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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宝绽所问非所答:“下周有重要演出,我给大伙放了一天假。”

    匡正觉得他在闹别扭:“怎么了,宝儿?”

    “我把你床单洗了,”宝绽闷声说,“床头柜里那些过期的东西都扔了。”

    床头柜?匡正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过期……他张了张嘴:“不是,宝儿……”

    “不说了,我好像听见大黑叫了。”

    电话断了,匡正站在总裁办公室明亮的大窗前,有些茫然,床头柜里还有过期的吗?太久没用过,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说实话,他的私生活不算乱,但听宝绽那意思,好像他是个风流糜烂的老流氓……

    正郁闷,内线电话响,说是来了位姓顾的客人。

    这个姓引起了匡正的注意,他立刻下楼,果然,前台站的正是马场的小顾,换了一身毛呢西装,傲气的脸破了半边,劈头就问:“那小子呢,我找他。”

    匡正看一眼表,这才两个小时就追过来了,“段经理出外勤,”他瞧着他脸上的擦伤,想象不出金刀是怎么把他搞成这样的,“您改天……”

    小顾昂着头:“我等他。”

    “好,”匡正回头叫,“夏可,过来陪一下。”

    说罢,他转身上楼,虽说他还不清楚战国红到底是什么,也没有接洽的门路,但人已经到了他的地盘,不叼一口实在不是他的风格。进办公室,匡正开电脑全网搜索,什么也没搜到,换洋葱浏览器上暗网,这才找到了只言片语。

    看了半个多小时,暂时够忽悠一阵了,他返身下楼,本以为人在接待室,没想到夏可竟然把小顾领到了办公区,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喝着一次性纸杯里的速溶咖啡,用一种匡正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咕噜聊得火热。

    匡正有点懵,恰巧来晓星找他汇报建客户数据库的情况,那边夏可和小顾勾着肩搭着背,边聊边往外走,匡正还没来得及忽悠,人已经离开了万融臻汇。

    夏可送完人回来,匡正把他叫住:“行啊,把人聊成哥们儿了。”

    夏可咂了下嘴,眉飞色舞的:“老板,你终于发现我的能力了?”

    匡正笑了:“我早发现你的能力了。”

    嘴碎。

    夏可双手插兜甩了下头:“没办法,天生的,金牌公关。”

    “你们说的什么语?”匡正能肯定不是英语法语日语韩语这几种。

    夏可睁大了眼睛:“老板,我们说的是家乡话啊。”

    匡正愕然:“……哪儿的家乡话?”

    “温州啊,”夏可说,“我是温州人,祖籍和他是一个县一个镇一个村,我们那地方,骑自行车出门五分钟互相就听不懂了,讲一样的话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简直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这也可以?匡正从小生活在大城市,不理解他说的这种同乡情。

    “老板,你放心,”夏可费劲地踮着脚,搭着匡正的膀子,“这笔百年不遇千年难求的大单,我肯定给你拿下!”

    匡正瞧一眼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特想逗他:“有种东西叫战国红,是什么、在哪儿买、多少钱一斤,你知道吗?”

    夏可噎住了,旁边蓬着一头软发正在改数据的来晓星忽然说:“我知道啊,战国红中国区的版主是我好基友。”

    第79章

    匡正在家门口把车停下, 对着后视镜拢了拢头发, 副驾驶上放着一捧鲜花。他没敢买红玫瑰, 买的白玫瑰, 女店员大概以为他是送夫人,包装时特地在花中间插了一只抱着蜂蜜罐子的小熊, 俏皮可爱。

    他神采奕奕地下车, 今天心情不错,金刀把小顾引到了万融臻汇,夏可用方言技能拿下, 来晓星资源支持, 团队配合默契, 这一单尽在掌握。

    开门进屋,一股热腾腾的肉香,匡正立刻饥肠辘辘起来, 抱着花换上拖鞋,见宝绽在餐厅,正坐在桌边啃排骨。

    “饭在锅里,”宝绽看都没看他, “自己盛。”

    “不是,”匡正捧着花过去, 有点来气, “你没等我,自己先吃了?”

