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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节

      黄姑娘一步一步将人性人心是算透了。

    对比前世,霍七茜最佩服这样的女子,她知反抗,更不逆来顺受。

    她与白英是昨日到的,到了孙镖头的意思是,她可以装成黄姑娘的贴身管事婆子,她也就欣然应允。

    黄姑娘自然是愿意的,甭说贴身伺候的婆子,人家是要啥没啥的。

    想到这姑娘所作所为,霍七茜便叹息笑道:“人家聪明可不只是这一点。”

    白英笑笑:“要我说,钱在兜里,到了金滇现卖都来得及,何苦在小南山这边折腾?”

    七茜儿笑笑,眯起眼睛歇息了没多一会子,外面就有伙计来说,小南山的几个掌柜到了。

    霍七茜住的这个边缘院子有个空房,专门就是给这位黄姑娘放嫁妆的。

    人道空房,打开孙镖头当铺里收来的喜鹊登枝老漆箱,霍七茜抱着账本与几个掌柜过东西。

    什么灰鼠皮,兔儿皮,羊皮的袄子,褂子,裙子。

    什么素绸,老绸的单衫,罗裙……。

    还有细布,单色绸各色两匹,漆器,锡器,有燕京老字号标记的瓷器各一套。

    杂木家具成套,外加三十件银制包金首饰。喜鹊花,百子花样幔帐两套,撑东西的被褥铺盖有六套。

    这些东西杂七杂八合拢起来,也硬是拼凑出个十八抬。

    那位书办老爷给的聘礼是三十贯,这位黄姑娘就置办了三十贯的东西,多一文都没有。

    东西虽是在小南山置办的,拉到金滇,那就叫燕京货。

    人家心眼就长在这里了。

    黄姑娘手里还有两百多贯,人家却不预备花了,也不预备露了。

    她没有娘家可回,唯一傍身的东西就是这些钱,如此换成小金鱼儿,贴身衣裳里缝了。

    这些掌柜送来东西,霍七茜根据单子过样,数好了就让白英拿红布包裹起来,再取红绳扎起来放在箱子里面。

    人家黄姑娘会做人,东西一到,就有孙镖头抱着红纸裁剪好的单子来,亲坐在那边一样一样的给这姑娘写嫁妆单子。

    总归这个世上有良心的人还是多些。

    大家一番忙乱,直到天模糊黑的时候,七茜儿才捧着一个蒙了红布的朱漆大盘,去了黄姑娘屋里。

    黄姑娘又在发呆,看到霍七茜便站起来行礼道:“又让姐姐为我费心了。”

    没了那朱婆子,她礼数很周全。

    霍七茜笑,对她劝到:“快算了,到底有外人,明儿起,这架子就得端起来了。姑娘一番心力耗费尽了,没的为这缠磨人的礼数露了马脚,好让那婆子说嘴,那一看就是个话多的。”

    她说完,将大盘放在床榻上对黄姑娘招手:“过来看这是什么?”

    黄姑娘迟疑,走过去打开红布,当下就呆了。

    那布下放着一整套大红妆花云凤喜服,最上面更有几根红绒花儿,外加一根金灿灿的凤钗。

    这东西不属于上等的新娘衣裳,一般新娘穿的都是自己亲手绣的,这却是京里绣庄里买的那种。

    黄姑娘诧异,刚要问,七茜儿却说:“你也别问我,我是昨儿到的,孙镖头让我与姑娘说,京里衙门里的几个老大人说,这案他们给不了你公道,却让姑娘万万不敢夹着旧气郁结一辈子,那就是你傻了。

    他们让你好好过活,再者,你也没有父母,他们也想表示个心意,就一家出了一贯与你凑了一套嫁衣。”

    这话说到一半儿,黄姑娘就开始哭……

    第二日一大早,那朱婆子也早早起了,就做贼般守在驿站门口,看着帮工将黄姑娘那扎了红绸的十八台嫁妆往外搬去。

    她看的咂舌,就鬼鬼祟祟问七茜儿:“她七姐姐呀,你说,这般多的嫁妆,这……这姑娘不是有啥毛病吧?”

