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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节

      关家不多的人来来去去,乌秀一路惊讶于姐姐的人缘,在这里几乎每个人都认识她,见面很尊重的还要跟她行礼问好,也不喊她大奶奶,都喊她做乌大姑姑。

    乌灵脸上泛着光,脸抬的高高的,一路走,一路指点别人怎么做事才是稳妥。

    她是当做宗妇养大的,可在谭家用不到她,也欺负她,来了关家,她却能将关家里里外外调理的妥妥当当,只一上午便成了主事娘子。

    姐弟一路回家,乌灵拿了钥匙打开门。

    乌秀进院左右打量,见一个婢仆都没有,就有些生气的问:“那些婢仆呢?”

    乌灵哈哈大笑,完全不介意的说:“嗨,昨晚有事儿,就都吓跑了呗!”

    不等弟弟发怒,她又高兴的说:“阿弟,你知道么,我上半辈子其实是白活了的,昨儿我才觉着你真是救了姐姐,到了这地方,我才觉着人活着真有意思,原来呀,这女人没了男人又如何?还不是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说这话的时候,乌灵脸上的那块紫记都焕发着光彩。

    乌秀简直都看傻了……

    他正要细细追问,不成想,他手下亲兵进来禀告说,亲卫巷的胡侯架着马车正要冲街。

    乌秀闻讯转身就走,边走边骂到:“你们都是死的么,这是人家家,上面只说是防守,也没说不让人回家啊……”

    他们小跑着来到街面,不想那胡有贵已经驾车冲了进来。

    乌秀无奈,只得带人跟上去,还不及问,便又看到一个小胖子骑着快马呼啸而来。

    乌秀惊愕的看了半天才愕然道:“六皇子!!!”

    认出人,他便没命的跑着追去,这一追便追到陈家老宅,眼睁睁的又看着六皇子滚鞍下马,下马就摔了一跤。

    他嚎啕大哭的爬起,对着里面哭喊:“奶……我要出家做和尚!奶……母妃死了!奶!我不活了,我要出家做和尚去……”

    乌秀魂魄都飞了的回身看这条不宽的小巷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眼前金星乱飞的看着那胡有贵抱着一个血淋淋的人下车,待木呆呆过去一看,我的神,宇文家的女将军?

    胡有贵都疯了,他绝想不到,自己这一辈子贱命一条,竟也会有人拿命换他的命?

    也是大意了,谁都没想到才出京,那九州域的目无王法心无畏惧,人就在路上等着他们,是预备给燕京里的人一些厉害尝尝的。

    胡有贵今日带的是先锋营,出去的时候宇文小巧非要跟,他还没给人家好脸色。

    可谁能想到,那九州域的护山老隐一剑袭来便是飞沙走石,眼见自己就要被正面劈开,这傻子却拦在身前抱着他一跃,眼睁睁的他就看着这个女人的胳膊落了地……

    胡有贵的脑袋如今是糊的,他满眼都是从前宇文小巧的各色影子,我帮你呀?我喜欢你呀?好不好吃呀……你,咋那么好看呢?

    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好看……

    他回头看着双目紧闭,血淋淋的宇文小巧哀求:“宇文,我求求你,你不要死,你坚持一下,我知道这世上最好的郎中在哪儿……”

    他想其实他早就喜欢了吧,早就喜欢了……为什么不答应呢?

    那会子他想找个什么样子的,茜儿嫂子那样儿的?婉如嫂子那样的?鱼娘嫂子那样的?

    可那样儿的女人会愿意为自己死么,会没了一条胳膊,都要死了也笑着对自己说:“你别怕,我在呢……”

    胡有贵哭了,他抱着血淋淋的宇文小巧,使劲拍着成先生家的大门撕心裂肺的喊:“成先生,救命呀!成先生快来救人……”

    安儿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那天天是晴朗的,他趴在母亲的背上去了很多葬礼,很多人哭,也有人笑……后来出了大事儿,母亲就背着他往回跑,没命的跑……

    等到了丑姑家里,他趴在母亲背上就看到五叔叔抱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哭喊:“你别死,求求你别死!你活下来好不好?活下来,我娶你呀!”

