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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走进门去,她悄悄抬了下头,果然是前世那两人,这个面白无须的内监她记得是新皇的人,姑姑是太后宫中的人。

    想到太后,她有些不喜地皱皱鼻子,太后看到她和新皇死去笑得可开心了。

    “府中人已经到齐了,请天使宣旨。”老当益壮的靖国公是历经三朝的老臣,深得朝臣尊敬,在大晋地位崇高,然而对着宫中来的内监他依旧摆出一副随和之态,不得不让人感叹靖国公府能历经三朝不衰是有缘故的。

    萧瑜按照排序立在二房的堂姐身后,她身量娇小,偷偷摸摸地打量那个内监,圆溜溜的眼珠微动,如果她将消息递给新皇,是不是就可以免于一死了呀。

    宫里的人何等敏锐,何喜手上拿着明黄色的圣旨眼神一凛看过去,结果只看到一处丁香色的衣摆,他蹙眉收回视线望着靖国公,“公爷,敢问哪位是府上的七姑娘?”

    内监的声音稍稍有些尖细,偌大的正堂静地落针可闻,靖国公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向一处,嗓音浑厚,“阿瑜,过来祖父这里。”

    萧瑜听到祖父喊她,从堂姐身后慢吞吞地走出来,随着她的走动腰间的环佩叮当叮当作响。

    何喜眯着眼睛打量未来的皇后娘娘,待看到她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睛时微微一顿,生的倒是不错,只希望陛下能喜欢吧。

    “七姑娘,您请跟在国公身后。”他伸了伸手,作势就要宣旨了。

    且不管众人心里因为何喜这一莫名的举动生出多少心思,此刻都是安安分分地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萧氏,苏州刺史之嫡女,靖国公之孙也,出身名门,秉性柔嘉……兹仰承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择礼部、太常、宗正共同择定吉日,迎尔入住中宫,钦此!”

    堂中隐约可闻抽气声,这居然是一道封后的圣旨!一时间或羡慕或嫉妒或怜悯或同情的眼神隐晦地投到靖国公身后娇小的身影上。

    怎么就是她了呀?刚从江南回京的三房丫头……

    也是可怜呀,听闻宫中几个低等嫔妃死的很是凄惨……

    萧瑜听着一大串赞美之词,心中苦巴巴的,果然,是封后的圣旨。呜呜呜,再过两个月她就死翘翘了。

    “七姑娘,接旨吧。”何喜微微躬身,态度比之前对靖国公的要恭敬有礼,因为此时萧瑜的身份不再是一个普通世家贵女了。

    “萧瑜接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她低下头触地,而后恭顺抬头,伸出双手来接下了沉沉的圣旨。

    小姑娘的声音有些细软,干净地像是山中的泉水,听到何喜的耳中奈何多了几分怜悯,又是叹了一句,只希望陛下能喜欢她吧,否则,唉!

    靖国公心中也未料到刚从江南回京的孙女会被封为皇后,陛下性子阴晴不定,处理朝政来更是随心所欲,动辄就对朝臣痛下杀手。然而先皇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皇后出自靖国公府综合利弊这是一件好事,他摸着胡须朗笑出声,开口请何喜吃茶。

    何喜面不改色地收了公府厚厚的一沓银票,却是未答应,“本监还等着回宫复命,不多留了。”

    他是陛下的亲信,执掌司礼监,权力堪比一方重臣,在靖国公的面前也是不虚,也只有册封皇后这样的大事才能劳他亲自宣旨了。

    “大监慢走。”朝中不少重臣看不起何喜这等奸宦,靖国公心中也有些许微词,不过并未在面上显露出来,只在何喜转身后面色微沉。

    宫中一行人被送着离开,萧瑜双手捧着圣旨,深深吸了几口气,眼见着那个内监快要走出门了,她才鼓起勇气来,往前猛地行了几步。

    “大……大监,我,有话和你说。”顾不得众人惊讶不解的目光,她开口唤住了何喜。

    何大监一惊后挑眉转身,眼中带了些兴味,“姑娘这边请。”定下这门婚事之前,他也曾派人查过萧家女,性子倒是和善,只可惜柔顺了些,母仪天下是不够格的。

    不过,陛下也不需要一个端庄强势的皇后是了。

    萧瑜曾听过这位何大监,和新皇一样都是血腥的名声,她本有些怕可是小命要紧,她必须见新皇一面,才有机会躲过两个月后的刺杀。

    然而,她重生的事情却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所以她想了想就只好换一种说法了。

    努力回忆自己曾看过的话本子,她磨磨蹭蹭走到何大监的面前,抿抿唇装出一副害羞的模样,扭着手指低声道,“大监,陛下龙章凤姿、神勇威武,阿瑜心向往之,但还未见过……可否,可否和陛下说阿瑜想见陛下一面。”

    何喜看她的眼神顿时奇特起来,目光落到小姑娘泛红的脸颊处油然而生一种不为人知的悲悯,莫非这萧七姑娘对陛下是早生爱慕?想到这里他心下又是一紧,太后送来数十张画卷让陛下择定皇后,陛下看都未看随手抽了一张却是选了萧家女。

