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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裴沐一听,有些意外:“嫁人?”

    “是啊。”姜滟云叹了口气,有些郁郁,“母亲已经同我说了……我今年二十二岁,实在不能再拖下去。等嫁了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能不能再去广识会玩玩。”

    由于灵力的存在,人们的寿命较古时长许多,而好吃好喝养着的世家子女们,便是不认真修炼,也能轻松活到七八十岁,因此人们约定,男女二十才成年。

    而为了督促婚嫁和繁衍,从一百多年前的大齐开始,律法又规定,婚姻嫁娶的最晚年龄是男二十八岁、女二十四岁,过了这个年龄,就要苛以重税。

    世家联姻是很重要的手段,因此对世家来说,税收不重要,当年的儿女们不成婚,这才是要心急的。

    姜滟云叹气道:“母亲说相看一年,明年出嫁正好。唉,阿沐,你要真是个男孩儿,我一定哭着闹着都要嫁你。你对我多好啊,我们能一起吃喝玩乐,一起读书修炼,一起到处冒险,还能做很多有意义的事。”

    她畅想了一会儿,又不免叹了口气。不可能的事,越想越伤心。

    索性不想了。

    裴沐却在思索:“是了,婚嫁……五姐,不若我去问问哥哥,看他有没有什么法子?哥哥虽然并未出仕,但我知道,他在朝堂上还颇有影响力。你要真不想嫁人,哥哥也许有办法。”

    “真的?”姜滟云眼睛一亮,却又迟疑,“可是,大哥很不喜欢我们几个人。”

    裴沐明白她的迟疑。

    姜滟云是姜夫人的女儿,母女感情深厚,与外家杨家的往来也密切。而姜夫人与姜月章的关系实在称不上好,杨家与这位姜家嫡长子,也因为政见不同,而很有些龃龉在。

    自幼,姜月章就很讨厌姜夫人和她生的孩子。

    或说,姜府的兄弟姐妹里,他只看得上裴沐一人。

    因此,姜滟云虽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关系却十分淡漠。

    裴沐夹在两人中间,也只能尽量周全双方。她也不敢许诺,只说:“我尽量试试。若实在不行,五姐,你务必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若是所托非人……”

    她凝眉苦想了一会儿。

    姜滟云反倒被她逗笑,轻轻打了她一下:“你想什么呢,便是个我不喜欢的人,为着姜家和杨家,那人也不敢如何。况且,你还能做什么?你也寄人篱下,还……我的处境,比你好多了。”

    裴沐立即昂首:“我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若五姐不开心,我一定提剑冲进去,五姐说打谁我就打谁!”

    姜滟云更被她逗得发笑。

    气氛轻松起来,此事也算说定,不再提起。

    两人到了广识会,与同辈们友好地打了招呼。广识会的据点,原先就是西城几个铺子,他们这群修士大多世家出身,各出些钱,买了铺子,打通之后再装修一二,就是广识会的据点。

    他们都是一群热情的年轻人,也大多有些为国为民的心思。这六年来,他们在这里为西城的居民讲学,教他们读书认字,到冬天还会拿些家中不要的棉衣棉被出来,算是赈灾。

    广识会里有本地县令、郡守家中的子弟,常常与官府再通个气,一起赈灾,这就免了被说“笼络人心、居心不轨”的隐患。

    一群人志同道合,相处起来向来愉快。

    可今天,一踏进广识会的院子,裴沐就发觉气氛不对劲。

    广识会的同伴们一个个露着怒色,齐齐瞪着院子中央的几人。另外还有两个年轻修士倒在一旁,像是被打伤了,正被人搀扶上药。

    院子中间的人则是满身嚣张,为首的年轻公子还装模作样摇一把羽扇,做一副风流潇洒的样子,得意道:“如何,你们谁还敢来和我斗?”

    “宇文驰,你欺人太甚!”一名广识会的青年怒道,“你今日无故打伤齐修、敦和,以为我们就会这么算了?便是宇文大将军再厉害,也没有叫你一人就骑到我们所有人头上的道理!”

    宇文驰,宇文大将军的儿子?

    裴沐与姜滟云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微妙情绪。

    宇文驰则得意洋洋笑道:“我怎么了?我只是按着你们的规矩,选择挑战而已。我的人赢了你们广识会的人,这是我的本事,你们扯上家里,是不是输不起?”

    青年一噎:“你说什么?我们的规矩明明不是这样……”

    原来广识会一直有条规矩,说如果有人对广识会的什么做法不满,可以带人挑战,五局三胜,赢了,广识会就改。

    这是平息争议的处理,而绝非是为了让赢的人入主广识会。

    显然,宇文驰在胡扯。

    可这胡扯的宇文驰还很理直气壮,顾自喝道:“五局三胜,我再赢一场,你们就得听我的,以后这广识会就是我说了算!”

    广识会的人纷纷怒斥:“胡说,我们的规矩不是这样的!”

    “你胡搅蛮缠!”

    “宇文家难道要得罪琅琊城所有世家?!”

