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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周围人都无知无觉,关幼萱的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原霁水性并不好,那怀里女郎攀着柱子一样紧紧地攀住他,还在他怀里乱动,很快将原霁给弄得沉下了水。关幼萱惊惧,叫了一声:“夫君!”

    很快,原霁重新带着人,浮出了水面。关幼萱怕他再次被拖下去,因那女郎仍在哭泣挣扎。然而,众目睽睽,所有人都看到原霁抬手一记手刀,就将女郎劈得晕了过去。

    原霁掐着人脖颈,找到了合适他救人的姿势。

    关幼萱:“……”

    围观女郎们干巴巴地:“小七郎,好凶呀……”

    关幼萱轻声:“不凶的。救人就应该这样。”

    金铃儿生怕原霁对那女郎的凶悍吓退了关幼萱,连忙反口对周围人道:“对的对的,表哥是为了救人,只要能救人,昏迷不昏迷有什么关系?”

    关幼萱心中知道金铃儿其实并不懂在水中救人的艰难,她却也不说了,眼睛只盯着向岸边游回来的原霁。

    原七郎的“狗刨式”再次惹得众人轻笑,随着他离岸越来越近,连等着帮他的军人们都撑不住笑。

    原霁被笑得脸红,尴尬万分。

    到了岸边,怀中女郎被人接走,原霁郁闷万分地低着头,准备忍着丢人的眼光自己上岸。而他还没上了岸,一只纤柔的手便伸来,抱住了他的肩。

    同时,一条干净的巾子裹过来,裹住他只着中衣的上半身。

    关幼萱颤声:“少青哥哥!”

    原霁一点点抬起眼。

    关幼萱跪在地上搂着他,努力地要将他拉上去。关幼萱向他望来,眼中含雾,快要哭了一般。

    鬼使神差,原霁就这般顺着她的力道,被她扯了上去。而一上去,她就扑来抱住了他。

    关幼萱哽咽:“少青哥哥,你吓死我了。”

    温香软玉在怀,原霁却茫然。

    半晌,他咳嗽一声,说:“我以为落水的是你。”

    关幼萱仰脸来看他,他的睫毛向下滴着水,肤色微白,唇却上翘。他的少年气息像一团水草往她鼻端钻,滴滴答答地漾着水光潋滟,湿润清透,干净明朗。关幼萱一目不错,想到金铃儿所说的——

    他是世上最好的郎君。

    原霁低下眼睛,尴尬道:“那什么,你别听束翼乱说,其实我没有怎么读过书的。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根本没听过的。我救人只是出于道义,我才不会去负责。”

    他说:“我已经有夫人了嘛。”

    原霁晃一晃脸上的水,一边无所谓地拿着巾子擦头发,一边偷看她。

    关幼萱抱紧他脖颈,她脸挨着他面容,重重地“嗯”了一声,声音清脆响亮:“夫君说得对!”

    ☆、第 32 章

    凫水救人事件后, 关幼萱的态度有发生微妙改变。

    她在想,为什么她非要走,不试着接近原霁呢?梦中原霁不要她, 可是不代表现实中会一模一样。现实和梦境最大的不同, 不是她已经嫁给原霁了么?

    凉州是这般不一样的地方,原霁是这般不一样的郎君。还有金铃儿,原二哥, 李泗、赵江河, 金姨……这般鲜活的人们走入她的世界, 组成浮生面孔,越来越清晰。

    当夜, 原霁已睡后, 关幼萱睡不着。月光浅浅地照入帐内,关幼萱抱着膝盖静坐,低头观看夫君那又俊俏、又透着稚气的面孔——

    若是觉得前面是深渊,还有人敢走下去么?

    --

    白日的时候, 原霁在外面和军士们一同嬉戏游玩, 赵江河从战场上退下,二人兴致勃勃地聊了些军务。赵江河最后关心地问起兄弟的感情问题,原霁亦对自己和关幼萱的状态不解。

    他迷惘的:“我不知道。但也许……她没那么生我气了。昨晚睡觉时,她还对我笑了。”

    赵江河比原霁本人还激动:“这正是你们和解的讯号,你要抓住机会!”