    萧家门风门第出得一个皇后之位,而其中论嫡庶,当是毫无意外地择定了三房的嫡女,这位萧七姑娘。

    但何喜清楚陛下性情暴戾,继位以来已经杖毙了数位嫔妃,是以京中贵女闻之皆惧避之不及,这位直截了当地却是开口说对陛下心生向往……不得不令人怀疑。

    “七姑娘,这事还容本监禀告陛下。”何喜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嘴角的一点笑意泛冷,怕是见了陛下,又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萧瑜性子单纯,一听这话只当是何大监应下了,又看他面带笑容,她小小松了一口气,语带感激,“大监您真好,阿瑜多谢您了。”

    她语气十分真诚,眼中还闪过点点的泪花,让何喜一愣,狐疑地拧起眉头来。

    难不成还真的是倾慕陛下?!何大监带着一肚子的疑惑离开了。

    萧瑜转过头就迎上众人复杂的目光,“祖父、祖母。”她乖巧喊了一句。

    前世也是这样的,她隐约察觉到这个皇后之位对府中的众人而言心情是不同的,就像此时她看得出来祖父面色如常,祖母则是不悲不喜,大伯母神色淡淡,二伯母掩饰了不喜,表姐脸色阴沉,五堂姐面带同情,六堂姐眼中带着愤恨……

    突然,萧瑜有些想念自己的爹爹了。

    “阿瑜,这是你的福分,也是我靖国公府的福分。”身为一家之主的祖父第一次正眼仔细看她,沉声说道。

    “阿瑜明白。”萧瑜点了点头,鼻头却有些发酸,这些人都不知道她的福分就是两个月后被人一箭穿心。

    “嗯,”靖国公满意地颔首,转头对着自己的大儿媳开口,“阿瑜这里细心看顾。”

    “儿媳明白。”大夫人柳氏恭声应是,本来也该如此,阿瑜是嫡子所出的嫡女,除了她的女儿萧珞府中最为尊贵的女儿。

    她扫了一眼剩下三个丫头的脸色,静静垂下眼眸,暗中摇了摇头,柔姨娘的女儿萧茹不安分的紧,最近和临王世子走的颇近,二房的萧莹心比天高,最是善妒的蠢货,小姑子的女儿又高傲地很,只怕接下来还是会生事端,她得看紧些。

    萧瑜和祖母的关系因为自己的母亲有些生疏,和这位大伯母却是不错,她慢吞吞地开口,带着些小女儿家的娇气,“大伯母,如今这京中时兴的衣服样式是什么呀?我的衣服都是江南那里的样式,表姐说老旧了。”

    她要去见新皇,定是不能穿些旧衣,可她来京中不久,真是没注意过望京时兴的款式。如此这般,只好问大伯母了,表姐脸色不好她也看到了。

    这话一出,郭云裳一口气憋在喉中脸色愈发阴沉了,堪堪在外祖母看过来时扯了一抹微笑。

    “表姐的玩笑话表妹怎么能当真?只是表姐想送你新衣裙的借口罢了。”

    萧瑜眨着眼睛笑笑,有些惊叹表姐变脸的速度好快。

    “这有什么,大伯母早就到曲衣阁给你还有茹儿她们定做了新衣裳,还有新的首饰,都是京中流行的,保准你喜欢。”大夫人隐晦瞥了一眼脸色不虞的外甥女,笑着拍拍萧瑜的手。

    “多谢伯母。”萧瑜生的好看,死亡的阴影少了些,笑的也眉眼弯弯,眸光潋滟。

    大夫人听到她软软的呼喊,脸色微缓,温声关心起她的身体来。

    二夫人反应过来萧瑜即将成为尊贵的皇后,也插进去说些关心的话来,其余的少夫人应和着,一时间堂中倒也其乐融融。

    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嘱咐了萧瑜一番话后,就告乏了,众人才依次离开正堂。

    一出了正院,萧瑜和堂姐表姐走在了一起,表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扬长而去,六堂姐阴阳怪气地捡了两句传言说给她听,俱是京中谁家又被抄了,谁家又惹怒圣上被斩了。

    萧瑜上辈子也听过这话,但此时因为更重要的事牵挂着她的心神,她偏偏头,看着六堂姐道,“我以后就是皇后了,陛下是我的夫君,堂姐为什么要说这些呢?”

    她是有些不解的,话本子中都说夫妻一体同心,为何堂姐敢在她面前说陛下的不好?前世,她不好意思问出口,可是这世她的小命是和陛下绑在一起的,弄不好两个月后就要死了,那就问吧,无所畏惧。

    话一出口,萧瑜就看到六堂姐的脸色大变,带着仓皇与恼怒。

    “不识好人心!”六堂姐说完,急冲冲地带着婢女走了,拐角处还扭了一下脚。

    “七妹,你,唉!”萧瑜收回视线,五堂姐又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目光像是看一个濒死的人,满满地都是怜悯。

    说完,五堂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两眼,直看得萧瑜莫名其妙后也离开了。

    萧瑜停在原地,一阵风吹来,她吸了吸鼻子眼眶红了,她想活着只能靠自己,这些人不是真的关心她。

    “小姐,风大,我们快回去吧。”春花和秋实并未因为自家小姐被封皇后欣喜若狂,心中反而苦恼小姐未来在深宫生存不易。

    “嗯。”她使劲点了点头,决心要拯救自己的小命!

