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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于是便也造成了这样一种误解。

    意料之中,对司马戈此举存在误解的不止那些宫人们,就连未央宫里的皇后也不能理解。

    萧瑜一脸没精打采地坐在宫殿中的小花园里面,整个人蔫蔫地像只开败的小花。她被陛下关起来了,陛下不喜欢她,以后她就要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可是,她用手捧着脸,抬头看了看蔚蓝色的天空还有白乎乎的云朵。她一点都不后悔和陛下争吵,因为阿瑜不快乐了。

    阿瑜要担心小公主,其他人也因为陛下的命令都不和阿瑜玩了,阿瑜很孤独的呀。

    话本子里面大小姐都有自己的朋友,大小姐和朋友见面,猎户一个不字都不和大小姐说,甚至还亲自接大小姐回家,哄着大小姐亲着大小姐。

    而阿瑜只是想要见一见连益,让他给阿瑜想个办法怎么才能保住腹中的小公主,让陛下不讨厌小公主。陛下就要杀了连益还要把阿瑜打入冷宫,陛下他根本就不将阿瑜放在心上呀!

    陛下他还唤阿瑜是个傻子,阿瑜最讨厌傻子这个称呼了!陛下恐吓要扒阿瑜的皮子,要挖阿瑜的眼睛,要拔阿瑜的舌头,阿瑜害怕的不得了,陛下他通通不在乎。

    话本子里面说,这就叫做不爱,不在乎。就算是阿瑜死了,陛下都不会为她掉一滴泪水的。

    萧瑜的大眼睛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陛下既然不在乎不喜欢她,那她也不要喜欢陛下了,就算陛下是她的夫君。

    “娘娘,快回殿中吧,要起风了,万一着凉了如何是好。”春花看她身形小小的一团,孤零零的抬头看天空,心疼不已。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到娘娘那里,第一眼看到的是玉雪可爱的小女娃,甜甜地唤她春花。小女娃虽然被娇宠但是一点都不娇纵,平日里别提有多么的贴心了。自己摔了一跤,女娃会跑过来对着她的伤口呼呼;自己伤心的时候,女娃会偷偷地递给她滋味甜蜜的糕点;不小心打碎了瓷器,女娃会无师自通地揽到自己身上。

    那个时候多好啊,虽然她只是小姐房中的粗使丫头,但是她愿意永远服侍小姐。

    然而她十六岁的那年,小姐过七岁的生辰,舅夫人领着一个江湖道士上门。那道士断言小姐是妨男之命,命格与夫人将来的男嗣相冲,夫人久未生育,一心渴望着要生下男嗣。

    尤其那时老夫人有意给大人纳一位贵妾,夫人的娘家又是商户,底气不足。就这样,一心求子的夫人听从了道士的话趁着大人外出将生辰还未过完的小姐关进了佛堂。

    黑咕隆咚的小佛堂,身上贴着黄符,只能让小姐一个人进去。那时,小姐的怀里抱着一只小木马,出来的时候便是今日一般孤零零地抬头看着天空,眼中带着向往。

    “想要看天空呀,真好看。”萧瑜摇摇头,不想回殿中,殿中很无趣。

    春花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想了想让那个年纪不大的小内监抱着花过来让娘娘赏玩。娘娘是小孩子心性,小内监她仔细观察了几日,也是个心思纯良的,还经常会抱着花说话。

    “奴…奴才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小内监一脸诚惶诚恐,抱着花盆不敢抬头。

    “你叫什么名字呀?”萧瑜还记得自己养过的花,好奇地看着小内监,开口问他。

    小内监听到一道软绵绵的问声,慢慢抬起了头,然后低声回答了一句,“奴才…名叫小久。”

    “小久,”萧瑜跟着念了念这名字,对着他翘了翘唇角,“你把本宫的花养的很好。”

    她认真地看着那盆花,点了点头,“这盆花做的香露最好闻,你会做香露吗?本宫会呀!”

