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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只是还未来得及彻底舒口气,只听身后脚步声折了回来。

    谭孝一惊,东昌侯一脚踢了过来。

    谭孝惶恐,直接被踢到,又连忙爬起来,“爹……”

    “跪回去!”东昌侯恼意。

    谭孝吓得照做。

    刚一跪好,东昌侯上前来又是一脚,直接将谭孝踢得哭了起来。

    东昌侯一手按着佩刀,压低了声音恼道,“你给我闭嘴。”

    谭孝“嗖”得一声止住不哭了。

    建安侯方才是拉都没拉住,这才上前拦在东昌侯身前,“世安(东昌侯字)!陛下跟前……”

    东昌侯看了看建安侯,似是这火气才慢慢平息下来。

    谭孝一身都在打抖。

    东昌侯是没踢了,只是伸手指了指他,“你给我跪好!”

    谭孝连忙转回身,重新向着寝殿方向跪着。

    建安侯这才扯了东昌侯的衣袖,两人一道离了寝殿苑外。

    东昌侯脸色怎么会好看!

    方才文帝召他和文举(建安侯字)入内,事情说完,最后若无事一般,一面看着奏折,头也未抬,一面淡声道,“东昌侯,朕留谭孝说说话,可介意?”

    东昌侯脸色都全然涨红,“但凭陛下责罚。”

    他自是知晓殿上口中的“说说话”的意思。

    早前在朝中,陛下便问过他,是他管,还是他来管,他口口声声应了自己管。眼下,虽不知道这逆子又做了什么好事,但陛下不会无缘无故让人将他从东昌侯府直接拎来文山!

    东昌侯府的颜面都给他丢尽了。

    殿中东昌侯又不好说什么,所以出了苑外,才忍不住人都走了又回来踢上两脚才平息心中恼意。

    而才被东昌侯重重踢了两脚的谭孝,惊魂未定,便听大监的声音道,“二公子,陛下宣。”

    谭孝只觉额头冷汗都冒下来,就凭父亲先前的态度……

    谭孝撑手起身,因为跪得太久,脚下踉跄险些摔倒,谭孝丧着一张脸跟在大监身后入了寝殿。

    寝殿内是清淡的檀木香气。

    前殿的六扇屏风前,置着紫檀木制的月牙桌。

    桌案后坐着一身靛色龙袍的文帝,玉冠束发,五官深邃而精致,目光停留在桌案前的奏折上,眉宇间淡然而沉毅,有帝王威严,亦有年轻俊逸。

    谭孝瞥了一眼,便不敢抬头。

    跟着大监走到月牙桌案前,听大监躬身道,“陛下,谭二公子来了。”

    “谭孝见过陛下。”下跪时,双腿还打着颤。

    “嗯。”文帝没有抬眸,目光依旧停留在先前在看的那本折子上,修长的指尖持着御笔,于墨砚上的朱砂轻轻沾了沾,仍是没有移目,一面朱笔御批,一面漫不经心问道,“听闻东昌侯送你去了趟成州王家?”

    谭孝连忙应道,“回陛下的话,谭孝是去了趟成州外祖父家,呆了将近半年,这两日才回了侯府。”

    文帝没看他,语气继续不冷不热,“王骏成素来以管教家中子弟严苛出名,你这半年可有长进?”

    谭孝心中唏嘘,摸不清文帝心思,惴惴不安应道,“谭孝在成州一直听从外祖父教导,痛改前非。”

    李彻握笔的手指滞了滞,瞥了他一眼,继续耐着性子道,平淡道,“那你回来之后做了什么?”

    虽然耐着性子,但问出的话仍句句都让谭孝不寒而栗。

    谭孝满头冷汗,后背也似是被冷汗浸湿,却还是脸色绷住,应道,“回府之后,谭孝谨遵外祖父教诲,不敢逾越。”

    “哦,是吗?”似是真的相信了一般,没有深究。

    谭孝喉间轻轻咽了咽,仿佛劫后余生,躬身道,“陛下跟前,谭孝不敢妄言。”

    李彻没有抬头,幽声道,“也是,在朕跟前妄言,是欺君,死罪,东昌侯应当不会教你如此……”

    谭孝一听,额头的冷汗止不住得冒出,整颗心似是也一沉,不知道文帝这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只是这句话后,文帝一个字都未再开口,谭孝如热锅上的蚂蚁,出声也不是,噤声也不是,一直低头跪着,似是连双臂都在不听使唤得跟着乱颤。

    谭孝偷偷瞄了文帝一眼,似是一直在看奏折,脸色看不出什么神色。

    谭孝就一直这么跪着,又等到旁的官员来了殿中同文帝说话,文帝也既没让他起来,也没让他出去,似是忘了他这个人一般。

    谭孝直觉出不好,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一直跪着听完文帝吩咐礼部随行官员安排去东昌侯府的事,他才猜到早前父亲和建安侯来寝殿是同陛下商议此事的,而且陛下似是明日就会去侯府下榻……

    谭孝意外。

    等礼部官员退了出去,似是文帝的奏折也批完,“朕方才最后一句同你说了什么?”

    大监领礼部官员出去了,这殿中只有文帝和他两人,谭孝忽然反应过来文帝是在同他说话,连忙应道,“在陛下跟前妄言,是欺君,死罪……”

    说到这里,谭孝脸色煞白,连牙齿都打着颤,似是说不下去,也不说了……

    李彻随手拿起手中的奏折,“啪”得一声砸在他脸上。

    谭孝被砸得往后跪坐下去,侧颊生疼,又似是被吓呆,赶紧跪回来,叩首道,“陛下……”

    “朕再问你一遍,从成州回来你做了什么!”李彻一双眼睛盯着他,眸间带着怒意,大监正好折回,李彻转眸,“出去!”

