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宝绽像只被踩了脚的小狗,整张脸扭起来:“胡说!”
匡正没和他争,俯身咬了一口鸡蛋,油香四溢。
“不可能!”宝绽脑子里就没这些东西,“我从没想过什么女朋友……”
“信不信由你,”匡正把粥碗拿回来,“酱油递我。”
宝绽瞪他一眼,把桌角的酱油瓶给他:“我发现你真烦人……”
匡正沉默以对,他确实没说实话,昨晚宝绽喝醉了,搂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先是喊师哥,抽噎着说腿疼,那么可怜。
匡正问他哪儿疼,他又管他叫师父,说什么自己没能耐,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嘱托,那个自责劲儿,搞得匡正的心都碎了。
他哄小孩似的哄他,宝绽咕咕哝哝又撒娇,一声声叫师娘,说要吃她做的葱爆肉,匡正差点没让他折腾死,好不容易不闹了,抱他上床,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宝绽拽住他的西装领子,轻轻叫了一声:“妈。”
妈,他那个狠心的妈,丢下他一个人跑了的妈。
匡正俯身看着那张脸,又红又肿,没人要似的可怜,他给他抹眼泪,抹到嘴边,宝绽突然抓住他的手,在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鲜明的疼痛,匡正忍着,他知道宝绽咬的不是自己,是那个不负责任、让他又爱又恨的母亲,“晚上……”匡正呼出一口气,“咱们吃葱爆肉吧。”
听到“葱爆肉”三个字,宝绽怔了怔,然后和缓地笑起来,像是有幸福的回忆:“你想吃葱爆肉啦,好啊,我给你做……”
匡正看他端着碗去厨房,那个背影直得漂亮,貌似坚强,其实早就伤痕累累,他真的需要个人来疼、来爱:“你喜欢什么样的?”
“啊?”话题跳得太快,宝绽没反应过来。
“女朋友,”匡正抽了张纸巾,慢慢擦嘴,“我给你介绍一个好的。”
“不用……”宝绽先是推辞,然后腼腆地说,“一般人就行……聪明,人好,不嫌我没钱,本地外地的没关系。”
匡正掰着手指头对号入座:“聪明、人好、不嫌你没钱,”他乐了,“不就是我吗?”
“美得你,”宝绽先是嘘他,接着想了想,“你要是女的,我肯定天天给你做葱爆肉,掏心窝子追你!”
匡正站起来,理了理西服:“掏心窝子,听着这么吓人呢,”他拿上车钥匙,在指头上打了个转儿“走,送你上戏楼。”
萃熙华都和金融街顺路,匡正在戏楼前把宝绽放下,嘱咐两句,一脚油到公司,电梯里男男女女全偷偷盯着他,海军蓝的布雷泽正适合初秋的天气,配上米白色的领带,有迷人的英式优雅。
到5en马上过来,进屋关门,准备听工作安排,没想到匡正往办公桌上一靠,挺认真地问:“认不认识好女人?”
“啊?”愕然。
匡正的手机忽然响,是白寅午,他接起来:“喂,老白。”
“立刻上来,”白寅午的声音透着喜气儿,“63层。”
匡正挑眉,63层在董事总经理楼上,只有一间大会议和几间小会客室,平时没人用,总行高层来人才打开。
“马上到。”匡正挂断电话,紧着领带往外走,坐上电梯,他心咚咚跳,听白寅午的语气,像是有好事临头。
工作人员在电梯口等着,他一出来立即把他往会客室领,左右对开的木门,匡正走进去,屋里坐着几位公司年会才见得到的大佬。
“匡正,”白寅午站起来,微笑着介绍,“投行事业部推荐的执行副总裁人选。”
第42章
匡正从63层下来,在电梯里就给宝绽打电话。
这次总行高层是来听投行部三季度业绩汇报的,白寅午就着这个机会强势推荐了匡正一把,只是简单见个面,说两句话,匡正给每位大佬倒了一杯酒,白寅午送他出会客室,拍着他的肩膀说:执行副总,有戏。
匡正翘起嘴角,同时又隐隐觉得奇怪,老总们过来,不应该只有老白一个人在场,老王老方为什么没坐陪?而且最近代善那小子静得很反常,想起他上次说的什么“下场”,心里总有点……
“你好。”听筒里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年纪不大,有些低沉。
匡正愣了一下:“宝绽呢?”
“你是哪位?”
匡正不喜欢他的口气:“我是他哥。”
“哥?”对方很惊讶,“什么哥,我怎么不知道?”
匡正笑了:“他有几个哥都得你知道?”
“我……”那边的声音远了,接着,宝绽接过电话,“哥!”
他喘得厉害,匡正皱眉头:“你干什么呢?”
“练功,”边说,宝绽边跟那边的人解释,匡正模糊听见,什么邻居大哥、对他很好之类的,“翻跟斗翻到一半。”
匡正绽开一个笑,走出电梯:“那人是谁?”
“我师哥。”
哦,就是那个“师哥,我疼”的师哥,匡正不咸不淡地说:“晚上空出来。”
“干嘛?”听语气,宝绽不大乐意。
高兴,想叫你出来开心一下,这种话匡正是不会在公司说的,走进办公区,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v:“让你空出来就空出来。”
“我晚上有打工……”
匡正扫一眼自己那帮鬼灵精的下属,放低声音:“打工重要还是我找你重要?”
那边静了片刻,“……好吧,”宝绽挺勉强,少打一天工就少一份收入,他肉痛,“你几点来接我?”