    可宇文姑姑满身是血的醒来后,却对五叔说:“可我~却不想嫁你了……”

    而那个时候安儿并不知,自己这可怜的五叔叔情路坎坷,等他再娶媳妇儿,还真的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大梁初年的事情算是段落了,明日起便是十年后。我可真是个天才,大年初三没有存稿到现在,硬是没有写崩掉,我可不容易了,子宫里怀了个肿瘤给你们更新,你们看到文文记的回晋江原创网来补个订阅,不然我写的多没劲儿啊。)

    第207章

    春雨过后,融雪汇聚成溪流进化而河,又从百泉山冲刷下来孕育草木,昌顺十一年起始,万物更新。

    这个国家曾有个年号叫做永安的,但是七年那场大乱后,武帝便改了年号为昌顺,他期盼这个国家昌盛安顺,天下百姓更是这般想的。

    谁能想,年号一改,这名便叫住了。

    也是老天有眼,兴许是怜民太苦,自打叫了昌顺,这个国便真的风调雨顺的如了意,整整十年国泰民安,大梁这片土地总算是昌盛起来了。

    打更的和尚刚走,亲卫巷头户院内瞎机灵的小婢就悄悄打开窗棂,那窗下有个内造精致水缸,缸内养着娇嫩碗莲,碗莲下面歇着草率的鱼儿。

    鱼儿不名贵,却是这家的小主子去岁在河里亲手摸的,便没人敢杀生,还得找出一口名贵的大缸容它们,可小主子却早就忘记这回事了。

    窗棂架起就接了屋檐水,水滴答进水缸内惊起几条鱼,它们跃了几下,发出不大的入水响动,那屋内的少爷便起了。

    有婢女在内轻柔略带嗔怪的提醒:“爷儿起了。”

    这泉后街,便从这少爷睁眼这一瞬活灵活现起来。

    白发苍苍的吉祥看看小婢,小婢吐吐舌头脚下跑的飞快,转瞬不见人影,他就无奈摇头。

    这小婢叫做小砚,她娘叫做四月,还是世子妃身边得宠的管事娘子,她就养的比泉后街有些官家小姐还娇贵,这个年纪正是淘气时候,家里不放心,也不敢正儿八经放在奶奶老爷身边侍奉,就留在亲卫巷随她呆着。

    一般少爷回来她就来帮倒忙,还每月拿贯半的月钱,算作二等丫头。

    就为这一贯半,她爹春分提起来就惭愧,可也真舍不得女儿去燕京郡王府去抖机灵,争前程去。

    郡王府内的都是什么人,从前四月这一批若说机灵,而今郡王府那些丫头们一个个就在胎里开始泡机灵油落草,那周身长的都不是肉,叫做心眼子。

    他家小砚就是个傻女,还是这边稳当。

    好在少爷身边还有得力的小蕊,听到少爷起来,便赶忙与小沫小禾一起上前伺候。

    眉目疏朗的少年睁眼没多久,便缓缓坐起继续发呆,他生的好看,肌肤玉般细腻,眉目若水般温柔,只刚睡醒,样子就有些呆气,偏他的五官又像世子妃多些,便不如他爹淡甜,反倒是十多年富贵里润着,就润出一身的浑不在意,成日子都若没装锅蒸熟的生粘面,随便往哪一丢,啪~便黏在哪儿不动弹了。

    这便是长大的安儿,未及成人,淘气没够就被送进大梁宫读书,只他没住俩月就私自逃回来了。

    而今亲卫巷当家老爷都升了官,都在燕京有府邸,可这边也没舍了,只要无事,除了世子妃娘娘,还都是住在这边的。

    佘万霖他爷老郡王也说,他该去燕京交些朋友,也要有自己的玩伴,可他就是不在意。

    少年意气,谁都有看大人不顺眼的时候,这是个好孩子,便是任性也在家里,家里就对他十分宽容,要求也不若继承武勋爵的老二高兴严格。

    其实也是可怜的。

    他在意有用么?读书再聪慧,作为未来的郡王,他也不能去科考了。

    在意有用么?他就是私下里跟娘亲学了一身本事,作为佘青岭唯一的嗣孙,谁敢让他上战场?

