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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节

      没片刻,乔氏院子里的那个石婆子,便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她看到七茜儿便吓一跳,直接就跪在地上问安道:“奶,奶奶安。”

    这泉后街俩石婆子,一个是余家的,一个是乔氏身边的。可论起品格本事,这乔氏身边的石婆子是下下乘,她除了身价便宜,就连个基本的眼色都不会看的。

    七茜儿一声冷笑:“咱们本来挺安生的,看到你便不安了,这是怎么气着咱老太太了?”

    石婆子害怕七茜儿,也不敢答,就吓的发抖,不等七茜儿追问,老太太便在屋里喊了句:“你甭跟闲人说那些多余的,赶紧进来。”

    张婉如看陈家有事,便立刻回避,只在窗户外给老太太问了安,就悄无声息的就带着丫头离开了。

    等她走了,七茜儿这才进屋,进去便看道老太太抱着喜鹊正在落泪,看七茜儿进来,她便说:“我这一年半载,日日吃斋念佛,就怎么没有好日子过呢?那没良心的,他是不回来了。”

    七茜儿看看老太太,又看看屋子地上摆着的几担礼品,浮面儿不过是一些鸡子儿,中等糕点铺子的走礼点心,还有露着的绸缎布匹?

    呦,这两口子这次竟舍得花钱孝敬老人了?

    她怎么也不相信,就蹲下一翻腾,果然,除了面上差不离的东西,那下面就都是用木板子支撑起来的。

    忍耐不住,七茜儿当下就笑了起来,她敬佩死那两口子了,做小人就做成这样,也是当世罕见。

    老太太本来挺难过,听到七茜儿笑,她一探头看到担子下面的木板子,便愣了,愣了好一会儿也是无奈至极,到底,就笑了起来。

    不笑咋办呢?难不成哭去么?

    她吸吸气道:“也,也就是这样了,没救了,救不得了!他做了亏心事儿,也不敢见侄儿们,就预备卖了这边的宅子在燕京买房了,才将那婆子来说,说他手头不宽裕了,想让我帮衬一下,我让她滚了。”

    七茜儿刹那就惊了,她愣怔下站起来,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下,又搂住她肩膀微微晃着哼哼:“奶~!”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恩?”

    七茜儿就撒娇:“我也不宽裕。”

    老太太知道她哄自己高兴呢,到底就委屈的眼眶红了起来说:“我这是缺了什么德行了?也没做啥坏事儿啊?”

    七茜儿便说:“您甭着急,这是怎么个意思?四叔真把房子卖了?”

    “哎!卖了!”老太太接过一月的帕子,拧了一把鼻涕,抹了一下想开了的眼睛就苦笑道:“我是他娘,他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这怕是听说了,你家臭头帮着几个弟兄都安排了肥差,这是撑我呢。”

    七茜儿帮老太太换了帕子,又给二月使个眼色,让她去请成先生,待人都退出去了,她这才说:“那您就给他撑啊?”

    老太太摸了几下喜鹊的头发叹息:“做娘的就是出头草,一下做不好便会被儿女恨上了,算啦!他从前剥皮剥的太狠,还想我这个娘做个中人,帮他端起长辈的架子来,嘿!想啥美事呢?老婆子我却不傻了,我就凭什么压制着好的,一直就着他个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烂东西过活?

    不要了!他想卖了宅子,便卖了吧,老话这么说的,眼不见为净!反正,我这把老骨头摆在这里,他不跟媳妇儿回来看我,便是不孝。这也不是从前我不懂那些道理,随被他们欺负的时候了,算了,从此就不想了……”

    说是不要了,到底是难过的,老人家不想哭,就一下一下的摸孙女的头发:“孩子们也不说接过去,这也是不要了?”

    喜鹊便懂事的站起来,伸手给老太太抹了下眼睛,又无声的把自己的亲奶奶抱住。

    她也只能依靠她了。

    没多久成先生便来了,给了老太太摸了一把脉,也没有开药,倒是对症给老太太送了一罐子由木香,丁香,藿香,零陵香,槟榔,香附子,官桂,麝香,肉豆蔻合了蜜丸调制而成的香药胜芬积,此物最是理气宽中,也比药草好咽,最是适合老人家服用的。

    甭看亲卫巷是一巷子武夫,这巷子里却有个大才成先生,他看病下药就中等,可是理香却是无人能及的。

    只他不爱在外显露这本事,就只给亲卫巷的人用香。

    就连佘青岭走的时候,带的最多的便是成先生制的各色香,就知道这东西有多好了。

    都算作宫里没有的呢。

    侍奉着老太太服了香药安睡了,七茜儿便引着喜鹊出门,到了门口她才阴着脸吩咐吉祥家说:“你去京里找小四爷去,就说四老爷卖房呢,打听下买主是哪个?凭买家什么关系背景,咱亲卫巷跟从前不同了,爹年前住进来便走漏了消息,往后更不能容外人来窥视,这宅子,还是留在自己手里稳妥。”

    第90章

    (九十)

