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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脑海里满是晏枝不卑不亢,高昂着头颅的模样,他昨晚在梦里梦见晏枝站在他面前,讥讽他世家子弟的身份,突然,一大堆铜钱和骰子从头而降,把他整个人都埋了起来,视野一片漆黑,耳边只有晏枝清脆的讽刺冷笑。

    齐清:“……”

    洛霞笙:“齐清哥哥,今日多谢你帮我,城东新酿的酒开坛了,我请你过去喝两杯。穆亭渊入学一事还要麻烦齐清哥哥多想想办法,我亦讨厌晏枝,不想让她如意。”

    她把近来与晏枝的摩擦一一讲给齐清听,齐清闻言勃然大怒,安慰道:“笙妹妹别急,不就一间铺子,你这谈判的筹码便有了,一个私生子的前程和一间破铺子,我看晏枝要怎么选!”

    ——

    晏枝猛得打了个喷嚏,外头传来通传,说收殓穆落皓尸体的下人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回来复命。

    晏枝见了见他们,听着没什么纰漏和缺陷后便赏了一些银两,待人都走后,唤来三才,道:“查出来了吗?穆落皓的相好的究竟是什么人?”

    .“是个暗门子里的姑娘,”三才道,“今年二十一岁,无父无母,很小的时候便被人牙子卖进这家暗门,接过很多种类不一的客人。大夫人也许有所不知,暗门子是最下等的妓院。里头的女子没有任何讲究,只是单纯的替男人发泄情.欲的工具。穆落皓缺钱又贪色,常在那里寻些姑娘发泄,这个女子便是其中之一。她叫丽娘,在里头还算有些姿色。”

    这人在原作中完全不存在,穆府这事到晏枝把府里搞得落魄后,甩手回家便彻底告一段落。在原文里,穆落皓组织梃击一事,因为晏枝狂躁的脾气没能揪出幕后黑手,梃击的悍匪被晏枝在牢狱中用刑罚弄死了。

    穆落皓每日在晏枝面前阴阳怪气,想要讨回自己那部分家产,惹毛了晏枝后也被打死,尸体还拿去喂了狗。

    作为配角里的配角,留给穆府的篇幅少之又少。因而让晏枝失去不少信息。她现在比较担心,等丽娘的孩子生下来,穆府的那些旁支会不会利用丽娘兴风作浪?现在看着风平浪静,是因为那些老狐狸全在暗中观察,等把晏枝整个儿的筹码和本事看明白了,肯定会上门分一杯羹。

    穆府现在衰落不假,可多年门楣犹在,资源和人脉俱是沉睡的猛兽,只看人们怎么唤醒。

    丽娘……

    晏枝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她仔细琢磨着,按压着额角的太阳穴,光线在眼前晃出几道斑驳的影子,她突然想起来了。

    究竟是从哪儿听到的丽娘。

    第31章 ===

    晏枝吩咐莲心:“把上回三才查的佩娘的资料拿来给我看看。”

    “是。”莲心屈膝, 回头在书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交给晏枝。

    晏枝拆开看了,长出口气。

    果然记得没错。

    佩娘的母亲挂名香怜, 是下等娼馆里有名的妓.女, 不论什么样的客人都能吃得开, 甚至同时接待过两个客人, 玩得最大的时候差点把自个儿的性命都赔进去。

    后来, 她被人赎了出来, 但那人贪财好赌,常常拿香怜抵债。等佩娘长得稍微大点, 那人甚至生出了要拿女儿抵债的心思,为了不让佩娘被糟蹋,香怜狠心在她脸上烙下了这道丑陋的疤痕。

    再往后,那个男人莫名落水而死, 赌债压在了她们母女的身上,佩娘得了个机会去学刺绣,而香怜则趁着佩娘不在家的时候在家里接客。如今年岁大了,四十余岁的女人竟然还有不少恩客。

    纸上记录的资料很少,晏枝在为数不多的文字中找到了“丽娘”这个名字。她初入暗门子的时候, 曾经跟在香怜身边学过一段时间的技巧, 算是香怜的徒弟。

    她与香怜的关系如何?晏枝思考着, 能不能通过香怜与丽娘这一层关系,拉拢到丽娘,免得再叫那些分家逮住机会, 找她的麻烦。

    想到这儿,晏枝吩咐三才:“准备马车,送我去佩娘那看看。”

    “是, 大夫人。”三才刚出门,便传来秦兆丰到了的通报,晏枝说:“秦总管请进。”

    秦兆丰跨进门来,拱手作揖:“大夫人寻小人何事?”

