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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尤其是臭头他爹,自己三哥陈三牛那件事后,这世上就再无叔侄情谊了。

    他三哥当初也是在谭家,却是在谭士林手下卖命的。

    而谭士林是继谭二将军之后,皇爷第二入眼的谭家人。

    当年宁中郡太上皇遇险,谭士林带着五十军士返程营救,后来太上皇是回来了,大部分的军士却都损身了。

    因太上皇的命贵重,当年皇爷自己掏钱,一个阵亡的军士是给了二百两抚恤,还有一条,家里若有直系血亲为奴的,允赦一人为民。

    钱儿是陈四牛去领的,赦的那人却是乔氏的那个前夫。

    都在谭家军帐下,三哥的事儿,陈四牛觉着自己侄儿一准儿清楚,可那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后来,他确曾有一段时间是不敢见侄儿,可他是上峰养扑满,拿了他怕死的短处不断威胁,为了活下去!陈四牛便依着孝敬老太太的名义,挨个的又去寻了侄儿们敲诈。

    他想过的,谁知道这些人能不能活呢?大不了,他们死了,自己多烧点祭品还他们!

    谁知,最后到底活了四个,还有那个侄女丁香,那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活着难道不好么他是这个家第二代唯一幸存的人,别说抠点钱儿,就是他遭了难,难不成他们还不出钱儿救他了么

    就怎么一个个的这般不通人情!

    人啊!尊严没了,慢慢也就豁出去了。

    不然还能怎么着?陈四牛觉着自己是不亏的,起码哥哥们都死了,他活下来了。

    没脸就没脸吧,他也没预备要什么面皮,只他也是苦熬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有个七品官位了,难不成还要返回去做泥腿子么?

    再者,乔氏肚子里又有崽子了,难不成让自己的孩子看旁人的眼色活着?

    陈四牛想了好几天办法,最后便听了乔氏,无论如何也得挂个实在的差事,做空差不管是个谁,一准就是个死。

    可是如何在工部弄到个实在差事呢,也很简单,叔侄携手燕京衙门口溜达一圈,自不愁人巴结,说不得效果会更好。

    然而陈四牛不敢跟侄儿说话,更不论提要求了。

    怎么办呢?他还有娘啊!

    如此,陈四牛这几天便疯魔了一般折磨老太太。他是白天黑夜只要没人就哀求,半夜爬过墙,就蹲在老太太窗户边哀求。

    陈四牛唯一没有算计到的是,老太太如今跟从前不一样了,昨夜他刚爬过去,老太太就是一盆冷水过来。

    倒春寒的天气儿啊!

    “娘~!”

    陈四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亲娘,心里也不知是啥滋味,他现在是彻底凉了的,就觉着老天不公,娘也不公!

    然而他的亲娘想起昨晚的折磨,就忍无可忍,伸出手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巷子里耳光响亮,巷子口便被惊动了。

    那老徐太太嗓门很大的就问:“陈吴家的!!可是摔了?”

    怕人看到,陈四牛捂着脸迅速躲进身后的门廊,老太太抓起七茜儿就走,一边走,手一边发抖。

    七茜儿吸吸气,扭脸对老太太笑着说:“您莫慌!不慌!我来想办法啊!”

    老太太一滴眼泪都没流,就看着前面道:“没事儿,奶早想开了……”

    大不了就一死,她也不能连累孙孙们了。

    七茜儿送得老太太出了巷子,迎面便看到隔壁工部巷里的徐老太太。

    哦,现下泉后庄的巷子可均匀了,六部加个亲卫所,倒也不偏不向,分完为止,皆大欢喜。

    徐老太太正跟陶老太太吹牛,见到这祖孙,也不学陶太太起来施礼,却一伸手露出很粗的一个金镯子道:“哎呦!可算来了!老安人,小安人好啊!老身今儿就不起了,实在是昨日没睡好!”她又抚摸一下胳膊上那镯儿道:“早年冬日里,寒水里洗衣裳作了大毛病了……”

    老太太不在意的摆手:“起个屁!都啥关系你起?见天整这些虚的?没用!哎~年纪到了~我今早起那脚也不利落,刚才差点没摔了,这鞋子不舒坦呢!”她微微摆了一下袄裙,露出了崩了锦边,锈了花的新袜袜!

    哼!御赐!

    七茜儿给人家垫好小凳小垫,又在徐老太太的桌子上,摆起今天给老太太做的几样炸货,再奉上热茶。

    等到她铺排好才笑着施礼道:“这是昨儿老太太提点我做的!甭看是炸货,可是酥脆呢,老太太们试试?绝不费牙口的。”

    老太太一看费油了,就心一阵抽疼,还得故作吃的多了,不爱吃一般随意说:“是啊!是啊,你们尝下,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我都吃腻了,你们吃,你们吃!”

    老陶太太亲自上手取了一块,用手兜着吃,吃完便使劲夸好。

    这样,人家老徐太太才屈尊降贵的吃了两块,却意外的合口,一高兴便毫不客气的要方子。

    可惜陈家老太太什么人,当下就啐了人家一脸。

    然而徐老太太也不生气,还笑嘻嘻跟陈家小安人央求:“小安人,您行行好,老婆子我最近后面俩槽牙晃悠,这酥脆咸香能入口的多久没吃到了,您行行好!明儿再赏我这个老讨吃一点儿呗?”

    七茜儿捂着嘴就笑了起来:“成!我家里做了不少,本是想给我家老爷带到卫所垫肚子的,您让人跟我来,我给您装些!哎呀,可怜的,年纪大了,就一点不好,牙不好,吃饭都不香了!”

