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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关幼萱哭得糊涂,她揉着眼睛,雾气濛濛的秀目扬起,声音软:“为什么?”

    原霁笑起来。

    他笑时的爽朗豪气,让人心动,关幼萱痴痴看着。

    他低头响亮地咬她耳:“因为想吃天鹅肉。”

    关幼萱一呆,然后破涕而笑。原霁见她终于笑了,松口气,他一把将她捞起来,捞入怀中。少年含糊地说着换一个样子:“……换一个可能就不疼了。”

    关幼萱:“哎呀!”

    她脸儿晕暖,心口微凉,却被他揉着亲着,哄得心中甜甜,魂儿都被撩得飞了起来。她便乖乖听话,勉力配合。只是关幼萱埋头在他肩下,又被他气笑,打原霁肩膀:“和那又没关系!”

    春意融融,满室花香。

    --

    “束远哥!”

    坐在屋顶的束远回头,见是束翼跳上房顶,几个轻功大跳落,便到了他身边。束翼拿一壶酒给束远,束远摇头,不喝酒。

    束翼大咧咧地说话,很高兴:“我跟着七郎回来了!我们七郎和小七夫人终于修成正果……我不去打扰他们,就出来晃了。束远哥你坐在这里,是因为二郎也回来了么?”

    束远淡声:“不清楚。”

    束翼诧异侧头:“啊?”

    束远:“我在家里养伤,没有跟出去。我不知道二郎的行踪,以后也不会知道了。我已安排别的卫士日后跟在二郎身边。”

    束翼怔忡。

    他不能接受,结巴又慌张:“可、可是……你安排别人跟着二郎做什么?我们,我们一辈子,不是都要跟着原家郎君么?我们生来,不就是这样吗?你不跟着二郎,你要做什么?二郎不要你了么?我、我去和七郎说!让七郎帮你求情!”

    他说着就要站起,跳起来转身要找原霁,显然忘了他自己说的这时候不应该打扰原霁。

    束远伸手拉他,力道松松。但是束翼何其敏锐,束远手只搭在束翼衣袖口,束翼就回了头。

    束远仰头看着束翼,心中失笑。他想他们这样的人,从小就跟着原家儿郎。因为自小一起长大,连性情都会跟郎君像……束翼的跳脱和鲁莽,不就和原霁一模一样么?

    束远道:“是我自己的决定。束翼,我手受的伤太重了,医工告诉我,我右手废了,以后没办法拿起武器了。也没什么,练武的人,偶尔这样也是有的……只是二郎身边卫士这个位子,我不能再做了。”

    他怔忡的、难过的:“我再不能保护他,还要他回头来保护我。束翼,这种感觉,比杀了我还难受……所以,我决定离开凉州,离开原家。”

    束翼怔住。

    他手足无措,想起往日无数次被束远训、被束远骂的过去。

    束翼轻声:“可是我们要一辈子跟着郎君的。我们发过誓的。”

    他说:“我才不离开七郎,死都不走。”

    他低头:“你也不要走。你走了,就违背誓言了。”

    束远:“你……被小七宠得,也像个小孩子。我早就跟二郎说过,不要这般宠小七,你们一个个这么快乐、无忧,长大了没人管了,怎么办?”

    束翼:“不会的。我反正和七郎同生共死。”

    束远:“……我也会。但我为了他,必须离开,你懂么?”

    束翼呆呆的,他心中忽然生起极大的无力感。他听懂了束远的话,听懂了如他们这样的卫士,要他们离开郎君,便和死了一样痛苦……那么束远,是要求死么?

    不能再保护主人的卫士,这便是结局么?

    束远抬手,轻轻拍在束翼肩上。他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少年,苦笑:“你好好地和七郎在一起,保护好他。偶尔……告诉我二郎的消息就好,行么?”