    她有些兴奋又有些自得地和一个小内监说起了要如何做香露,如何采集花瓣,末了还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本宫……做的香露可好了,陛下最喜欢了。”

    说到这里她声音变小了,神色有些恹恹,显然是想起自己现在失宠了,被陛下关在了未央宫里,像是一只笼子里面被遗忘的小鸟,很快就会死的。

    小内监静静地听着后宫里面据说很有心机的皇后和他说如何做香露,眉眼间十分认真。

    察觉到皇后娘娘心情低落了,他突然开口,“香露可以做出来卖吗?”

    萧瑜想都不想就重重地点头,“一定可以卖出去的,本宫做的香露可好了!”

    “那可以拿出宫卖吗?”小内监眼珠子黑黑的,盯着萧瑜。

    萧瑜也点头,但片刻之后又耷拉了颈子,“出不了宫的,未央宫也关起来了。”

    小内监将花盆抱的很紧,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极低声地说了一句,“可以出去,花园里面有座假山,进去了就走到宫门口了。”

    萧瑜慢慢地抬起了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可以出去呀,她想要出去。

    可是……她缓缓地又垂下头,低声嘟囔了一句,“要去和陛下求情吗?让他不要关着阿瑜。”

    ……

    临王一行人暂时休整之后,终于与午时左右进宫求见陛下。

    司马戈冷着脸在太宸殿召见了他们,在殿中的还有太傅,尚书,相国等臣子。

    “臣拜见陛下,多年未见陛下可好?”临王身着一袭暗色蟒袍,面带微笑地朝殿上的帝王看去,一张与司马戈像了三分的脸显得格外成熟老练。

    “朕很好,临王可好?”司马戈眸光淡漠,一只手慢悠悠地划着茶盏,随口回答。

    “重阳佳节,臣时隔多年再回望京自然很好。皇兄病逝,陛下大婚臣都无幸参加,如今在重阳佳节归来也是一桩美事。”临王勾唇大笑,清朗的笑声回响在殿中。

    而后他拍了拍手,身后便有人抬着数个大箱子上殿,“人虽不能至,但贺礼还是要到的。”

    群臣闻言皱了皱眉,贺礼二字说的不清不白,究竟是贺的帝后大婚还是前头那一句先皇病逝呢?抑或是重阳佳节的节礼?

    司马戈掀了掀眼皮,一双眼黑漆漆的,眼尾处夹杂着淡淡的红,“王叔倒是客气,想必父皇地下有知也会十分宽慰,想着与王叔早日相聚。”

    他的语气没有丁点起伏,听在人心中发寒。

    但临王又是朗声大笑,抚掌道,“原本臣此行还为陛下带来了一位容貌绝美的女子,又是大富大贵的命格。然,臣到了京中听闻陛下与皇后的关系甚好,鹣鲽情深。此女子即便命格富贵,也不能与皇后娘娘相比,坏了陛下与娘娘的夫妻情谊,这样臣便将她献给太后,在上宁宫中做个使唤的宫女吧。”

    司马戈捏着茶杯的手指骨节发白,他黑沉无比的眸子漫无目的地在临王脸上扫了一眼,冷嗤道,“既然命格大富大贵,给了太后使唤岂不是暴殄天物。”

    闻言,临王眯了眯眼睛,开口解释,“陛下有所不知,此女并不是在臣的封地内所寻,而是名叫云亳国的小国献上来的。此女生为异族人,难免包含祸心,直接放在陛下后宫怕是不安全。放在太后娘娘那里做个宫女就很妥当,皇上若是喜欢,偶尔临幸一次也就罢了。”

    闻言,不少人眉头紧锁,也不太明白临王的意思。难道他是怕这女子出了事情祸及到自己?还是根本这女子就是那小国献上的,和临王没有关系。

    “那便这样吧,”司马戈冷冰冰地开口,“将那个女人送往太后宫中,等到重阳节过,让她随着太后一起到皇陵清修。”