    原霁淡然点头。

    赵江河和他一起骑马在草原上跑, 说了半天后很奇怪:“你为何不去陪你夫人,反而和我混在一起?”

    原霁瞥他一眼。

    原霁理所当然:“她好不容易开心了点儿,对我和颜悦色了点, 我当然不能凑上去惹她啊。万一把她再气哭了怎么办?”

    他自鸣得意:“我只要不见她,她就不会生气。等她气彻底消了, 我再去找她玩儿。”

    赵江河:“……”

    赵江河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不禁扪心自问:“你这样的人,都能娶到夫人,你夫人还是那般好看的?少青,是否如你一般欠揍,就能骗到萱萱那样的小淑女?”

    原霁:“……”

    他立时大怒:“什么‘萱萱’?我都没叫过,你不许乱叫!”

    --

    在赵江河的嘲讽下,原霁慢半拍地意识到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不容错过。

    在侍女的指引下,原霁回到了他的营帐中去寻关幼萱。伴着“小七郎来了”的通报声,原霁掀帘进屋,瞬间觉得他的营帐内部,和军中其他将士们的营帐都不一样。

    其他人的营帐风格粗狂,而他这里,于细节处,多了许多女儿家的风格。例如门口小几上摆着的花瓶,绣了一半扔在案头上的荷包。隔着一张绘着“白虎啸山图”的木雕屏风,原霁吸一下鼻子,除了满室清暖的花香味,他还闻到了一股淡而清雅的书卷香。

    原霁绕过屏风,见到他正找的人坐在里面的小案后。关幼萱一手扶着一把小扇子,另一手持笔,低头专注地在扇面上写写画画。

    阳光斜斜从小窗口透入,照在关幼萱低垂的眉目上。原霁向后靠在屏风上,目光幽沉若渊,几分兴味——

    他一直知道关幼萱是个五官还未长开的美人。

    他承认得不情不愿,可她确实和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女郎都不一样。她整体的五官偏小巧一些,杏目樱唇,鹅蛋小脸。这样的美是带一些幼稚、天真无暇的。然而又不只有幼稚。

    她还柔和,书卷气浓。她最像的,其实是古画上那种娴雅沉静的小仙子。

    然而依然不止如此。

    原霁有时候觉得关幼萱的美丽,非常空。这种空,让她可以盛满许多东西。例如柔弱的娘子,端庄的淑女,调皮的山鬼,忧郁的西施……她的美空而包容,常让原霁去研究,她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力量。

    关幼萱:“夫君?”

    原霁回过神,坐在案前画扇面的关幼萱并未起身,却仰起脸,瞳孔黑白剔透地凝望来。

    原霁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看痴了的尴尬:“别的女郎都在外面玩,你怎么一个人埋在这里?让人觉得你不合群,不想和其他人玩呢。”

    关幼萱抿唇笑,眉眼轻弯,可见心情好。

    她细声细语:“等我画好了扇面就出去和大家玩。玲儿表妹带我认识了许多女郎,大家都挺好的。”

    原霁望她手中的扇子:“你画什么扇面?”

    他心想不愧是江南大儒的女儿么?他的小妻子,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也许比原家所有人加起来的才华都要好。

    原霁至今都只是靠着屏风和她说话,并不走过去。关幼萱奇怪地看他一眼,却并不纠结。她说:“夫君,你说我们之前的吵架,怎么办呀?”

    关幼萱声音软糯,一点不像生气的样子。原霁被色所迷,目光闪烁一下。他总算明白她是一定要认认真真地求个后续,不肯把事情含糊过去。

    这般小淑女。

    原霁眼睛垂下,波光微漾,那波光下没有刀剑光影,反而轻飘飘地藏着一把弯弯小钩子,荡向她:“你想怎么办?”