    大监也吓得赶紧转身,又朝守在殿门口的几个内侍官和宫娥摆手,做了一个撤开的手势。

    众人都快步退下,只剩大监一人守在殿外。

    大监摸了摸额间的汗,他怎么会看错,陛下是动怒了!

    殿内,谭孝吓得痛哭流涕,既不敢说假话,又不敢全然说真话,忐忑支吾道,“草……草民回府……回府后,遇到了建安侯府的庶女楚洛……楚洛勾引草民……”

    言及此处,直接一盏茶盏砸过来,砸到他额头处,将他人砸翻,被子也落在地上摔碎。

    尖锐的一声,大监在殿外心中吓得一惊。

    而殿中的谭孝都顾不得额头上流血的痛,直接吓蒙,赶紧重新跪回,再不敢说一个字的假话,“是草民肖想的楚洛!楚洛没有勾引草民……是草民爱慕建安侯府楚洛已久,一直鬼迷心窍,才做了这些混账事,草民知道错了,草民知道错了,求陛下恕罪!”

    谭孝眼泪都吓出来,一面应声一面呜咽。

    “朕问你,你回去之后又做了什么事,你要说一个不实的字,朕要你好看!”李彻强压着眸间恼意,想起昨晚楚洛哭肿的眼睛,不敢高声,却从见到他的第一刻起,就泪盈于睫,抱着他一直哽咽哭到最后,李彻心中的怒意就似无处藏去。先前若不是让他跪在外面消气,怕是他一进来就能直接踢死他。

    谭孝哪里还敢隐瞒什么事情,“回……回去后,草民让人打死了楚洛的马,告诉建安侯府的老夫人,楚洛勾引草民,越草民私会,引诱草民做苟且之事,好让草民许她正妻之位。草民买通了侍卫,串好口供,侯府的老夫人信了,让楚洛在苑中跪了个半时辰,将楚洛斥责了一通,应是……”

    谭孝喉间咽了咽,低声道,“应是……还让人给楚洛验身……”

    听到这一句,李彻的脸色已彻底被怒意掩盖。

    想起她昨晚哭肿的眼睛,一个字不说,但眼中的委屈,难过,屈辱和不甘,只有抱着他一直哭,一直打落了往肚子了吞。

    轻尘死的时候,她一直唤着它的名字。

    李彻只觉心中如翻江倒海般心疼,尤其是听到‘验身’两个字,整个人都似窒息般麻木……

    他是知晓楚洛在建安侯府的境地难过,却不想竟然难到了这种程度,分明谭孝这些狗屁不通的话,一听就是在鬼话连篇,但听在建安侯府老夫人的耳朵里竟然都会信!

    验身这种屈辱,于一个女子,李彻攥紧了指尖,吼道,“你过来!”

    谭孝颤抖着跪着上前,李彻一拳将他揍翻在地,谭孝连哭都不敢再哭,生怕再触怒圣意。

    “朕告诉你,你日后若是再生了对楚洛的心思,朕就宰了你。”李彻强忍着怒意,“楚洛的事你怎么惹出来的,你就给朕怎么收彻回去,日后再让朕听到任何有关楚洛的风言风语,或是建安侯府的老夫人为难楚洛,朕都算在你头上,你做好吃不了兜着走的准备!”

    谭孝顾不得擦拭嘴角血迹,拼命叩首,“草民知道错了,陛下恕罪!”

    “大监!”李彻唤了声。

    大监入内。

    李彻道,“谭孝品性不端,对朕不敬,拖出去掌嘴二十,杖责二十,然后送去给东昌侯。”

    大监应声,很快,屋外就有禁军侍卫入内拖人。

    李彻是恨不得打死他!

    但打死他,楚洛在建安侯府老夫人跟前的污名就留下。他介意的,是她的清白名声竟被谭孝这样的信口雌黄玷.污!

    更介意建安侯府的老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得让楚洛受辱!

    他是想让侯府老夫人知道什么是打脸!

    ***

    侯府的马车悠悠在东昌侯府门口。

    马车上的帘栊撩起,侯府的女眷们相继下了马车。

    楚洛同世子夫人一处下的马车。

    一行都晓楚洛的马,昨夜不知什么缘故死了。楚洛哭了一宿,眼睛都哭肿了。小世子知晓轻尘死了,也跟着哭,世子夫人安抚了一路,眼下还在宽慰着。

    旁人都不好多打听。

    待得众人都下了马车。

    世子夫人才上前,同郭妈妈一道,一左一右搀了老夫人。

    老夫人的脸色自今晨起就不怎么好,不怎么笑,也不怎么有心思说话,众人跟在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身后。

    楚瑶上前,与楚洛并肩,轻声唤了声,“六姐姐?”

    楚洛眼睛还红肿着,只朝着她摇了摇头,楚瑶会意应声。

    临到门口,侯夫人王氏应了出来,歉意道,“府中有事,出来迎接迟了,姑母别介意。”

    世子夫人自觉让出位置。

    老夫人脸色是一眼能见的不好,但似是当着王氏的面又不好如此,怕王氏误以为她是因为王氏出来迟了掉脸子,老夫人问道,“府中怎么了?”

    王氏轻叹一声,“侯爷和建安侯都回府中,说是陛下圣驾亲至,今日黄昏前后就会来。事出突然,府中早前没有准备,眼下都在忙着此事,不敢怠慢……”

    圣驾亲至?不止老夫人,就连老夫人身后的世子夫人,和建安侯府的一众女眷都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