“七点半,”匡正进入v室,放下百叶窗,“等我。”
挂断电话,他解开西装扣子,长出了一口气。这个执行副总来来去去、反反复复,折腾他够久了,终于要拨得云开见月明。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有些坐立不安,很难说是兴奋,更像是焦虑,他也不知道自己焦虑什么,也许是第六感,总有种不落底的担忧。
七点一到,他准时从万融出发,七点二十五分到萃熙华都对面,宝绽拎着个帆布包,已经在路边等着。
匡正放下中控:“怎么下来这么早?”
“我怕你空等,”他坐上车,系好安全带,“这条道上警察多,万一挨罚不值当。”
“没事,”匡正闪左转灯,单手打轮儿,“下次在楼里待着,等我电话。”
宝绽点头:“到底什么事儿,神秘兮兮的?”
匡正笑了:“神秘吗,”他不直说,拿眼尾瞟着宝绽,故意逗他,“没事不能找你出来溜一圈?”
“穷溜达我可不去,”宝绽看他卖关子,也拿一把,“你正好送我去翡翠太阳,我还能上会儿班。”
“你的班儿六点半,时间早过了,”匡正对他的生活细节了如指掌,忽悠不了,“哥耽误你上班了,带你去看海。”
“海?”宝绽一双水波眼瞪得老大,哪儿有海?
正好是红灯,匡正把西装脱下来给他:“盖上睡会儿,得半夜了,到地方叫你。”
“不是,”宝绽觉得难以置信,和匡正在一起好像什么神奇的事儿都能发生,他就像个魔术师,无所不能,“半夜……咱们去看海?”
匡正靠过来教他调座椅,然后把手机蓝牙打开,找个肖邦钢琴曲合集,点击播放:“睡觉。”
宝绽乖乖闭上眼,心里莫名期待,车水马龙的夜,和要好的朋友一起,开着车去看一片不知名的海,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七点半从市内出发,跨市到上次应酬万国的那处海岸,全程三个半小时,开进海滩停车场十一点刚过,匡正熄火,转头一看宝绽,脸半埋在西装外套里,睫毛微微地眨。
“你睡着了吗?”匡正问。
“没有,”宝绽探出头,“兴奋,睡不着。”
“没睡着你躺什么尸,”匡正无语,“跟我说会儿话啊,听肖邦听得我直犯困。”
“我怕打扰你开车,”宝绽把座椅拉起来,“我听人说上了高速不能和司机说话,容易出危险。”
“睡着了比说话还危险,”匡正开门下车,去后备箱把在公司吧台买的啤酒和炸鸡拎出来,啪地拍上箱盖,他忽然想到,“你没上过高速?”
海风吹来,匡正的西装在宝绽身上啪啪响,像是紧紧把他抱住:“没有,”宝绽吸一口海边的空气,激动地说,“我第一次出城!”
匡正默然,这个人一直生活在最低消费线,二十八岁没上过高速,没离开过从小长大的城市,他的世界太窄了,窄得让人心疼。
“以后带你去马尔代夫、夏威夷、大堡礁,让你看全世界最好的海,”匡正指着天上,上次给他发过照片的,“天琴座。”
宝绽仰头看星,海上的星像少女的眼,一眨一眨的,当空闪耀。他们并肩走向海滩,北方的海没有柔软的细沙,没有椰树和比基尼,有的是嶙峋的礁石和击碎在礁石上的海浪,扬起白色的泡沫,飞过月光,如轻雪。
两人随便找块地方坐下,把啤酒和炸鸡拿出来,啤酒不凉,炸鸡也不热,啪嚓拉开易拉罐,轻轻碰一下,咕嘟咕嘟解渴。
“好爽,”宝绽抹一把嘴,“大海、啤酒、炸鸡,完美。”
“西装要是做出来就更完美了,”匡正胳膊肘支在膝盖上,迎风看向他,头发被海风吹乱,“这周的宴会赶不上了,下次吧。”
宝绽并不可惜什么宴会,平凡拮据的生活让他学会了知足:“有戏楼,还有西装,”他感叹,“我真是个幸福的人!”
匡正笑,掏出手机,边吃炸鸡边扫微信,七八十条朋友圈通知,他点进去,全是点赞早上那张粥锅照片的,下面各种各样的回复:
行啊你,这是要定下来了?
你这什么狗命???我老婆连碗都不给我洗!
老弟什么时候办事儿,我下半年在挪威,明年回国!
你这藏得也太好了吧,哪天领出来兄弟们见见?
“什么鬼……”匡正傻眼,其中还有一条是他妈,头像是朵含苞待放的兰花:小正,妈妈的好儿子!
匡正哑然,立刻往上翻那张照片,就一锅粥,没有戒指,没有攥在一起的手,甚至没有玫瑰花,他回复:我就不能自己煮锅粥吗?
宝绽凑过来:“看什么呢?”
匡正赶紧扣下手机,“哦,”宝绽撇嘴,“不让看就不看呗。”
朋友圈马上有人回复:
不能,你这种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自己煮粥。
不能,除非黑天鹅(1)出现。
不能,理由同上。
匡正来气,飞速打字:大半夜不睡觉跑网上来聊什么骚!
这时沙沙的,远处跑过来一个人,拎着两大袋东西,背上是个鼓鼓的双肩包,跑到宝绽和匡正身边,直接累跪下了:“兄弟帮个忙!我来不及了!”
宝绽拍拍屁股要起来,被匡正一把拉住。
那人头也不抬,从塑料袋里往外掏东西:一大捧玫瑰花、十来个碗口粗的熏香蜡烛,还有好几个打火机。看宝绽他们没动,他声音都颤了:“求你们了,人生大事!”
匡正这才松手,宝绽过去问,果然是海滩告白,约的十二点,这都十一点半了,心形蜡烛还没点上,他连忙招呼匡正一起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