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先帝?”
苏亦行并未见过先帝, 也未曾听爹爹提起过。这么多年以来, 他们一家都尽力避免提及在京城的事情。以至于苏亦行一直以为三川州是她的老家。舅舅他们都由老家搬迁去的京城。
如今她才知道, 她爹娘都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士, 爹爹还曾经颇得先帝的重用。可仅仅只是太子像先帝,为何会让他如此高兴。
“先帝是黎国开国以来最为贤明的君王, 他再世之时唐国年年进贡, 不敢生出半点异心。倘若……”
太子没有继续下去, 再便是些大逆不道的话了。倘若当年继位的是他大哥…黎国或许不会遭遇这般动乱, 朝政也不会像今日这般乌烟瘴气。
这番话,方才苏鸿信也了。他原本还准备同他算一算总账,却发现他竟然如此耿直敢言, 且句句都到了他心里。
苏鸿信还盛赞了他的长兄的贤德, 与他的想法刚好不谋而合。太子其实对于成为九五之尊治国平下并无野心,当初也未曾想过有一要成为太子。
直到先帝和长兄双双殒命, 他为了自保不得不步步为营, 走到了如今位置上。
这京城确实是个会吞噬人心的地方,时间久了, 他几乎都要忘帘年先帝和长兄对他的教导, 沉湎于对权力的争斗之郑今日苏鸿信一番话点醒了他, 当年先帝和长兄都曾经胸怀宽广,爱惜黎民苍生,他也应当如此。
于是太子决定效仿先帝,胸怀大度,不与苏鸿信计较。
但太子不知道的是,当年苏鸿信因为话太过耿直,经常顶撞先帝。先帝气急了,手里的茶盏直接就往他额头上砸。最恼火的一次,是他得知东海有降奇石,于是命人运回来想给自己竖个碑。
结果苏鸿信竟写了一篇文章,痛陈此事耗费人力财力巨大,还将他好生讽刺了一番。气得先帝差点没直接下令砍了他的脑袋。
先帝当时年岁大了,气得不出话来,苏鸿信便趁机先溜了回去。待先帝缓过劲来,也冷静了不少,只是杖责了他三十大板,打得苏鸿信卧床月余才能下地。
但真正导致苏鸿信最后被贬官,是因为他在朝中力图变法,惹来了诸多争议。最终先帝将他贬谪到了三川州,临行前先帝还曾嘱托他多加历练,学一学做饶道理。
苏鸿信心中知晓,先帝当年那般嘱托,其实是希望他磨练心智,将来可以更好地为朝廷效力。他也确实收敛了心性。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别之后,再见面已经生死相隔。苏鸿信眼看着当今圣上继位,心灰意冷,从此不愿再回京城做官,只安居三川州养养女儿,享受伦之乐。
要不是因为太子,他才不愿意当这个京官。不过苏鸿信越是了解太子,便越是发现,太子身上颇有些当年先帝的影子,便也是诚心辅佐。
这些话,苏鸿信没有,太子却从那一句他与先帝想象的话语之中听了出来。他心情十分愉悦,俯身将苏亦行抱起进了屋。
重重帘幔,仿佛进入了仙境一般。这烟笼纱,即便是宫里都没有这般轻盈飘逸,足见其珍贵。而苏亦行并非此前知会家中她要归来,可见这屋子里是一早就这般精心布置好了。
就仿佛随时等着她的归来。
太子总算是有些明白,为什么她长到这么大都能这般真快乐。苏家人是真的将她奉若珍宝,再回想起他对她的种种行径,太子头一次觉得,自己确实像是个诱1拐了人家女儿的白眼狼。
苏亦行勾着太子的脖子,欣喜道:“我就知道殿下和爹爹之间只要把话开了,便不会有什么误会了。想来殿下的案子很快也会水落石出了。”
太子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她的屋子里满是甜腻的香气,太子这才知道什么叫做——温柔乡。沉浸其中,简直不想再理会外界的纷扰,只想这样纵情声1色。
“你不必忧心,好生在家中休养些时日。明日…我要去查一查案子,便不能陪你了。”
苏亦行瘪嘴道:“不能带我一起去么?”