    陛下一定会和她见面的吧?话本子中那些小姐传个话书生可都欢欢喜喜地去了,她还和陛下定亲了呢。

    一想到自己和陛下两个月后一起死,她心中莫名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倒不是很害怕这位暴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司马·精神病人·戈:倾慕朕?脑子有病居心叵测,杀了!

    萧·单纯·瑜(哭唧唧):陛下,阿瑜说笑的。

    司马·精神病人·戈:敢骗朕!拖出去杖毙!

    萧·单纯·瑜(哭唧唧):陛下,倾慕二字怎么表达出阿瑜对您的爱,呜呜呜~

    女主是真的单纯又爱哭的小可怜,还有些娇气!真的信我!

    第三章

    夜幕初临,巍峨高大的皇宫渐渐被一层黑雾所笼罩,透着森严与压抑。

    太宸殿外,一脸麻木的宫人们沉默地跪在地上,以头触地趴伏着,墨蓝色的宫服仿佛与地面融为一体。

    何喜领着两个小内监屏气噤声,缓缓地往里入,眼尾瞥见殿中汩汩而流的红色血液面不改色,径直跪在地上,“陛下,刺客已经查清是安南王派来的人。老奴失职,恳请陛下责罚。”

    刺客伪装成太监混入太宸殿意欲刺杀陛下,虽被现场斩杀但终究是司礼监排查不严。

    顶上没有声音,大殿静的吓人。

    何喜年至四十,在这片扭曲的深宫中陪伴陛下数十年,他深知陛下的秉性,于是抬头望去。只见那黑衣松散的君王弯着殷红似血的唇正兴致勃勃地望着地上蜿蜒的血迹,黑眸中映着的除了鲜血再无其他。

    太宸殿中摆放着两个精致的云金兽首香炉,袅袅而上的龙涎香气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在这殿中形成一股奇特的气味,这气味陛下闻了十年,宫人们也闻了十年。

    何喜不出声了,静静地跪在殿中,见血之后陛下最厌他人烦扰,数年来一如既往。

    司马戈身着一袭黑色的帝王常服,懒散地半歪在龙榻上,漆黑如墨的发丝垂在胸前半露的白皙处,对比分明鲜艳。起初,他嗅着血气看着血迹,面上浮着一层浅淡的红晕带着享受,渐渐地,他又觉得作呕起来,不耐地拧起了眉。

    他的黑眸逐渐染上红色,蓦然起身一脚踹开了身侧的香炉,咣当一声巨响,香炉倾倒在快要干涸的血迹之上,红色不见了。

    “安南王那个蠢货真是心急,谋朝篡位哪里轮得到他?”龙涎香气盖过了血腥气,司马戈又重新歪在榻上,微扬的唇角显示出他心情不错,似是开心又多了一个想杀他的人。

    “安南王这人一向愚蠢,不足为惧。”何喜顺着陛下的话说,在靖国公府冷淡的脸上此时显出几分憨厚与慈和来。

    司马戈漆黑的眸中百无聊赖,随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既然不足为惧,那就杀了吧,蠢货活在这世上是没有乐趣的。”

    “老奴遵陛下旨意。”何喜笑着应是,但看陛下此时心情惬意,眼睛一转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他温声开口,“陛下,今日老奴去靖国公府宣旨,府中萧七姑娘是位美人。”

    宣旨?哦,封后的圣旨,萧七姑娘是萧献那个老匹夫的孙女,司马戈弯着唇角无聊地想了下,突然饶有兴致地问道,“若生的没有那般美,朕就扒了她的皮子,你说萧献那个老匹夫会不会也想杀了朕啊?”

    “靖国公是位忠臣。”何喜面不改色,只笑吟吟地说了一句话。

    就是因为是忠臣,太后娘娘才要将萧家女放进皇后人选中呀,陛下发怒杀了忠臣的女儿不就又失了一份人心吗?

    “无趣。”司马戈闻言,脸上的兴致淡了些,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宫人们清理香炉和血迹。

    何喜却是一笑,摇了摇头,“陛下,七姑娘可不无趣,老奴临走之前七姑娘找老奴说话。”

    “哦?”司马戈依旧兴致缺缺,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这个随手抽出的皇后,他已经不记得是怎么抽到的了。

    “七姑娘对老奴说她倾慕陛下,想与陛下一见。”这话何喜终究还是原原本本地传了上去,即使他看出陛下心情不那么好了。

    他是希望陛下能喜欢这位新皇后的,若是能早日诞下子嗣,这偌大的王朝便延续了属于陛下的血脉……

    “倾慕朕?”司马戈这下笑出声来,苍白的脸上红唇勾着,透出一分诡异,“她的血闻起来是不是特别的香?”

    何喜垂头不语,君王又觉得无趣起来,冷声道,“不见,她想见朕朕就要给她见,朕岂不是失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