    关幼萱静坐,歪过脸打量原霁半晌。她刷地一下将自己手中的小扇子展开,向原霁晃了晃。

    原霁定睛一看,面向他的扇面上,写了几个字:“你不哄我么”。

    原霁猛地站直,目光亮起。

    而关幼萱又刷地一下,将手中漂亮而精致的小扇子转了个扇面。她娇俏乜人,将另一幅同样写了字的扇面朝向原霁——“你要我哄你么”。

    原霁:“……”

    关幼萱清水眸娇滴滴地眨动:“夫君,你选哪一个呀?”

    原霁眼中的光,亮得足以灼伤人。关幼萱只是看着他笑,并没有移开目光。原霁往前走一步,又停下来。一会儿,他心脏的砰砰剧烈跳动,反映到了面上——让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盯着自己的猎物。

    原霁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我来哄你,等着。”

    关幼萱:“好!”

    她放下自己漂亮的小扇子,等着原霁走过来。小七郎目光凶顽,唇角带笑,竟直接转身往外走。

    一会儿,风卷起门帘,侍女悄悄进来报告:“小七郎一出去就找人问,谁会哄夫人。小七郎那么凶,把人家吓一跳。小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日影斜移,光线转暗。昏暗中,关幼萱一手背捂脸,一手紧攥着自己的小扇子:“我不知道!”

    --

    凉州边郡那条线,从西到北,实在太长了。幸运的是,上天送了“玉廷关”给凉州。可惜连年征战,漠狄人已将战线推得离玉廷关越来越近,凉州军日渐焦灼。

    李泗守于此处,正在进行一场小规模的激战。

    之前原霁让他寻机会来玉廷关下看看,原霁因为没有军衔,不能随便来这里,李泗便帮他看看。李泗在玉廷关下这样一待,就待了半月有余。

    漠狄人打通不了玉廷关,李泗在这里守了半月,确定玉廷关没有什么问题,便与元帅派来的其他将军完成交接,准备轮岗离开此地。

    恰在这时,漠狄一小股精兵不知如何就绕过了关峡。他们轻骑曲折,挥师到了玉廷关下。李泗一边放求援讯号,一边领着兵在关下与这些数量并不多的漠狄精兵对决。

    这股漠狄骑兵数量极少,然他们装备精良,开战后,李泗发现他们的装备,和凉州军的精英用的是一样的铁甲。漠狄常年被困在玉廷关外,玉廷关外并无铁矿,漠狄人想打造出这么一支配备铁甲的精兵,必然花了许多精力。

    李泗心惊万分,意识到这股精兵,与其他漠狄军都不一样。若是这支军队的力量在整个漠狄军中完善,漠狄军的实力会让人骇然。

    这般心思下,李泗改变起初的策略,打算起码活擒一人。如此一来,双方战斗越发激烈,李泗和对方为首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小将打得厉害。二人一同摔下马,滚在戈壁土沙纷飞中。

    “将军小心!”远方的兵士撕心裂肺地大吼。

    李泗从沙地中爬起来,咳嗽着抬起头。他的头盔被沙土盖住,一张俊美得有些阴柔的面孔露出来。狂风大卷,对面那小将的头盔也被土埋了,露出一张同样英俊的年轻面孔。

    那个人对着李泗,露出古怪的笑,吐出几个字。

    李泗脸色苍白,身子轻晃一下。

    沙漠上的风,让士兵们听不清那人和自家将军说了什么。只是这边人吼着“援军快到了”的时候,对方那将领振臂一呼,领着漠狄人齐齐上马,撤出玉廷关。临走前,那嚣张的人留下一句大魏话——

    “告诉原二郎,我是老漠狄王的儿子,木措。以后漠狄和原家的交锋,由我木措来完成!”

    --

    原让带兵回转至玉廷关下的时候,漠狄王并未松懈。他借着木措扯开的那道口子率兵南下,强劲的兵马和原家凉州军重逢。这一场战争,是自春天双方开战以来,最大规模的一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