    “饿了。”宝绽冷冰冰的,看到他怀里的玫瑰花, 愣了一下,移开眼睛。

    匡正是干总裁的,不可能让一个唱戏的小男孩牵着鼻子走,他站着没动,把花往他面前递:“怎么着,不要啊?”

    宝绽正扒饭,鼓着腮帮子瞪大了眼睛:“给我的?”他没想到,大概是受宠若惊,强作冷淡地低下头,“我又不是女孩儿。”

    “男的女的都一样,”匡正勾起嘴角,拿花去蹭他的脸,“店员说了,道歉送五十朵玫瑰花,快接着,挺沉的。”

    宝绽让他撩得烦,放下筷子,把花抱过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吃饭。”

    匡正还是不去,脱掉西装坐在他对面,很不讲理:“你给我盛。”

    “我该的你,”宝绽撂狠话,但可能是因为花,语气软软的,“快去,一会儿凉了。”

    匡正不说话,两臂搭着椅背,一副流氓相,脚在桌子底下臭不要脸地勾他的腿:“生我气了?”

    这种事宝绽根本弄不过他,边躲边咬着筷子尖,匡正盯着他咬筷子的牙齿,两腿把他夹住,死死缠着:“往哪儿跑,你小子看着我。”

    宝绽不看。

    “不就是一盒东西吗,”匡正瞧他眨动的睫毛,“有什么可生气的?”

    他没有生气的理由,除非他和自己一样,匡正的手心微汗,心里藏了点什么。

    “吃……饭!”宝绽跟他挣,大腿和大腿紧紧蹭在一起。

    小孩子似的嬉闹,匡正却觉得热,整个人像是被点着了,下一秒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我不知道,”宝绽服了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就觉得你在咱们家放那种东西……不好。”

    咱们家,三个字,让匡正冷静下来,是,他们共同有着一个家,不是那种能放纵风流的关系:“啊……”慢慢松开腿,他点头,“以后不放了。”

    “嗯,”宝绽抿着嘴唇起身,去给他盛饭,“你吃多少?”

    匡正盯着他又直又薄的背,明明就在眼前,却镜花水月般遥远,“你给我盛多少,我吃多少。”

    宝绽笑了,拿话噎他:“我能撑死你你信不信……”

    这时他的手机响,在客厅茶几上,他给匡正盛好饭,擦着手去接:“喂,小侬?”

    应笑侬上来就问:“周五的剧目,你想好了吗?”

    “有点想法。”宝绽朝匡正摆手,让他别看自己,赶紧吃。

    应笑侬也在吃饭,吸了口面条:“你说说。”

    宝绽在沙发上坐下:“我想来一出漂亮的,”说起戏,他神采飞扬,“小对唱,不用长,但要节奏快,有精气神儿,还得有彩头。”

    应笑侬想到一出戏,宝绽心里也有一出戏,两个人异口同声:“双投唐!”

    《双投唐》又名《断密涧》,是传统老生花脸戏,讲的是瓦岗寨寨主李密率神箭手王伯当投奔唐王李世民,后又反唐,最终死在断密涧的故事。

    “这戏是好,”宝绽犯愁,“但有一个问题……”

    “咱们没有花脸,”应笑侬早替他想好了,“甭担心,你只管唱,别的我去解决。”

    宝绽的嗓子高,而且亮,唱这出戏再合适不过,只是要找一个能搭他、又不被他压下去的花脸不容易。

    “你有接洽的人?”宝绽奇怪,“剧团出来的铜锤就那么几个……”

    “对了,”应笑侬打断他,“还一个事儿。”

    宝绽等着他说,应笑侬却有些迟疑:“别墅那钥匙,我去还了,房主……”

    房主?宝绽皱着眉头听。

    “他后来没找过你吧?”应笑侬反过来问。

    “啊?”宝绽摇头,“没有啊。”

    “哦……”

    他越是吞吞吐吐,宝绽越好奇:“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婆婆妈妈的!”

