将她撕碎。

    两人四目相对,她迷茫的停顿了片刻。

    而后视线往下移了三分,她的膝盖正好磕在了轮椅的踏脚处,至于手掌则是紧紧的抓在了沈彻的小腿上,难怪触感有些不同。

    又因为她手指的收拢,不自觉的将沈彻青黑色的裤腿攥着往上提,露出了一截小腿。

    虽然只是慌乱中的一瞥,但那画面依旧是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苍白毫无血色,是那种许久未见阳光不健康的白,羸弱消瘦,她方才的触感下,似乎还能感觉到些许萎缩。

    这是林梦秋头次直面他的伤口,带给她的是极致的冲击力,她心中那个盛气傲然的少年郎,真的从云端跌落。

    他只能依仗轮椅拐杖,甚至无法站立行走。

    光是这么想着,她的心便像是被针扎过一般的疼,水汽弥漫着秋瞳,瞬间就红了眼眶。

    可沈彻感受不到这份痛苦,他只有被触碰了逆鳞的愤怒和戾气,见林梦秋红了眼,还以为是她被他的腿给惊吓住了,用掌心的内力毫不留情的将她重重推开。

    她和其他人没有区别,一样该死。

    林梦秋被他的内力给推开,身子向后仰,整个人摔在了地面上,她的手肘脚踝毫无准备的擦过地面,瞬间破了皮,血丝混着皮肉翻涌。

    这疼痛也让她恢复了理智,沈彻是如此骄傲不羁的人,便是被人盯着看都会发怒,更何况是被人触碰到了小腿。

    难怪他会生气,比起被人盯着看,触碰他的伤疤才是真的触碰了他的逆鳞。

    林梦秋勉强的撑着地面坐起,这会她也不觉得身上疼了,只是不敢去看他的脸,怕再引起他的反感,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字一句无比诚挚的表达她的愧疚和歉意。

    “妾身不是有意要冒犯世子,是妾身行事太过鲁莽手脚笨拙,不论世子要如何惩罚,妾身都甘愿领罚,只要世子能消气。”

    既然她没能重生回伤害发生的时刻,那她希望守护他的尊严,不让任何人触碰他的伤痕。

    轮椅往前滚了两圈,冰冷的铁器在地面划过,沈彻毫无预兆的在她面前停下,而后下巴就被修长冰冷的手指给生生掐住,逼/迫着她抬头。

    “看着我。”

    林梦秋不得不看向他,沈彻凤眼微微眯起,墨染般的眸子幽深发暗,像是淬了毒,让人遍体生寒。

    “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肤若凝脂轻轻一碰都会留下红痕,更何况沈彻的力道好似下一刻就会被生生掐碎。

    林梦秋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专注的回望着他。

    他的身上有种摄人心魄的能力,让她不自觉的就脱口而出:“家父工部侍郎林剑青,妾身林梦媛,是世子刚过门的妻子。”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在沈彻看来,她应该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虚假伪善谄媚,他们想从他身上得到东西,就喜欢用这样的言语来麻痹他。

    言语和神情都会骗人,唯独眼睛骗不了人。

    沈彻想从她的眼里看到慌乱、恐惧甚至是厌恶,可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神纯澈的像是火焰,明媚又炙热,与他的阴冷完全相反,那温度像是会蔓延,一点点的燃烧着他的肌肤。

    ‘烫’的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冷冰冰的丢下一句:“管好你的眼睛和手,不要来烦我,你便能多活些时日。”

    说完就和来时那般,控制着轮椅毫无声息的又离开了,只留下清冽的幽香,证明方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看见沈彻出来,屋外候着的侍从赶忙上前为他打伞,而站在两侧的丫鬟们则是迅速的低下头,牙关打着颤。

    听闻世子刚受伤时,有不知死活的下人盯着世子的腿脚看,被活活剜眼断腿,从那之后府内便再无人敢非议偷看世子。

    直到沈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丫鬟们才敢喘着气抬起头,轻手轻脚的往内屋去伺候世子妃。

    沈彻走后,屋内又陷入了寂静。

    林梦秋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跪坐着,直到丫鬟们上前,扶着她起身。

    “奴婢绿拂,见过世子妃,奴婢伺候您更衣。”

    丫鬟们好似早就习惯了世子和世子妃分睡两屋这件事,并没有露出丝毫的诧异,动作熟练的去准备浴桶和整理床榻。

    等坐到了妆匣镜前,绿拂为她卸下珠冠,才看见她脖颈上的血痕,伤口还在冒血珠,绿拂屈膝悄声道:“主子怎么不早些说,奴婢这就去取药膏。”

    林梦秋对着镜子看了眼伤口,有点长,却不深,只是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显得很是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