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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就连早上,范寡妇给吴宝财和李喜派来的小二拿冰棍,这几人也是站在门口,就像地下接头似的,神秘兮兮,不发半点声响。

    这是一份沉重又浓厚的深情厚意,林满堂感念妻女的良苦用心,也确实认真读了半个月的书。

    真的,他发誓真得很用心。

    但是半个月后,他就发现读书需要的不仅是聪明才智,还需要耐心和定力。

    他坐在位子上,把一篇文章弄懂了,然后反复背,觉得自己应该记下来了。

    可等他扔下书本,真的开始背诵时,才发现自己背得磕磕绊绊,没背完。

    没办法,只能重新再读,反复地读,加深印象。

    背会后,这还不是最难的,难得是女儿出的那些所谓考题。

    填空题,根据下一句,填写上一句。

    他之前还自信满满,觉得自己背得挺熟,可是等女儿一出题,他整个人就懵掉了,完全想不起上一句。

    女儿说,“你背的方法不对,不是让你死记硬背,而是要你联系上下文,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先用白话文给你翻译一遍呢。就是要你根据意思来背。”

    所以,他不仅仅要把文言文背会,还要把译文也背一遍。

    这任务量就不是几千个字那么简单了,而是上万个字。简直让他崩溃。

    媳妇回来,见他把头挠成疯子,拿根冰棍让他冷静一下。

    林满堂吃着冰棍,心里不那么燥了,媳妇拍拍他肩膀,“再接再厉吧。我相信你。”

    真的,最无情的就是这个女人。每次给他吃一颗甜枣,转脸又重新把他推向深渊。

    还美其名曰,都是为了这个家。

    每当这个时候,林满堂就想死,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科举这么难,出的题那么变态。

    那孔子、孟子都死了多少年了,他们又不是神算子,他们说的话放到现在早就过时了。

    还拿些过时的东西来治理这个国家,简直就是迂腐。

    他没考科举前,和其他人一样,尊孔子和孟子为二圣,可自打学了他们的书,他觉得他们不是圣人。圣人才不会强人所难。

    林晓就是在这时进的屋,还正正好好听到她爹嘀咕的这句话。

    林晓顿时哭笑不得,一本正经道,“爹,圣人确实不会强人所难。可帝王会啊。这科举是帝王举办的。不是圣人。”

    林满堂濒临崩溃,眼巴巴看着自己女儿,“闺女,你不是个学霸吗?你们这种好学生,考试应该会总结重点吧?你给爹也总结一个呗?”

    林晓翻了个白眼,“爹,我之前可是看过那些考题了,他们专挑刁钻的地方出题。反而是浅显的,好记的,精美绝伦的论点,他们不出。你要是有哪句背得不熟,那你就得注意了,说不定去考场,考的就是那句。”

    林满堂:“……”

    他认命了,真的,科举没有捷径,只能死记硬背。

    林晓在边上看着他背,就这么一直到晌午。

    李秀琴回来做了饭,一家人吃过饭,李秀琴又带着喜鹊出去了。

    枝秀回来了,冲林晓喜滋滋汇报,“他们很喜欢老冰棍。让我明天还给他们送呢。而且是加倍。”

    林晓也为她高兴,又问,“你要不要去我大伯家拿凉粉啊。虽然凉粉没有老冰棍凉快,但是那个能扛饿。兴许有人买呢。”

    枝秀现在发现赚钱的好处,眼底也是蠢蠢欲动。

    林晓想起一事,“对了,你得自己弄调料,我大伯父家不提供。”

    枝秀眨了下眼,“调料?”

    林晓猜到她家炒菜应该不放调料,想了想,“你要是不会,我来帮你调。很容易的。”

    枝秀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太好吧?”

    “你也别觉得亏欠我,我正好让你帮忙呢。”她把《中庸》拿出来,“这里面有几张纸被我折了,下面还划了线。你能不能让你哥哥帮我用白话文写一下。我把《说文解字》都翻烂了,也弄不明白这到底啥意思。”

    枝秀见她麻烦自己,心里只觉得高兴,“好,我一定帮你问。”

    她拿着书,想去林福全家问问。

    林晓不放心,“我跟你一块去吧。”

    她担心大伯母不同意枝秀拿凉粉。毕竟大吉哥一直不相看,大伯母很有可能会牵连到枝秀头上。

    枝秀不知道她的想法,却高兴她能陪自己一块去。两人有说有笑往林福全家去了。

    夏天要卖凉粉,二丫白天代替大伯守在老宅那边喂猪,林福全半夜要起来熬凉粉,白天要一天三回去老宅喂猪,像陀螺转个不停。整个夏天,他痛并快乐着。

    到了大伯家,大丫和大利在屋里午休,刘翠花和林福全一个刷木桶,一个洗磨具。

    林晓带着枝秀,走过来问,“大伯,这是枝秀,她可不可以拿凉粉卖啊?”

    林福全看了枝秀的小身板,有些讶异,“她?她能挑得动凉粉吗?”

    村里人卖凉粉要么用小推车,要么用板车,两样都没有的人家就只能用肩挑。

    林晓一怔,看向枝秀,“你有车吗?”

    枝秀愣了下点头,“有,我们家有板车。”

    林福全看了眼侄女,“行,每天拿两板,够吗?”