    霍七茜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也是压低声音道:“什么毛病?什么毛病都没有!就爹娘没了,遇到个不成的哥外加俩刻薄嫂子呗,你瞧瞧这缺德的,大老爷这是给了三十贯,就按照三十贯陪嫁的,真真是多一文都没有,什么人呀!”

    她这般说,那朱婆子就诧异极了:“啥,给多少赔多少叫缺德的,哎,你们燕京人儿真有意思,这就不错了!也不知道我家那个老爷积了什么德行,啧……这是捞着了,这要啥有啥的,还不知足?我跟你说,我们那边员外家里也就这个行情了!”

    霍七茜有真有假忽悠完,到了时辰,又从院里扶出一个穿着云凤喜服,盖了喜帕的黄巧娥。

    上车那一瞬,黄巧娥抽泣了一下,七茜儿便拍着她的后背道:“我说姑娘,从今往后,日子是往上走的,你可再不能流泪了,不吉利。”

    黄巧娥呆滞一下,依旧转身端端正正的给燕京行了跪礼,这才上了车。

    她们这一行人,是随着二十车药材一起入滇的,人家商车在前,她们跟在后面。

    黄新娘自己一个车,霍七茜与那朱婆子一个车。

    等车马动起来,朱婆子坐好就满面遗憾的对霍七茜说:“这就走了?她七姐,这也是着急了,家里人都说是我来燕京了,好歹就去看下皇上万岁爷住的金銮宝殿,好家伙,这还有几百里地呢。”

    霍七茜笑笑劝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若不是你们家就给那么点儿,又等你耗费了时间,又何苦在这边等着?在燕京府里出门不更体面么?”

    朱婆子有些尴尬,她也没啥心眼子,就憋不住道:“嗨~呀,她七姐,这事不赖我,不瞒你,我哪是他家的,我是布政司下军器局陈老爷家的。”

    霍七茜闻言一愣,不等再问,人家又说了:“我家老爷太太也不是外人,其实是你家老爷的表姐,表姐夫,这不是……你,就你家前头太太那身子骨,要死不活的,生生吃药把家霍霍了,你家老爷也没预备个伺候的,寻来寻去家里才派了个我来……”

    她看霍七茜眼色不好,又赶紧添好话说:“你可别嫌弃你家老爷精穷,我跟你说,他如今换了职位了!马上就要去谭家的老爷手下当差了!我也不与你吹,家里必是花了大钱才有的这个结果,且先艰难几年,就有你家小姐的好日子过的。”

    霍七茜眉毛一挑:“真的?”

    朱婆子眉开眼笑:“真的,就跟你说,在燕京这是皇帝老爷做主,可是在我们金滇,那是姓谭的做主,凭着谁去了都耍不开!

    甭看你家老爷跟的上司是个旁枝,耐不得人家是军器局的关系……”

    她将手圈了个铜钱羡慕道:“至多两年,那少说在皑城置办一套三进的大宅子,呼奴唤婢算什么,到时候让你家小姐出来,坐的马车都是金车车了……”

    第232章

    霍七茜出京,做娘的想孩子还能克制,可小孩儿想娘,就不懂遮掩了。

    陈家唯一的小姑娘陈一笑还好,她婶婶多,也都稀罕她,甭管在谁家都能糊弄住,说娘亲去城里给你买糕了,她小,就信。

    这可不是安儿与根奴儿那会子,陈大胜夫妇身上差事清闲,就能把孩子抓在怀窝里照顾着。

    如今孩子多了么,就只能用奶娘帮衬。

    陈一笑身边有奶妈子,仆妇,丫头跟随,她又生的好看,嘴甜软糯很是讨喜,一说想找人照顾几日,张婉如就先蹦过来了,还怕人抢一般的接到了燕京将军府。

    真正让人操心的是谁,是陈家六岁的小狗儿,这崽子正是不好糊弄长脾性的年纪。

    打从娘走了,他就哭,后来他爹哄他,说转日你娘就回来了。

    这一转日就是三日,四日,第五天清早,陈小狗无论如何不识坑了,那是谁说都不成,睡醒睁眼就要娘,娘不在,就开始闭着俩眼嚎……

    陈大胜可不能在家哄着他玩儿,回身这黑心肠的就把孩子送到了福瑞郡王府。

    老郡王佘青岭这几年也露了一些老相,这人老了从哪看出来,非牙齿,非头发,而是觉不长了。

    他本是个心思多的,性格又多虑,人就睡不好,每日里至多就是两三个时辰的好眠。

    这日也是如此,想了一晚上从前过去,天模糊的时候眯眼,才睡半觉就听到了魔脑穿音。

    “娘呀……!”