    临王听到要送太后到皇陵清修的话,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反而还赞了一句,“陛下所言极是。”

    “既然临王也同意太后到皇陵清修,”司马戈面上闪过浓浓的讽刺,继续开口说道,“那便亲自去上宁宫中劝慰太后吧,太后可是盼的望眼欲穿了呢。”

    他的话说的阴阳怪气又满含恶意,殿中的臣子纷纷垂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司马誉看到临王骤变的脸色,不知为何心中痛快地勾了勾唇。

    “臣告退。”临王心中生出一股怒火来,深吸了一口气后轻笑一声,倒是明白了太后为何会在信中那般歇斯底里,不需一切代价发疯了似的要除掉司马戈。

    他和太后有的那一段□□不该,他司马戈也是皇兄强取豪夺留下的孽种。论恶心的程度,倒真是不好分辨呢。

    临王现在还记得,贵妃得知自己未婚夫全家都获罪被屠杀殆尽的那种绝望和疯狂。

    就连他看过去,也极为不忍。

    流有司马赫血脉的小皇帝注定会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只会毁了他司马家的王朝。这个王朝说到底还是要他守着传承下去。和自己的皇嫂苟合,杀了司马戈取而代之都是为了维护司马家的统治啊!

    临王退下了,臣子们也有默契地依次退出太宸殿。走着到了门口,一名臣子还状似无意地对着靖国公提起,“这两三日似乎没有见到皇后娘娘到太宸殿送补汤啊,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

    靖国公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宫中的传言连他都有所耳闻,但实在是可笑。

    “许是娘娘这两日身体不适吧,待老夫回到府中,让我那大儿媳递了牌子,到未央宫中探望一番。”他捋了捋胡须,老神自在的开口说道。

    闻言,一些臣子若有所思。

    “陛下,未央宫的春花姑姑说娘娘这两日食欲不振,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您看…”何忠鼓着勇气试探着说道。

    “闭嘴!”司马戈黑压压的眸子带着无限的压迫感,一张脸冷得结了冰,“这些时日不要在朕面前提起未央宫。有下一次,你便自我了断!”

    何忠闻言脸上肌肉猛地一缩,低声应是,绷紧了嘴巴不敢说话。

    良久,才听得阴晴不定的帝王淡淡开口,“派往扬州去的那些人应该回来了,让他们来见朕。”

    “速来!”两个字里面压抑着数不尽的戾气。

    何忠精神一振,连忙快步出去。

    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如有误会的话还是解开为好。以他何忠这等在深宫中摸打滚爬,浸染了一身心机的人都要承认,皇后娘娘此人是真的心思单纯,没有什么心机,脾性也十分温和可亲。

    若是就这般被陛下厌恶,失了宠那就可惜了。

    第七十二章

    “娘娘被关在小佛堂整整七个日夜, 除了送些吃食,无人探望。”

    “至此便失了父母宠爱,独居在一处小院落里面, 每日抄写佛经祈福。次年, 刺史与夫人膝下多了幼子,娘娘方得以从院子里出来。”

    “连同知府上庶子不得宠,为主母所厌,因其父所托,曾与刺史府上住过一段时间。萧刺史对其才华甚喜, 曾私下有言堪得半子也。”

    “刘氏乃商人妇,膝下有一儿一女, 见娘娘得父母宠爱,私心欲将娘娘嫁给其长子抬高门楣。然因门第悬殊,被婉拒,后其听信家中婆子所言, 收买一道士到刺史府上,与娘娘生辰上胡言乱语, 污蔑娘娘是妨男命格,致使其失了父母宠爱。以后数年,刘氏长子有庶子妾室,婚事难继,大度重提婚事, 示意其不介意娘娘命格,愿娶娘娘入顾家。”

    “娘娘不愿,与萧御史哭求, 后婚事才未成。月后, 萧御史与顾夫人幼子患病, 缠绵病榻,以为靖国公府老夫人贺寿为由送娘娘进京。”