    四老爷把房子卖给了一个南地来的富商,便发了一注小财,倒手在燕京西边买了一处民宅住下。

    燕京地,西边总是一般般的,可陈四牛想去,便不顾一切,他却不知自己卖出的那处宅子,倒手却入了他侄儿的手里。

    这人从不聪慧,只七茜儿因其从前印象心有忌讳,陈大胜兄弟几人却早就不把他当做人了。

    光阴快速,这转眼便来到三月惊蛰,这日清早,老太太带着满屋的婆子,赶着家里的马车就去了庄子。

    依照从前的规矩,惊蛰这日是要咒雀的,便是大早上起来,围着自己家的田埂,叨念着诅咒雀鸟的话,威吓它们秋日你若吃了我家的谷,回头烂嘴烂肚肠这样的话。

    待老太太声势浩大的离开,七茜儿却也不能闲着,她要带着丁鱼娘,张婉如,卢氏,甚至成师娘与她小师姑都一起来家里祭祀了白虎,这是防止口舌少是非之古礼。

    祭拜完毕,作为各家的掌家主母依旧不得闲,须带着家里的婢仆,沿着家里的一切门槛外,洒生石灰驱百虫。

    此又乃春雷惊百虫之礼。

    驱虫过后,还不能等闲,主妇们要在家里亲自掌锅,烹清肝降火的饮子,这才能接引这第一声春雷,待再过十几日,那春耕的时候便来了。

    七茜儿做这些礼祭是惯熟的,同龄之中谁也没用她周全,《白虎》《射虫》《去秽》三篇共计千字,竟是倒背如流。

    可老太太却不熟,人家带着四五辆车二十多婆子出去,人下响才进屋,那嗓子都咒劈了。

    老太太都有些气恼了,半躺在炕上,顶着帕子,还挣扎着哑嗓说:“满天神佛啊,就喊不完了,茜儿,咱家地太大,今年秋怕是要闹雀儿了。”

    家里庄子好几个呢,老太太那里咒的完。

    七茜儿看她认真,便哄她道:“阿奶不若再去求求菩萨?”

    本丧气的老太太一听,眼睛便是一亮道:“可不是这样,你说说我这也是老糊涂了,我有菩萨保佑啊!咋就忘了这回事儿……”

    老太太说完,喜滋滋的就去约人,只可惜惊蛰过去便是春耕,各家主妇不得清闲,约来约去只约到了山上的江老太太(江太后),第二日这两人便一起青雀庵做法事去了。

    依旧是这日,陈大胜得了家里的消息,便从宫内出来接了吉祥家送来的两个大食盒。

    待他喜滋滋的提了去东明殿,叫人悄悄把干爹请出来喝饮子,还没喝几口呢,便听到皇爷在殿内问。

    “你们爷俩这是吃什么呢?还要背着我等?”

    佘青岭端起莲子羹立刻饮净了,又对着陈大胜便是一阵摆手,打眼色让他快走。

    陈大胜底笑,盖好食盒,提着就小跑着离开。

    佘青岭看他跑远了,这才进去跟皇爷回话道:“回陛下,这不是惊蛰了么,天气内热,我那儿媳妇~便送了润肺的饮子来应节,您又不能吃外面的东西,回头皇后那边必给您也备了的……”说到这里,他还颇有些得意的看了一圈老大人们的脸色,这才继续道:“老大人们家里必然也是有的。”

    正在批阅奏折的皇爷闻言,笔下便是一顿,他抬脸轻笑道:“你是说,你家的那个哭丧的媳妇儿?给你送惊蛰饮子了?”

    佘青岭不爱听这个,便微微翻起白眼道:“什么叫哭丧的?皇爷这话传出去我那儿媳妇还活不活了,您金口玉言可嘴下留情吧!都说是婢仆传错话了,怎么还提这个?不是我夸奖,列位大人,我那媳妇儿最是孝顺不过的孩子,她就是年纪小,有些事情没经历过,那日才慌了神……列位大人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殿内站了整整两排大人,听佘伴伴这样问,除了礼部诸位官员,剩下的自然是笑着附和。

    皇爷看佘青岭高兴,他便也高兴,等他好大一段庇护的话说完,皇爷才放下手里的朱笔,顺手把一张折子递给候着的孟鼎臣道:“你都这样说,还让旁人说什么?整一家倔驴儿儿,道理从来都是你家的……”

    孟鼎臣双手接过折子,看了一眼后便道:“是!臣这就派人去办。”

    他转身要走,皇爷却在他身后说了句:“五郎等下,最近宫里这些读书的孩崽子,就越发的不像话了,你去把人都喊上,对了,别忘了阿蛮还有圭儿,他家臭头也闲着呢,就都喊过去,都跟着你办办差事,也好让他们学些实在道理,这一个个的也不小了。”