    他就在宫学里掉一块油皮,侍奉的太监都能吓死。

    可别说皇子尊贵,佘家就他一个,皇子而今有二十几个,公主更是一大堆。

    从前在亲卫巷多好,这便是自由世界,能跟哥哥弟弟们去后山随便撒野,能挽弓射箭,能与熊斗虎搏,能与苍鹰攀天高。

    现在?好日早就没了。

    从前母亲还围着他一人转,可怜他要去郡王府“受罪”,便总想让他松快松快,就由他在泉后街里长着。

    这几年倒好,高兴之后,老三灵官,老四小狗出生,前年又来一个人见人烦的陈一笑,全家便皆大欢喜。

    他娘儿子多了觉着厌烦,好不容易得了闺女就叫了一笑,明儿再有闺女,就是二笑,三笑。

    这就可怜佘万霖到底失了自由,好不容易养的山野性情也得隐藏着,一入京便当做后宅小姐娇养起来了,那一脚迈出身后八个丫头跟着,还有十二个小厮提鸟架笼,撒尿都有背屏风遮羞,提恭桶接尿,尿完还得给府医看看颜色,这就别扭的很了。

    他与燕京格格不入,去了半年也没交上朋友。

    不是人家不想跟他好,是他压根觉着燕京那堆公子跟他不是一路人。

    这燕京的孩子就是燕京的孩子,庆丰城的孩子养的再娇,跟皇城根的崽子是不一样。

    可就这不足四十里的距离,便是两种人生,两种品格。

    人燕京家一个个的特讲究,坐卧行走,穿衣吃饭都要有个说法,如安儿这等给个饼能蹲在家门口啃的孩儿,旁人便觉着他土根。

    这就有没眼色的人不经意总爱来他身边丢丢分寸。

    亏他脾气向来好,在家里做长兄的就很能忍耐,这入了宫里读书,时间久了,便给旁人留个温润好脾气的名声。

    其实吧,就是贵人懒得开口,他也就是回家跟自己爷爷唠叨,他爷爷就矫情,这娃更矫情。

    十几岁的孩子其实也是有脾气的,那宫里扎团抱堆儿的,不敢欺负他,也会欺负弱势,他那会子倒是想管来着,然而每次过去呼啦啦身后一堆人簇拥着,更有在江湖上赫赫威名的辛五刀,辛叔护卫着,又谁敢招惹他?

    人生就无聊的只剩下吃喝玩乐了。

    安儿面目呆板,一动不动的被人侍奉着净面清口,梳头之后,他穿上自己的嫩绿的圆领金织麒麟袍,外面还要罩上一层轻纱,这才能扎玉带,再整上他的七梁小金冠。

    三个小厮举着长铜镜在他身边转圈,安儿就微微打着哈欠懒的看。

    一直到小蕊带着笑意说:“成了,利索了,咱小爷这身新衣裳真精神!”

    吉祥伯也在门口凑趣:“那还用说,咱小爷儿什么品貌。”

    佘万霖轻轻松了一口气,伸手旁人就往他手里放了个箍了好几次,满身都是银箍钉的碗,人这才出门讨饭吃去了。

    如今他长成了,也不必日日讨饭,可回了亲卫巷他就得继续这么着。

    这碗随了他整整十年,马上就要十一年了,那从前小孩儿不稳当就摔过好几次,这碗就成了根本看不出老花色的样儿。

    这小爷走路不抬脚,趿拉步儿,他就懒懒散散边走边问:“我哥呢?”

    跟在他身边的金升回话说:“爷儿,咱伯爷天不亮就去学堂了,要默两次书才回来早膳呢,今儿只能您自己用了。”

    这里的伯爷说的是佘万霖他哥根奴儿,人家大名叫做谢析木,他八岁的时候,也不知万岁爷咋想的,竟绕过他叔叔谢六好,谢执令,给他封了个西城伯的爵位。

    人这爵位有实在的土地,虽都在左梁关附近,然而一年四季,那边的属官却一车队一车队的往泉后街拉东西。

    佘万霖这群小伙伴里就数他有钱,也属他任性,比安儿还任性。

    他在燕京有伯府,那伯府从前是忠勇公柳家的老宅,后来柳家倒霉被诛了三族,这份东西就给了谢析木。

    谢析木可不像佘万霖,他是能给自己做主的,如此,人家硬是住泉后街的老宅不动弹了。

    人就爱挨着老太太过活,就爱挨着自己的婶婶叔叔们过活,硬是没在西城伯府住过一天。

    却也没人说他。

    最有意思的是,万岁爷对他很是娇宠,逢年过节都会惦记他,宫里赏出来的好玩意儿都有他一份儿,便是一筐南来的石榴,他跟安儿得的都是一模一样多。

    比起佘万霖对燕京的不待见,根奴儿更胜,也不知道这家里的孩子咋养的,反正就一个个宁愿在山下做猴儿,也不爱去燕京做少爷,也是奇了怪了。

    根奴儿趿拉到隔壁邻居成家,就开始用碗底敲门。

    成家老爷而今在宫里主管太医局,亲卫巷就剩下娘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