    束翼沉默。

    束远便哄小孩一般:“我还没打算马上走呢。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递个话。”

    束翼抬头。

    他眼睛已经红了,声音带一份哽咽:“我没有想要的,不需要你帮忙。我只想和七郎在一起……七郎做了将军,我也是要上战场的。我也要当将军。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一点伤,我也会保护好七郎。”

    束远眼睛跟着红了,他想笑话束翼,但是话到口边被冻住。他缓缓伸手,抱住了束翼的肩。

    ☆、第54章 第 54 章

    下午的时候, 院中残雪已消,凉气上来,气候更加躁冷。

    原霁与封嘉雪从廊子的左右两道走来, 一左一右地进入原让的院落。封嘉雪对原霁是一贯的睥睨态度, 原霁今日却没一见她就烦。

    原霁心情极好。

    见到二哥为自己和封嘉雪烹茶, 原霁撩袍, 洒然而坐。他还难得有心情扫了一眼原让, 目光一顿,再觑了眼自己旁边的封嘉雪。原霁纳闷:“凉州有这般冷么?”

    原七郎依然是平日的装束, 武袍束发,英气勃勃。但是除他之外, 其余二人都穿着貂裘, 从上到下裹得极为严实, 连脖子都看不见。

    原让为二人烹茶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他抬目,目光极为微妙地望了一眼封嘉雪。

    封嘉雪并不看他,只淡声回答:“不习惯你们凉州气候。”

    原霁恍然,他继而嘲笑道:“也是,反正你是要离开的。你打算何时离开?”

    原让握着茶壶手柄的手再次停顿了一下。

    封嘉雪坦然答:“过两日, 等下一场雪到的时候,我就走了。”

    原霁道:“那也不远了。我们凉州雪下得挺多的。”

    原霁转向原让, 说道:“二哥, 既然如此, 咱们便抓紧时间, 好好谈论下战略吧。”

    原让似在走神, 被原霁唤了两声他才回过神。他迎着原霁探寻的、敏锐的目光, 收敛心神, 在封嘉雪和原霁面前铺开地形图。午后阳光葳蕤,原让与二人说着战事:

    “木措正筹备登上王位之事,之前那场大战耗损了漠狄的战力。我们都知道,凉州会找回场子,木措也知道。为了提防我们的报复,木措一定会剑走偏锋,做下布置,好保证自己能够顺利登上王位。”

    原霁若有所思:“如果能在这时候除掉木措,漠狄就完了。”

    封嘉雪:“绝无可能。漠狄战力受损,你们凉州兵力也折损得厉害。且我看风雪连城,谁也控制不了气候,在冬日发动大战,你们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原霁冷冷道:“我只是说一种可能,并未说我们要那般做。如今我们能够用的最妥帖的法子,是如漠狄常年对我们做的那样——骚扰。”

    他提起战争,整个人的气场变得上扬,眼睛发着熊熊之光。

    原霁倾身,伸手就在地形图上插了几只旗,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要如何骚扰敌人。原霁兴奋了起来:“我之前一直在练一只百来人的轻骑军,机动性极强。如果当日二哥遇难的时候,我带的是这批人,当时救二哥就能更早,不会耽误太多事情!

    “这只军我已经练了半年了,可以陪同我去和漠狄人玩一玩了。”

    他阴狠的,咬牙切齿的:“漠狄人常年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们,我倒要看一看,面对同样手段,他们能怎么应对。”

    封嘉雪:“我看了你练的这只兵。无法上真正战场,但是平日的突击、偷袭,作用却极强。唔……你们的马好像不如漠狄人啊。”

    原霁:“我们马是混种的,只是暂时还不如漠狄。我们还在不断地改进马种,会胜过漠狄。”

    封嘉雪若有所思:“……既然这样的话,你们能不能送我一些马种?”

    她沉吟半晌:“抢到的军粮我可以与你们对半分,但是你们送我一些马种,如何?”

    益州的山地陡峭,在益州行战,马匹一直是极大问题。所以封嘉雪带的兵,以步兵为主。然而益州边郡的敌国,偏偏又是骑兵多。在战场上,有句传言被人奉为圭臬——

    骑兵无敌。

    封嘉雪想拥有属于益州军自己的、杰出的骑兵,那种能够适应山地战的骑兵。而凉州是以骑兵为主,原让想让封嘉雪用步兵经验教会自己弟弟打仗,封嘉雪何尝不眼馋凉州的骑兵?