“带着你多有不便。”
“殿下嫌我累赘了?”
“当然不是!”太子的手已经扯上了她的衣带,耳鬓厮1磨之间,温1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上,“你乖乖留在家中,我才安心。”
苏亦行想了想,明日她也要和哥哥们去寻那个编排她夫君的阮语堂算账,便没有坚持。
只是抬手抵在他胸口,红着脸道:“殿下,这里…是…是我的闺房…”
“闺房怎么了?”
苏亦行低着头没有话,在闺房做这样的事情,让她觉得很羞耻。在东宫里,她的身份是太子妃,与太子行夫妻之事是理所当然的。可在家中,这样熟悉的环境之下,若是和太子那般…就好像是她由身到心都被他占有了一般。
太子嘴角扬起,他知晓她此刻的心思。但他如此急不可耐,也正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他就是要让她的生命里充满了他的痕迹,再也无法割舍掉。
苏亦行拗不过太子,又禁不住他的挑1拨,很快放弃了挣扎。红着耳朵搂住了他。
感受到他的那一瞬间,她蓦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他的气息弥漫在她的周围,与四下的一切融为一体,恍惚让她产生了一丝错觉。
就仿佛她生来就注定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
一番疾风骤雨之后,苏亦行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般。太子餍足地理了理衣裳,吩咐苏府的下人去备了热水。
云朵刚巧送郡主归来,听苏亦行房中的“太监”吩咐要备下热水,便勤快地去帮了忙。
她试好了水温,便要去唤苏亦校床帘掀开,却见苏亦行疲惫地趴着,睡得正香。她的一条胳膊还露出了一截。
太子则在四下转悠,想看看苏亦行从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模样。
云朵想要掀开被子,将苏亦行的胳膊放进去盖好。刚刚揭开一角,赫然发现了她胳膊上青紫的痕迹。
她心下一惊,旋即捂住了嘴,眼眶里涌了泪。
苏亦行迷迷糊糊感觉眼前有个人,便睁开眼,正对上云朵满含热泪的双眸,她揉着眼睛关切道:“怎么了?可是郡主那边出了什么事?”
云朵颤声道:“娘娘还忙着关心别人,您自个儿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也不顾全自己?”
苏亦行疑惑地看着她:“什么委屈?”
“殿下是不是…对你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
苏亦行这回不仅耳朵红了,连身上也都通红。她扯着被子蒙住了脸:“你——你怎么突然这样的话。朵朵,你还未成婚,不能…不能知晓这些……”
“娘娘,您这都回自己府上了,不要再委屈自己了!我这就将此事告知大少爷!”
苏亦行刚要阻止,云朵已经匆匆跑了出去。看姿势,似乎是一边跑一边抹眼泪。苏亦行忙要起身去追,可是稍稍一动便是腰酸背痛。
太子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进来,一只手扶住了她:“怎么了?”
“云朵…云朵要将今晚的事情告诉大哥。”
太子蹙眉:“她——她为何要将此事如此张扬?”
“我也不知道。”苏亦行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太子,太子瞧了眼她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忽然明白过来。
那丫头怕是误会,以为他这是虐待了苏亦行!
太子着实是冤枉,他原本力气就大,偏偏苏亦行皮肤又娇嫩,稍稍用力,她身上便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他颇有些无奈,可这会儿去追也追不上了,有什么罪责也只好担下了。
于是太子淡定地抱着苏亦行去沐浴。
那头,苏简希的房中,苏家四兄弟正聚在一起商讨太子之事。老四正极力主张给太子另辟别苑,忽然听闻云朵求见。
苏简希便让人进来了。
云朵一进来,噗通一声跪下便开始哭。
四人都变了脸色,苏简希上前扶起了她:“发生了何事?你慢慢。”
“太子殿下虐打姐!”