    孟鼎臣称喏转身离开。

    待他离开,佘青岭便详细的与列位老大人说了一下家里的饮子,他儿媳妇手艺那是好的,老娘也是惦记的,虽是润肺的汤药,可滋味就属实上等,一喝下去立时便觉有了疗效……

    时令到了,朝廷民间便有了生机勃勃的样儿,皇爷今日也高兴,下了小朝就去了后面皇后处,连喝了三碗去火润肺的饮子,未及第二日上朝与佘青岭吹牛,当夜便泻了肚子。

    陈大胜今日也不当值,自是干爹喝了饮子,他就得往新的长刀所送,只他提着食盒才走到宫内南门,便被两个亲卫小跑着拦住,说让他去九思堂门口等着,皇爷让他办差去呢。

    如此,陈大胜只能交托了食盒,满脑子疑惑的出宫,又骑了马去了九思堂。

    他到的早,一到九思堂门口便被人引着到了后堂的大院子口。

    三月初的风势依旧不小,这大院子里还有两条顺风的通堂,待入骨寒风一灌,院儿里便起了阵阵难以描述,近乎于鬼啸的古怪之音。

    陈大胜没站多久,便见一白面书生般的人物迎接出来,此人他是认识的,正是九思堂下面的北部大执令谢五好。

    谢五好笑眯眯的与陈大胜见礼道:“大公子。”

    这倒是个奇怪的说法了,陈大胜与这谢五好算作同殿为臣,便是不做官称,如何竟叫自己大公子?

    陈大胜愣了下,就面无表情的还礼道:“谢执令。”

    他们互相认识,却很少打交道,交情更算不上有,只客客气气的寒暄几句后,便由谢五好带路,将他引到院中挂有竹帘的避风之处。

    陈大胜四处打量,便见这里乃是整个的避风通堂,还排放了二十多张,可容三人并做的案几椅子,他好奇,便回头问谢五好:“谢执令,却不知皇爷今日安排我过来,可是有其他差遣?”

    谢五好笑笑摇头:“并没有说其他的,是我们令主说,今日陛下让诸位公子都来学学东西的,至于学什么?总令主也没有说,我们这些做属下的自不敢问的。”

    他不说,陈大胜就只能点点头,随意找了一张靠边的案几坐下。

    等他坐好,立时就有几个穿着九思堂杂役服饰的人抬着火盆,茶水,还有四种很一般的点心过来铺排起来。

    没多久,这院儿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贵戚子弟,还有皇子陪读,甚至一些老大人家的嫡系子孙也都来了几个。

    到了此刻,成大事方明白谢五好为何称呼自己为公子了。

    却原来今日不是办差,这是学堂来的。

    这公子各有各的圈子,来了也是认识的坐一起,随着人多,就显的陈大胜身边孤寒起来,压根没人跟他坐一起,至多就是跟他点点头,客气的笑一下。

    郑阿蛮与李敬圭到的最晚,人来了便站在口子四处打量,看到陈大胜后,便一起笑着过来,坐在了他身边。

    “飞廉哥可知?皇爷今日叫咱都过来作甚的?”李敬圭烤了两下火盆,看着那几样点心就皱起了眉毛,语气也不是很好。

    陈大胜摇头表示不知,郑阿蛮便伸手取出自己的帕子,卖力的在面前的案几抹擦起来,擦完,手帕一丢他便没骨头的趴了上去,眼角四处瞄了几下,这才道:“让你来便来,你看看这个阵势,咱知道的恶心人,今日可都在这儿呢。”

    李敬圭闻言一愣,这才认真去打量周遭。

    这位向来目下无尘,走路惯常昂首挺胸,有雄鸡一般的架势,看人不用眼,他都用下巴的。

    待看清楚是谁,他便冷哼起来道:“呦!这就有意思了,你们说?皇爷咋把咱三?与这些猪狗放在一起了?”

    陈大胜闻言皱眉,伸手就敲敲桌子道:“你这话说的,怎么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李敬圭当下一窘,郑阿蛮便噗哧一乐,却不等他们再交流下去,这院子里便来了更多的手捧书籍的杂役。

    观这些杂役走路那稳当劲儿,一看便是下盘稳当,常年扎马的功家出身。

    杂役们将手中书籍逐桌摆好,又上了笔墨纸砚,再次无声无息的退下。

    陈大胜心里更是纳闷,等他们走了,这才伸手取了一本书,低头一看却是一本《双鱼佩》,放下再拿起一本却是《鸾凤鸣》,再随意一翻,一大叠书却有一半的才子佳人戏本子,剩下的便是早就听惯的大梁立国之后出的新书本子。

    这几个什么心眼子,互相一看,便认真的翻阅起来。

    倒是身边总有不安分的,有张扬公子便挑拣那才子佳人的书,取了当中明显香艳的部分大声朗读,就引得一干胆大嚣张的放肆大笑起来。

    他们正耍的热闹,忽就听到几声锣响,也不知那九思堂的锣有多大,几下过去,桌面的茶盏都是颤动的。

    没多久,那九思堂的四部执令便坐在了帘子之外,犹如老爷升堂般端着,其中一位道:“便,开始吧。”

    郑阿蛮心里不舒服,便皱皱眉,一伸手取了面前的糕饼,放在嘴里咔嚓就是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