    “亭渊少爷功课进展很快,去给他找些好的家师来,有没有名望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有真材实料,找着之后先别定下,待我与少爷看过再做决定。”

    秦兆丰闻言,问道:“大夫人不准备安排少爷进国子监学习吗?”

    “不了,”晏枝道,“那边人多口杂,不如找个真正有学问的老师带着他在家学习。”

    秦兆丰欲言又止,晏枝看他神态便知道他在为什么担忧,淡淡道:“我知道,你建议他去国子监无非是为了让他多认识些世家子弟,对他日后仕途有益。但他此刻先不论有没有上国子监的资格,送去那样的地方不是叫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欺负吗?”想起齐清那德行,口口声声自称是世家子弟,自以为品相高洁的人都龌龊成什么样子了。晏枝撇了撇嘴,道,“先这样,过几年再说。”

    “是。”秦兆丰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三才办事利落,已经把马车备好,晏枝便坐上马车前往安排给佩娘休憩的小院。

    那院子是个一进院落,地方偏僻却宽敞。

    晏枝到的时候,佩娘正在绣房里专注地摆弄着什么,丝毫没察觉到她的到来。她扫了一眼桌面,上面井井有条地铺着一块布料,料面上有不同的刺绣纹路,乍一眼扫过去,各个精巧工整。

    她没打扰佩娘,安静地退出绣房,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便看到佩娘急匆匆地过来,碰面便要磕头,结结巴巴地小声说:“大夫人……对、对不起,我没注意到您来了。”

    晏枝赶忙道:“没事,我瞧你专注,没打扰你,在这里住得可还好?”

    “很好。”佩娘垂着头,刘海挡了额前的疤,她还是那般耻于以容貌见人,涩声道。

    晏枝额头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在她的细心护养下没有留下任何疤痕,倒是手掌上那一刀还在愈合中。她上手替佩娘挽了一下额边的碎发,仔细看向佩娘的五官,发现她本来有一张好相貌,只是常年低垂着头,耸拉着眉眼,看起来格外颓靡,没有精神。

    她问道:“这几日可有想到什么不同寻常的花样?”

    一提起这个佩娘便显得有神采了,她抬起头看向晏枝的双眼,认真道:“有的,大夫人,我前些日子想了个主意,给您瞧瞧,您跟我进来一下绣房。”

    晏枝见她有些按捺不住,笑着跟在她身后走进绣房。

    佩娘将方才绣好的一小块图样捧给晏枝,道:“大夫人,是这个,您看。”

    晏枝垂眸一看,那块刺绣是个莲纹,但花瓣半开半合,像极了娇羞的少女,几乎一眼便能让人瞧见莲纹的精妙。

    “听大夫人说,那个踏青宴是在官家的庭院里,我问过三才哥那里面是个什么模样,凭着想象绣了这个纹样,”佩娘道,“只是……”她轻轻蹙眉,颇为踌躇,“绣出来的效果没有预期那般理想,我试遍了所有线,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颜色。”

    “那为何选了银色?”晏枝道。

    佩娘道:“这个色彩既有吸引力也不张扬,既是为官家小姐准备的,他们定然不希望自己太过张扬,又想要在人群里一眼挑出来,银线便是最合适的,只是……”她摇了摇头,失望地说,“颜色却是没有那么合适,这颜色还是偏晦暗了些,不够亮堂。”

    晏枝闻言,仔细想了想,建议道:“那试试用珍珠粉混色的线吧。”

    佩娘一怔,双瞳微微瞪圆了,低呼道:“大夫人好主意!若是用珍珠粉混色,那这颜色既不张扬,却也不显低调,正正好!”