    枝秀不明白两板是多少,林晓却在边上解释,“两板就是二十四斤。虽然不多,要是你全部卖完,也能挣着十二文。”

    枝秀瞪圆眼睛,十二文?居然这么多。这可比她割草药挣多了。而且她还不用担心凉粉像冰棍那样化掉。

    枝秀忙不迭给林福全鞠躬,“谢谢林大叔。”

    林福全哪得过人行这么大的礼,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枝秀也给刘翠花鞠了一躬,只是抬头时,却发现刘翠花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好像是在打量,又好像是在挑剔,总之让她很不舒服。

    枝秀忽视掉这份不自在,刚要问多少钱,却听刘翠花冷冰冰开口,“我们家凉粉不赊欠。”

    枝秀愣了下,忙不迭掏钱递过去。这是她早上卖冰棍挣的钱。

    本钱给了林晓,她总共挣了十五文钱。

    刘翠花刚要说这些钱不够,就见林晓拿出钱袋数了三十五个铜板,递过去。

    刘翠花看到小侄女如此维护这个小丫头,面上有些不自在。

    林福全觉得她有些丢面儿,白了她一眼,“没事儿,就先给十五文吧。明天卖完再给也是一样的。”

    小侄女都亲自来求了,怎么能一点面子都不给。

    林晓见大伯不要,只好将钱收回来。

    枝秀付了钱,约定明天早上过来拉凉粉,就和林晓一块出了院子。

    林晓见枝秀眉头皱紧,以为她在担心凉粉卖不出去,就宽慰她,“枝秀,你放心吧,凉粉很好卖的,我爹以前一个集就能卖出两三百斤,你才两板,好卖得很。”

    枝秀重重点了下头,只是她有些迟疑,“你大伯母是不是对我有误解?”

    她应该没感觉错,林晓大伯母看她的眼神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如果对方不喜欢她,她真的不想林晓为难。毕竟林晓对她太好了。

    林晓没想到她这么敏感,又不能跟她解释是因为大吉对她有想法才惹得大伯母不快,只好半真半假解释,“跟你没关系,我大伯母这是反应过度。以前有人拿凉粉不给钱,又要不回来。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枝秀听到是这样,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明天卖完凉粉,一定要即时把钱送过来,免得对方担心她赖账。

    枝秀回了家,一直等到天黑,两个哥哥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两人不仅要干自己那份活,还要帮先生做,本来就是长身体的年纪,哪吃得消这么重的劳动,到了家,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只能趴在床头看书。

    枝秀把林晓的问题拿过去问大哥。

    刘文麟解释给枝秀听,但是这么多字枝秀哪记得住,两人就抓瞎了。

    枝秀挣的钱都用来买书,根本没钱买笔墨纸砚,这可怎么办?

    刘文麟只能用烧火棍写在木板上,让枝秀明天带给林晓。

    枝秀看着木板上的狗爬字,咬了咬牙,“我过几天就给你们买笔墨纸砚。”

    刘文麟有些迟疑,“你不是说钱已经花光了吗?”

    “没事,等我卖冰棍和凉粉就有钱了。”她把自己今天卖冰棍挣到15文的事说了。

    妹妹要卖冰棍,这事他知道,其实他今天干活时一直在打鼓,担心妹妹卖不出去,又担心妹妹被人欺负。要不是出主意的人是林晓,他肯定不让妹妹去卖。姑娘家到处吆喝,名声还要不要了,还是妹妹说去采石场卖,他才答应。他本来想着妹妹卖冰棍能比割草药轻松一点,但是没想到真能挣到钱,而且比割草药挣多了。这可真是意味之喜。

    得知又能卖凉粉,而且还是林晓牵线的,刘文麟抿了抿嘴,握住手里的书,“她是个好姑娘。以后……”

    他低下头,看着书本久久不语。

    枝秀看了大哥一眼,欲言又止,想劝,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84章

    第二日, 枝秀一大早就过来拿凉粉和冰棍到采石场卖。

    她拖着板车,艰难得走在烤得滚烫的官道上,整个人热得就像从水里出来似的。

    她赶着将冰棍卖掉, 也不敢停歇, 连汗也顾不上擦。

    突然从旁边小道蹿出无赖, 他们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拦住她的去路。

    枝秀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撞到两人身上, 好在她及时刹住, 停了下来。

    “小姑娘,你身后拉得什么呀?”

    枝秀看着对方绕过他往后面看,害怕得不成,身子一抖一抖的,说话也结结巴巴,“是凉粉…和冰棍, 送到采石场的。”

    那穿蓝衣的无赖冲枝秀抬了抬下巴,“你刚刚差点撞到我们哥俩, 来,给我们每人弄一碗凉粉, 让我们压压惊。”

    枝秀一听他们要白吃白喝,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放下板车, 死死抱住木桶, 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对方, “不行!这些凉粉是我赊欠回来的, 我还要还人家钱呢。我不能给你们。”

    那两个无赖见她不识抬举, 有些怒了, 举着拳头就要开打。

    枝秀害怕得身子抖了抖,却半点不退却,死死瞪着两人,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两个无赖一左一右靠近,握住她的胳膊就要将人往边上扯,就在枝秀以为自己要保不住凉粉时,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斥,“住手!”

    三人齐齐看过去,就见一个身着皂衣的小衙役从不远处跑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群衙役。

    那两个无赖心里暗骂自己倒霉,当即就向他求饶,“衙役大人,我们没犯事啊。”那蓝衣无赖指着枝秀,“是她刚刚撞到我们,我们只是要点压惊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