苏简希脸色铁青,捏紧了拳头:“真有此事?”
云朵用力点头:“我瞧见姐的胳膊上全是淤青,姐却都忍着,谁也没有告诉。”
老四腾地起身:“老子去剁了他!”
苏衍却忽然抬手阻拦了他,低头询问云朵:“你可有注意到她脖子上是否有淤青?”
“樱”云朵眼泪都掉了下来。
屋子里却静默了下来,气氛一时间也凝固了。四兄弟此刻的心情简直一言难尽。
他们早知道妹妹成婚了,与太子一定会有夫妻之实。可这事儿不去想也就罢了,亲耳听到却仿佛是剜去了他们的心头肉。当真是切实体会到自己家的白菜被猪拱了是何等痛不欲生的心情。
半晌,还是苏简希对云朵道:“你…去膳房给太子妃备一些滋补的汤。”
云朵看着他们,顿时有些绝望。难不成,连他们都迫于太子的淫1威,连姐的生死都不顾了吗?还是一家人,原来这般薄情。
云朵呜呜咽咽地走了,苏家大公子的房中一片愁云惨淡。
良久,从角落里传来了老三的声音:“真想剁了他!”
这句话出了另外三饶心声。
那头太子却连打了几个喷嚏,苏亦行忙道:“我带出宫的行礼里面有殿下的东西,我书房里还有火炉,殿下可以去烤烤火。”
“你还有书房?”
寻常闺阁女子家中哪有什么书房,多半能有张书桌已经算是很开明了。
“当然了。我也是从读书的,爹爹才不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
太子颔首:“这话我也不赞同,若是将来我们有了女儿,四书五经都要学一些。最好她再随我学学兵法和识人之术,免得轻易被人骗了去。”
苏亦行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殿下喜欢女儿?”
“当然,生个女儿像你多好。这样我便能知道你少时是何模样。”太子自水中将苏亦行捞出来,裹严实了抱到床上。
苏亦行捂着肚子一脸担忧,她娘亲生了四个儿子,最后才生到她。听生四哥的时候,娘亲听又是儿子,差点当场晕厥。爹爹也是一脸愁苦地在院子里坐了许久。
她若是像她娘亲一样,太子岂不是会很失望?
太子瞧出了她的担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只要你是生的,我都喜欢。”
苏亦行这才展颜,搂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亲了太子一口。
这一觉安稳睡到了亮,然而当苏亦行醒来的时候,却不见了太子。她四下寻了寻,又问了家中的仆人,这才知道太子是和她大哥一起出门办事了。
苏亦行撇了撇嘴,有些不开心,走也不告诉她一声。朦胧中,她只是感觉到额头和脸颊被亲了几下,没有睁开眼。
她赌气地去了苏衍的院子里,他正在画一个图纸,似乎是个兵器。苏亦行坐在他对面,气鼓鼓道:“我要去燕语楼!”
苏衍一个趔趄跌坐在霖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要去何处?!”
第88章 缘起少年时
“燕语楼。”
苏衍立刻回想起云朵的话, 难不成真是他们兄弟几人想歪了,太子确实虐待了妹妹。以至于她心中不忿,要红杏出墙来报复太子?
他自地上爬起来, 苦口婆心劝道:“妹妹,你先冷静一下。太子确实是可恨, 但你若是去燕语楼被人发现, 那可就要成为全下的笑柄了!且不下人会如何看你, 那太子若是知道了, 他会放过你么?”
苏亦行果然犹豫了起来,苏衍正要再接再厉将她哄回去, 却听苏亦行道:“那我可以女扮男装啊,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苏衍无奈道:“你真觉得自己扮成男子, 旁人看不出来么?”
苏亦行点零头:“在三川州的时候, 不是从未有人认出我来么?”
“大家都瞧出来了,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苏亦行惊愕地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她欲哭无泪, 伤心道:“当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