    “是呀,”晏枝被她的兴奋情绪感染了,笑着说,“正是我们想要的,让情郎能在人群里一眼挑出来的样式。”

    佩娘耳尖顿时红了,她下意识瞟了一眼三才,很快又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小声应了一句。

    晏枝一挑眉,察觉出佩娘不同寻常的心思,顺着她一瞬的目光掠往三才脸上,三才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她头一回发现三才长得不错,他眉眼英俊,皮肤微黑,浑身上下透露着行伍军人的凛冽气质,的确有种吸引人的成熟男人味。

    佩娘情况特殊,家里有很多干扰,晏枝担心她有什么突发意外便叮嘱三才这几日多照顾她,看来这段日子发生过一些事情,让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晏枝心里了然,微微笑着,没说什么。

    佩娘似是想到什么,紧张地问:“不过大夫人,用珍珠粉实际什么效果我还不确定,可能会……糟蹋了这些珍珠粉……”

    晏枝摇了摇头:“这些牺牲是值得的,不必放在心上,本夫人还负担得起。你平素在这里缺了短了也可以同三才说,不要客气。”

    “这些倒是没有……”佩娘犹豫了片刻,道,“不过大夫人,你能派个人替我回去看望下娘亲吗?”

    “怎么?”晏枝疑问道,“你出来之前没有同你家里人讲?我不是让三才传话了?”

    “不不,不是,三才哥帮我传话了,只是……”她看了三才一眼,垂下头,小声说,“娘亲身体不好,常常发病,我担心她……”

    “没事,”晏枝道,“我派个人去看看便是。”

    “那能不能麻烦大夫人派人在午时去,其他时辰娘亲可能在睡觉,”佩娘解释道,“若是嫌麻烦,那就不必了,我也实在是放心不下,才会……”

    晏枝颔首,对佩娘道:“你要的东西我会让三才带来,还剩下五日,希望到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绣品。”

    “是、是……”佩娘忙躬身道。

    从这儿离开后,晏枝瞥了一眼佩娘给她的写有家里住址的小纸条,说什么午时去最好,怕是这个时候不容易撞见她娘亲接客吧。晏枝叹了口气,对三才道:“送我去这儿。”

    “是。”三才驾上马车,载着晏枝前去地址,最终停在了一个巷子口。

    这胡同巷子的路极窄,马车根本驶不进去,晏枝便从车上下来,被三才拦下。

    三才担心地道:“大夫人,有什么事吩咐在小人去做便可,里面路又窄又脏,小心身体。”

    “没事,”晏枝道,“我没那么金贵。”她想去找香怜聊聊,看看能不能多了解一些有关丽娘的事情。

    她找到香怜的家门,大门敞开,小院一片狼藉,房门留了一道缝隙,从里头传来男人的声音:“你那死鬼丈夫欠我们的钱究竟什么时候能还?!这都拖了多少年了!每年还一点!还的那点到你们死也还不清!”

    另一个男人骂道:“要不是看在燕娘的份上!你这婊.子现在就睡大街上了!还他妈能勾引男人呢!”

    “卖了你都值不了几个铜板,你那女儿年岁也不小了,可以卖去人牙子拿,可惜那张脸长得像是见了鬼,俩赔钱货!”

    “熄了蜡烛,谁管你长什么样!肯定有暗门子愿意收这种赔钱货!别装哑巴!说!这个月的钱什么时候还!再不还让你们娘俩一起接客!”