    “你娘没死呢,爹!我今儿事多,约了要紧人,就不进去了,先走了!”

    郡王爷无奈,便扶着额头坐起,就着小太监的手饮了一杯茶水,这才道:“弄~进来吧。”

    他也不问是谁在哭,在这个家,能整日子鬼哭狼嚎的也就陈小狗一人。

    没多久,奶嬷嬷抱着满脸是鼻涕的陈小狗进门。

    陈小狗进来看到他爷,便声音更加尖锐的叫唤起来:“我要我娘……啊啊啊,依依依~我要我娘……不要臭爷爷。”

    佘青岭眉目紧锁,也不哄他,就直白告诉道:“你娘庄子里去了,要过些日子才回来,你今日就算是哭死,她也回不来。”

    陈小狗表情天塌了一般,这会子倒是收了神功,大声命令他爷道:“叫她回来,我就不哭死,我要我娘,啊啊啊,咿咿咿~嗝~!”

    佘青岭诚实摇头:“回不来。”

    好了,打通任督二脉,神功大成的魔音穿脑再次响了起来:“我要我娘,我要我娘,我要我娘……”

    佘青岭无奈,只得将账目寄在安儿头上,嘀咕了一句:“哎,陈长繁,你可真是个陈长繁,这名真是起对了,你有够烦人的。”

    没错,人家陈小狗有名字,就叫个陈长繁。

    陈大胜膝下四个亲子,一养子,一幼女。

    其中佘万霖自然是归佘家的,余下这几个就按照陈家的排序,老二高兴叫做陈长欢,老三灵官儿叫做陈长余,这老四小狗么,就叫个陈长繁,还有一个小宝闺女,人家叫陈一笑,以后若再有女儿,便是二笑三笑。

    从名字里能看出陈家对孩子们的态度,高兴陈家有后了,最好家里常有余钱余荫,而后世世代代枝繁叶茂。

    对孩子的教育也是如此,甭管做爹娘的是个多么大的能耐人,生老大老二的时候,嘴上不敢说,也有耐心当太子去教。

    然而随着孩子增多,甭管你武功是不是天下无敌,这些小崽子就总有法子将你的一切精力消耗完毕。

    还教太子呢,他能一会不折腾,陈大胜与霍七茜心里都念佛陀。

    尤其老四小狗儿出生,他的父亲仕途已入新境,正式迈入高等官员阶层。

    至于他的母亲,每日里除了要管家里的琐碎事,单是世袭的土地就有五千户,这还不算陈大胜的,霍七茜自己购买的土地。

    富贵是真富贵,累是真心累。

    亏得这家无有妻妾庶子,又亏得霍七茜是个有名的本事人儿,也勉强做到周全。

    那琐事占据了大量的时间,自己生的孩子,还真是顾不住了。

    陈家的孩子别的不说,个个脑子足够机灵,天份比起安儿分毫不差,却在资源上差了逐级递减。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安儿根奴那会子是阿爷亲手教育,到了高兴便是陈大胜带着历练,到了灵官儿,自启蒙便被宫里接去,与皇家子孙一起长大。

    而到了陈小狗,大家便都没啥要求了,就等着他长大些,看他愿意作甚?

    小孩子都有动物本能,他能感觉出来,有些东西就必是要争取的。

    如此,陈家小狗就个性强硬,说要啥就得弄到手,他也不是不讲理,是你们都不能忽略我,必须看重我,也要围着我转。

    幼子有幼子的待遇,除教养上宽松,性格多少便有些随他去了。

    陈小狗现下就做一件事,要他娘,要他香喷喷的好娘亲。

    而郡王爷教养孩子也就一招,你不听话,我就罚你读书背书。

    小狗是个执拗孩子,读书便读成了:“仓颉作书,以教后嗣,我要我娘!幼子承诏,谨慎敬戒。我要我娘!勉力讽诵,昼夜勿置,我要!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