    原霁道:“我们的骑兵不适应山地战,给了你,你也用不了。”

    封嘉雪:“不劳烦心,我自会训练。”

    这样的话,原霁便没法做出决定。原霁望向原让,等着凉州真正的统帅给予承诺。一直听着他二人说话的原让,这才看向封嘉雪。他道:“此事有许多隐患,我无法一时给出答案,阿雪可以私下与我聊。”

    封嘉雪抬目,望向他眼睛:“二哥现在说便是。”

    她当做未曾听懂原让的言外之意——请她私下找他。

    --

    原霁与人谈战事的时候,关幼萱去探望了蒋墨。她夫君不喜欢她见蒋墨,但是关幼萱觉得有白河镇的事在前,自己不能当蒋墨不存在。所以趁着原霁去谈军务,关幼萱偷偷跑来了蒋墨这里。

    关幼萱进院子时,正好碰上一波人。

    她凑了个数,进病人屋子时,就笑吟吟道:“五哥,长安送来了东西,我给你带过来啦。”

    慵懒地靠坐在窗下、百无聊赖看着窗外红梅发呆的蒋墨扭过脸,见到关幼萱袅袅进来的身影。她穿着绯红色的兔毛斗篷,白绒绒的毛拂着女孩儿玉白的脸蛋。

    侍女们掀起毡帘,关幼萱弯腰进来。她立在里间门口,对他弯眸笑,眼如清泓,怀中抱着一方匣子。

    蒋墨看到她便笑:“小淑女。”

    关幼萱赧然被蒋墨用这般亲昵的调子唤名字,她将怀中抱着的匣子递给侍女,便抓紧时间看漏更。关幼萱数着手指头:“我要抓紧时间,我不能在五哥这里多待,夫君回来前我得离开。不然夫君看到了,又要说我。”

    蒋墨不悦:“看我用得着偷偷摸摸?你偷偷摸摸来看我,他知道便不生气了?他是天天生气,你别理他。”

    他眼睛溜她一眼,波光粼粼,无时无刻不在诱拐她:“萱萱应该跟着我走。”

    关幼萱露出笑,俏而调皮:“只要夫君不亲眼看到,我便不怕他!”

    蒋墨看出关幼萱眼底藏着的羞涩,她眼角眉梢的欢喜遮掩不住,只流露两三分,便整个人光彩照人。蒋墨看得怔住,心中对原霁浮起欣羡……为何原霁运气总是那般好?

    蒋墨敛了神情,漫不经心地接过侍女递来的匣子。他并没什么想法,想来,左右不过是母亲从长安给自己寄来的一些东西。母亲便总是这般,舍不得他离开身边——不过来凉州几个月,长乐长公主唯恐委屈了自己儿子,不断寄信寄礼物!

    蒋墨打开匣子,看到是一封信,与一些银钱。

    他挑了下眉,诧异母亲居然这般俗。

    然而打开信纸,蒋墨便愣住——信不是母亲写给他的,而是父亲!

    他父亲给他的信!

    蒋墨捧着信纸的手指轻轻颤一下,告诉自己原淮野写信,必然是询问出关一行之事,没有旁的意思,自己不必多期待。他定定神,才去阅读自己父亲的信。

    原淮野不常动笔,他年轻时手受过伤,便不喜欢拿武器,也不喜欢写字。长乐公主爱好书法,家中藏了多少大家的墨宝,原淮野是看也不看,让长乐公主私下说他“果然是没有情趣的武将出身”。

    但是原淮野却有一笔好字。

    蒋墨看到的这封信,自己肆意风流,许是因为手伤而力道不足,但字迹缥缈飞扬,另有一类美感。原淮野在信中并未提西域一行之事,而是关照蒋墨的身体——

    “听闻你母亲说你伤得厉害,我心中后悔,早知便不该让你出京。你自来生在长安富贵地,那些关外之事不适合你。九月是你生辰,你也未曾赶回……”

    蒋墨听原淮野初时说不该派自己出关,他心情不悦,觉得原淮野是再一次的看不起自己。但之后原淮野便关心他的身体,问他伤得如何重,又说起他的生辰竟然错过……原淮野写得不如何多,但字里行间,是让蒋墨回长安的意思。

    “怕你银钱不够,便给你寄了些。

    “你快些回来长安,我与你母亲给你补办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