    咳!这一点,是切身体会过的。

    三老太太立刻开始说自己的牙齿。

    她们有说有笑,陶老太太就在一边暗自羡慕又暗自唾弃自己。

    现在儿子们都记挂家里了,她家日子好了十倍不止,还有啥不知足的?

    本该满足的,可现下在看!人家老徐太太出门,身边有俩婆子侍奉,身前还半跪个小丫头捶腿。

    人家架势铺排的这还不算夸张呢,毕竟是六品官员家的老祖宗。

    再说人家陈家,谁敢说半个字的不好,甭看家里一个婢仆都没有,可人家真是找了个一顺百顺,福星高照的孙媳妇,这小媳妇来了之后,陈老太太便掉进蜜罐子了。

    甭管徐老太太多么大的排场,就没有人家陈老太太身上,一针一线都是孙媳妇给置办的体面贴心。

    偏偏这两位过的这般好,还成天抱怨,也不知道抱怨啥?可细想想,过得好的人才有闲空找人抱怨呢,就像她,她坐在这儿便不敢抱怨,还得努力讨人欢喜。

    老陶太太想到这里,心里堵,却笑的十分开心道:“我跟你们说,昨晚我可听到打更的了,许今日能来和尚化缘!”

    她话一落,这俩老太太顿时大喜,纷纷让身边人回家,立刻预备好米细面各一碗来。

    这年头,谁家无有亡人,谁不想给亡人送点功德。

    那平安无事的年份,和尚才下山打更,白天再去善主家里化缘,人家出家人不白吃你的布施。

    老太太从未这样大方过,就拉着七茜儿的手道:“这便安稳了!这便安稳了!赶紧家去,取一碗……不,十斤!最好的粮食咱布施十斤!”

    七茜儿知道她的心病,便拍拍她的手说:“哎!好!您等会,这就来!”

    说完她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进门便看到陈大胜正趴在桌子上写佛经呢。

    这家伙倒也是个努力的。

    七茜儿看他闲着,便进了屋子对他说:“你赶紧去找你四叔坐坐,我看他那个架势,昨晚一定又去老太太那边讨厌了!老太太不想管,他却想逼死你奶呢!”

    说完七茜儿便跑到下屋,托了盆子,狠狠取了一斗米出去,她也是见天盼望和尚下山打更,如此,便彻底平安无事了。

    等到七茜儿抱米出来,便看到陈大胜趿拉着鞋往外走。

    七茜儿到底不放心他,便说:“喂~!”

    陈大胜扭脸看他:“啊?”

    到底,到底是越界的事情,打长辈呢!

    七茜儿低声嘱咐道:“那你,别~打脸!毕竟是个长辈!”

    陈大胜笑下,回了句:“知道了。”又趿拉着鞋离开了。

    等到七茜儿抱着米出去,便看到巷子口的角落,老陶太太正掰她端出来的炸货往地下扔。

    这是穷困人家出不起给人的布施,就给蚂蚁布施,给小鸟布施……

    七茜儿假意没看到,抱着米绕过人家直接回到工部巷子口。

    老太太看她端了一盆,头回一声不吭,还对她笑了下。

    如此,这娘母几个就坐在工部巷门口等和尚,可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半下午,那和尚也没来。

    老太太失望的回到了家,晚上吃饭也吃的不慎畅快。

    这天晚上,七茜儿收拾完钻进被窝,就对隔着一个帘子,大炕另外一头的人说:“陈臭头!”

    陈大胜好半天才懒洋洋的回了句:“恩?”

    “打了?”

    “恩!”

    “重么?”

    “躺个三五天吧!”

    七茜儿微微叹息,裹着被子想心事儿。

    陈四牛虽然懦弱,可是有股子韧劲却也随了老陈家根儿。

    就是说,三五天之后,她又要折磨老太太了?

    老太太现在就是熬着使劲忍耐,使劲忍耐!总有一日老太太就熬出毛病了……

    身边的布帘子划拉一下被掀起来,陈臭头穿着里衣,瞪着七茜儿道:“媳妇儿!我不成了!我憋死了都!”

    七茜儿当下吓疯了都!

    她刷的坐起来,抱着被子倒退,还磕磕巴巴的说:“你,你,你不能出尔反尔啊!你都答应了啊……那,咱安儿还得等……我,我守孝呢你忘了?你,你给我憋着……要不,我给你……”七茜儿小心翼翼看着他瞪红的双眼道:“给你打一桶井水?你凉快?凉快!”

    七茜儿吸气暗想,他要敢胡来,就把他丢到井里彻底凉快?

    陈大胜很快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当下就给气笑了。

    他伸手放下帘子,在那头大声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说咱奶的事情……憋死我了!”

    七茜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坐在那儿稳定半天才站起来,走到帘子面前拉开。

    面前豁然开朗,陈大胜挑眉看着穿身水葱绿里衣的小媳妇儿,便讥讽道:“舍得撩帘子了?”

    七茜儿讪讪的笑:“你看你,想什么呢?我就是……嗨!这不是拉开了么?你看!拉开了!我信你,不信谁,我都信你!”

    她使劲把帘子拽了一下,又迅速躲回被窝,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陈大胜无奈的一躺,其实~他一直就觉着,自己跟媳妇这种相处方式有些古怪的,也说不出哪儿古怪,反正就是不对劲儿。

    这世上还有把男人当成儿子管束的?还有不许男人近身,防贼一般每天一个炕上歇着,偏偏要一个炕头一个炕尾,中间还得拉个布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