    一群人群情激奋,竟是连门口的裴沐和姜滟云都没注意。

    裴沐沉思片刻,将姜滟云往旁边推了推,示意她躲远一些:“五姐,宇文驰性子混,你又不擅战斗,别让他瞧见你。”

    待姜滟云退了,她才走上前。

    边走,还边拔出腰中的剑。

    她的剑是名家所铸,名为“清霜”,剑出如霜似雪,剑鸣若冰风呼啸,清澈寒凉,不容忽视。

    霎时,院中便卷出一片淡淡霜雪,连阳光也像冻结三分。

    人人不由都看过来。

    广识会的人们眼前一亮:“沐云来了!好了,我们赢了!”

    宇文驰则有些狐疑,显然吃不准她的实力。

    “宇文公子,你欺负他们一群只会读书写字、清谈长啸的人,有什么意思?”裴沐笑道,“要比,就来与我比。”

    宇文驰眨巴一下小眼睛,立即退后一步,躲在身边高壮修士的背后,嘴里却叫嚣:“好啊,来!古泰,上!”

    那高壮修士肤色铜黄,扁鼻阔口,耳朵上戴着很大的金环,一副北胡旧部的打扮。他得了吩咐,狞笑一下,倏然便朝裴沐扑来!

    广识会的人们高呼:“沐云小心,那人力气大,还会咬人!”

    宇文驰幸灾乐祸,还颇为嫉恨地呼道:“古泰,给我咬了他的鼻子!”

    ――叫这人生得那么漂亮!

    裴沐执着剑,见古泰眼中瞳孔竖起、唇边獠牙露出,浑身力量邪异,身边环绕黑风。

    “妖?”她依旧笑眯眯,“怪不得这般嚣张。可是,你们也不想想……”

    清霜剑轻轻一点,剑尖乍然放出一朵雪花。

    紧接着,万千雪花纷纷扬扬,如梦似幻,整个笼罩了院落。

    雪花飞在古泰的身上、脸上、眼睛上、獠牙上。

    它们遮蔽了他的视线,也遮蔽了他的感官。

    顷刻之间,古泰骇然发现,自己的世界成了一片纯白――

    不,不是一片纯白。

    在纯白中央,唯有一点极亮的光芒,猛地朝他刺来!

    ――砰!

    高大的混血修士,突然自己往旁边一滚,重重撞在地上,生生将獠牙磕断。

    滴答――鲜血淌下。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一看,只看见那漂亮得过分的少年,拿着雪亮的清霜剑,含笑指着古泰的后心,一脚还踏在他身上。

    “力气果然大,自己就将牙磕断了。哎哟,看着真疼。”裴沐侧头一笑,冲宇文驰戏谑道,“你刚才说什么,咬断谁的鼻子?定是你自己了。”

    她若有所思:“不然,我来帮你一把?”

    宇文驰神色大变,甚至两股战战起来。

    有人发现了,鄙夷道:“竖子,堕了宇文大将军的威名!”

    时人崇尚名士风度,向往的是两军于门前苦战,主人还能在后方气定神闲地弈棋,最好等赢了之后,再哂笑一句“小儿辈大破贼”,这才足够高贵。

    而宇文驰这样,赢了就得意、输了就发抖,实在是最被人瞧不起的。

    “你,你们……”

    宇文驰咬咬牙,忽然转身就跑,边跑还边放狠话:“等着瞧,我回去告诉父亲!”

    “――我要让父亲拿着天子剑,叫你们全都知道好看!”

    广识会一群人原本还在嗤笑,听了“天子剑”三个字,却是齐齐一凛。

    等宇文驰跑得没了踪影,裴沐将古泰打晕了往边上一丢,就被其余人围拢了。

    一群人议论纷纷。

    “沐云,你听见了?他说……”

    “天子剑。”裴沐接话一句,沉思不语。

    姜滟云陪在她身边,拉着她确认一番她没受伤,才也跟着揣测:“天子剑,是说当年齐皇的天子剑?怎么可能?那剑失传近一百八十年,都说是与齐皇陪葬了,宇文大将军怎么能得到?”

    旁人也七嘴八舌一通猜测。

    有人就迟疑道:“当年大齐覆灭,传国玉玺被毁,天子剑就被视为齐皇唯一传承。都说,谁若得到天子剑,谁就是能一统天下的正统。北齐早有传闻,说宇文大将军有不臣之心,只是苦于并非正统,不能起事。难道……宇文驰来走一遭,就是为了放话说出天子剑的消息?”

    又有人反对:“就算是真的,宇文大将军怎么会让宇文驰那蠢人来做这事?况且,现在就放出天子剑的消息,对他有什么好处?又不是……”

    ――又不是马上就要逼宫了。

    众人忽地齐齐一默。

    他们都想起来,宇文大将军镇守南北边界多年,不日就要归朝。

    而他身后带来的,可是足足三千精兵,更不提边界那十万雄师……

    有人小声问:“陛下的身体,是不是……”

    “可是,还有太子殿下……”

    “殿下不过年十三……”

    人们又打了个寒颤。

    裴沐这时说话:“这事我们决定不了,都回去,跟家中说一声罢。”

    众人齐声应是。

    今日的广识会,便就这么散了。

    姜滟云也心神不定。回了姜府,她便匆匆去找姜夫人,大约是要将这事与杨家那头通个气、

    裴沐则去了姜月章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