    应笑侬也不想婆妈,实在是这事儿……

    “他给了我一地址,让我去送钥匙,我去正赶上……”他挺痛快一人,这些话对宝绽却不好讲,“赶上一男的和他闹分手,衣服裤子扔了一地。”

    “男的……”闹分手?宝绽瞠目,“你是说他……”

    “对,”应笑侬觉得对不住宝绽,“你在他房子里住那么久,我这肠子都悔青了!”

    宝绽瞄一眼匡正,捂着手机小声说:“你是不是搞错了,可能人家就是……”

    “喂,”匡正从餐桌那边回头,“背着我嘀嘀咕咕什么呢?”

    “哪儿搞错了!”电话里应笑侬自己在那儿叨叨,“我告诉你,就你和姓匡的那关系就不正常,小心哪天……”

    “啊……没有。”宝绽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匆匆挂了电话。

    应笑侬说到一半,看电话断了,把手机往桌上一拍,气鼓鼓地吃面,短信提示灯一直在闪,是之前为了给如意洲找钱联系过的邹叔,十来条短信不外乎一个意思,希望他作为段家的长子,能回去和老段好好谈一次。

    应笑侬吃完面,把塑料碗扔进垃圾桶,洗脸刷牙,回来编辑短信页面、全选、删除,然后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

    第二天他起晚了,随便吃口东西,没去如意洲,而是打车去了市京剧团,在剧团大门口的传达室拨了个电话,没一会儿,院里快步走来一个人,二十多岁,剃着晃眼的大光头,老远就喊:“应笑侬!”

    “张雷,”应笑侬笑着伸出手,“好几年没见了。”

    “七年!”张雷领他进院儿,自从七年前京剧团招聘,应笑侬在这里落马,他们就再没见过,“怎么样,现在在哪儿呢,还唱吗?”

    “唱,”应笑侬走在市剧团宽阔的大道上,道两旁是茂盛的银杏树,黄叶随着秋风缓缓飘落,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惆怅,他曾想过这辈子都不再进这个门,但今天,形势所迫,傲气扫地,“在如意洲。”

    “如意洲?”张雷没听说过,“私人团?”

    路上有年轻些的演员经过,都客气地叫一声:“张老师。”

    “哟,”应笑侬那股俏劲儿上来了,“都老师啦?”

    张雷得意地拍拍光头:“怎么也混了七八年!”他满面红光,“哎,你那团还挺得住吗,用不用哥找找人,给你办进来?”

    应笑侬瞥他一眼:“还行吧,勉强混口饭吃,”他就等着张雷跟他得瑟,“一个月有八场戏,二十万。”

    张雷乐了:“唬谁呢你,”他哈哈笑,“还八场!”

    “怎么着,不信?”应笑侬停步,认真地看着他。

    张雷真不信:“就算你演八场,也赚不了二十万,”他掰着指头,“二十除以八,一场两万五,就你们那小团?”他撇嘴,“不可能!”

    “八场,二十万,”应笑侬挂着一抹艳冶的笑,盯住他的眼睛,“我要是有一句瞎话,当场摔死在这儿。”

    这话很毒,张雷敛起笑容,斜眼瞧他:“应笑侬,你今儿来,是有事吧?”

    应笑侬不跟他兜圈子,直说:“我们周五有场演出,缺个铜锤,你来,两万五我给你加五千,下戏付清。”

    一场戏三万,别说他一个三级演员,就是团里的台柱子也未必能拿到这个数,张雷信了,应笑侬说那什么如意洲是真有钱。

    可他也是有身价的,他的身价就是市京剧团的编制:“还是算了,”他昂着头,带着院团演员特有的傲劲儿,“团里有规定,不让接私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