    “连同知夫人不喜庶子,欲将被休弃的娘家侄女许配给庶子,为庶子所拒。后怀恨在心,私下雇匪人在庶子求学路上设伏。庶子重伤,与苏州城外一农户家中将养。伤愈之后,求得师长相帮,后进京赶考。”

    “庶子重病期间……娘娘曾到连府去寻,为连夫人讽刺……”

    ……

    司马戈高高地坐在殿中,一张脸半明半暗,辨不出情绪。良久之后,他突然弯起唇,不可自抑地笑出声来,嗓音又暗又哑。

    暗哑的笑声吓坏了殿中的人,何忠手中的拂尘掉在地上,一张脸扭曲着布满了汗水。他虽痛惜皇后娘娘的遭遇,但也同样骇怕,从方才的话中不难听出一个事实,皇后娘娘与那位新科状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或许,他们两人之间也早已经生了情愫。

    可以想见,若不是新科状元的嫡母和那个商妇从中阻挠,有萧刺史的那句半子在,如今的皇后娘娘说不定就是那状元的夫人。

    旁人或许不知,可他何忠从大监那里知道,陛下的生母宸贵妃在入宫前另有心上人,是先皇横刀夺爱,强幸了贵妃,之后才有了陛下的降生……

    若是第一次得知新科状元的存在就罢了,偏偏这次帝后争吵冷战牵扯到了新科状元。何忠一句话都不敢说,掉在地上的拂尘也不敢捡起来。

    渐渐地,他看着陛下坐起了身,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眼尾却泛着妖异的红色,起身离开的方向是未央宫。

    一时间,何忠大惊失色,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陛下身后,但却不敢做出任何劝阻的行为,只能讷讷地开口,“娘娘稚子心性,视……为兄长……”

    司马戈泛着红的眼珠子转了转,定在他身上,又冷又冰,看他像是一个死人一般。何忠呼吸一窒,面皮抖动着不敢往下说下去了,只能寄希望于禁军统领可以拦住陛下。

    陛下他先前对禁军统领吩咐过,若未撤去围在未央宫外的人,陛下进入未央宫的话必须拦住,此举无罪。

    太宸殿到未央宫并不远,天色暗了,路上也很少有宫人踏足,当然许是其中有陛下派禁军围起未央宫的缘故。

    眼看着就要到未央宫门口了,何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未央宫的门打开了,他看到宫门后面露出了一个小脑袋,是皇后娘娘!

    司马戈的脚步停了下来,目光遥遥地看过去,与一双大眼睛相对,内里幽深,翻涌着漩涡。

    萧瑜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偷偷打开门看一看禁军离开了没有,抬头就看到了陛下。与陛下两日未见,蓦然见到人,她先是委屈地抽了抽鼻子,而后又突然气呼呼地别过头,往后退了一步径直把门缝关上!

    阿瑜听到了,有小宫女从这里经过,她站在门后好久了,听到陛下收下了临王送给他的小妾。那位小妾是大富大贵之人,命格尊贵,一定会得陛下喜欢。

    她心里很难过,原本想要给陛下认错,求陛下不要将阿瑜关起来,可是,她突然不想了。

    她恹恹地蹲在门后面,耳朵不自觉地扬起听门口的动静。良久都没听到声音,她扭扭捏捏地站起来又偷偷拉开了一道门缝,探出一颗小脑袋来。

    动作十分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禁军见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陛下只下令不让人进出,娘娘打开门往外看而已,并不算违旨。

    一颗小脑袋颤颤巍巍地探出来,门口的确如她所料已经没人了,陛下不在了。萧瑜抿抿唇角,耷拉下了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原来,陛下真的不喜欢阿瑜了,他也不是过来见阿瑜的。

    是呀!话本子里面有句话是“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连益和她说,这句话的意思是男子有了更年轻貌美的女子喜欢,就把原来喜欢的女子抛之脑后了。

    新人是指陛下的小妾,旧人就是指阿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