    里面俩人骂骂咧咧又打又砸地闹了会儿,又道:“让你家那女儿识趣点,燕娘人好,替你们还钱,又低声下气地求着我们给你们母女俩一条活路,别自己不要脸,谁不知道,她在外头学你这个贱货一样搞三捻四——啊!!! ”

    一声惨叫响起,晏枝脸色一变,吩咐道:“三才,别让他们伤着人。”

    三才三两步冲了进去,里面一阵混乱,过了片刻,声音干脆利落地消失,三才跨出房门,恭敬地对晏枝道:“好了,夫人。”

    晏枝这才走进屋内,只见两个中年男人被捆得结实倒在地上,嘴里塞着一团破布。旁边的桌子旁坐着个中年女人,手里紧紧握着一支银簪,簪子的另一头沾了血迹,她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此刻正通红着双眼怒瞪着地上两个男人,显出一种凄艳的美。

    难怪四十余岁仍有恩客不断,这香怜确有一番风采。

    第32章 ===

    香怜手里紧紧握着银簪, 死死瞪着两个男人,大有一股鱼死网破的气势,她骂道:“这些年来, 你们常常上门闹, 从我这儿拿走银钱、粮食, 值钱的、不值钱的, 只要你们看上眼了通通带走。今年冬天, 我们连买碳火的钱都没有, 你们还能抢走我们过冬的粮食,现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说我们分文不还?我们倒是想还,全被你们抢走了!”

    她啐出一口痰,继续骂道:“呸!你们才是不要脸的下贱货!欠你们的银钱这么多年来早就还清了,还要纠缠不休!你们就是吸人血的臭虫!你们不得好死!”

    “唔唔——”其中一人挣扎着想说话, 但三才塞得牢靠,根本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得了反击的机会,香怜把这些年来压抑的怒火全都发泄了出来,捞起一旁的扫帚打在那两人的身上:“你们缺不缺德啊!要把我们逼成什么样子才肯放手!逼死我不要紧,你们要逼死我的女儿!我想杀了你们!但你们背后的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女儿!你们这些混账!不是人!臭虫!”

    晏枝见她情绪波动得厉害, 正要劝上两句, 忽然见香怜打了个激烈的哆嗦, 浑身剧烈抽搐起来,眨眼间便口吐白沫,翻起了白眼。

    晏枝脸色骇然一变。

    三才护住晏枝, 道:“是癫疾,夫人小心,癫疾发作时可能会丧失意识, 伤到夫人。”

    晏枝眼尖地发现她手里还握着银簪,急忙道:“三才,她手里还有簪子,别让她伤了自己,手帕给你,塞住她的嘴,当心咬伤了舌头。”

    三才赶忙上前,控制住香怜,抢下她手里的银簪,又接过晏枝的手帕塞进香怜口中。

    被捆在地上的两个人吓得脸色煞白,瞪大了眼睛唔唔直叫。

    过了片刻,香怜的癫疾渐渐被控制住,三才撤下一块帷幔裹上香怜把她送到床上,回身对晏枝道:“夫人,无碍了,休息片刻便好。”

    晏枝颔首,回头看向另外两人,目光在两人神色上扫了一下,选择其中稍显镇定的一人,道:“三才,把他口中布团取出来,我同他问几句话。”

    “是,大夫人。”三才应声,蹲下来取出帕子,又将他拎了起来捆在椅背上,方便晏枝问话。

    晏枝眉眼冷淡,看着那人:“这户人家欠了你们多少钱,要你们这样逼迫还债,真当我大梁律法是虚设的?!”

    那人打个哆嗦,得了说话的空子,忙道:“这位……”他看到晏枝梳着妇人发髻,但一张小脸仍是少女模样,犹豫了片刻,才择选了称呼,“夫人有所不知,这女人原本是在红条巷里那个暗门子里接客的娼.妓,赎身后嫁给了一个赌鬼,那赌鬼十三年前欠了我们一百两赌债,突然有一天说掉进水里,死了!人没了,可这债不能不还,自然得落在他们母女头上。我们老爷心善,怜悯她们孤女寡妇,宽许了十年让他们还债,结果到现在也没还清!大家都是正经生意人,谁也不该吃这种亏!若说还不上也就罢了,一百两,这娼.妓做了十年,怎么攒不出一百两?分明是故意拖欠着不还!大夫人,您讲讲道理,是我们刻意逼迫吗?还不是她们不要脸,赖着赌债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