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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而后……

    天亮了。

    裴沐勉强睁着眼, 从指缝里看见了云层堆积的天空。

    乌木杖消失了,烈山也不见了,那枚图腾更是无影无踪。

    她正躺在坚硬的、粗糙不平的地面上,看见无雨无晴的天空,视野边缘还有屋檐的痕迹。

    此外,还有……

    吱呀――

    有人打开了门。

    “是谁?天啊,有血……等等,阿沐?”

    “丁先生――拿我的药箱来!!”

    一张犹带稚气的小脸,出现在她眼前。

    裴沐费力地眨了眨眼,慢慢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

    “是……阿灵么……”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

    裴沐再一次醒来,是在三天后。

    她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在一旁桌边用药杵捣药的罗沐灵。小姑娘身量还不够,脚下踩着个凳子,熟练而专注地捣药。

    窗户支撑起来,阳光也被纸糊了一层,变得朦朦胧胧的、金灿灿的,像一个甜美的梦。

    盛夏的鸣蝉一声接一声。

    “好热……”

    裴沐动了动,推开了沉重的被褥。

    “阿沐!!”

    小姑娘扔了药杵,扑到她床边,一下子红了眼圈。

    “你终于醒了!呜呜……吓死我了,阿沐你吓死我了!”罗沐灵抹了抹眼泪,“你突然出现在我院子里,心脏的位置一大片血迹,还面如金纸、呼吸微弱,我都以为你要死了……呜呜呜……”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被人连心头血都挖走了……是不是姜月章欺负你!我就知道他是坏人!”

    裴沐摸了摸她的脑袋。她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过,胸前的伤口也被细致地包扎好了。

    她迟疑片刻:“阿灵,你怎么不问我的身份,我骗你我是男子……”

    “那有什么关系?”罗沐灵揉了揉眼睛,没有任何芥蒂,反而还很有些为裴沐打抱不平的意思,“是男是女,不都是阿沐?你独自飘零在外,当然要多多警惕、多多保护自己……”

    她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在盛夏炎热的温度中,小姑娘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瞧了裴沐一眼。然后,她靠过来,很轻地抱住了她。

    小姑娘小小的、暖烘烘的身体,贴在她身上,像个小动物似地拱了拱。

    “阿沐,你要哭的话,就抱着我哭吧……”

    裴沐靠坐在床榻上,弯下腰,紧紧搂住小姑娘,泣不成声。

    *

    那一天开始,裴沐就留下了。

    她猜测,也许是乌木杖将自己送了出来,而罗沐灵身边有留下的护身符,上面有她的气息,与她相连。

    她隐约察觉到烈山陵与自己有所联系,但那毕竟是二百余年前的隐秘往事,她无从查找,也似乎没有必要查找。

    对她和姜月章之间的事,她掐头去尾、略去一些细节,大致告诉了阿灵。

    阿灵气得那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后来,裴沐偶然发现她拿了个小草人蹲在墙角,一边用切药的小刀扎小人,一边愤愤地念念有词。

    她怀疑阿灵是在骂姜月章,但小姑娘在她面前总是乖巧无辜的模样,大眼睛眨啊眨,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承认。

    裴沐无奈,也就随她去了。

    她的身体也在渐渐恢复。

    心头血乃至阳之物。修士被挖去心头血后,阳气顿失,多半十死无生。但裴沐是罕见的女子纯阳之体,心头血损耗之后,她体内阳气虽然衰弱,却还留存了些许。

    此外,乌木杖的力量也护住了她心脉中的一口阳气,令她得以存活。

    因此,裴沐虽然失去了纯阳之体,身体也有些虚弱,却是一天天地好转。她仍然拥有修为,虽说不如以前强大,但也足够自保。

    她陪在罗沐灵身边,看她研究专门医治女子的药物。

    裴沐不同药理,但她能慢慢学,也能帮阿灵捣捣药,听她手舞足蹈地讲一讲最近的新进展、新发现。

    罗沐灵研究药物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月事和生育损害女子的气血流转。据她说,这种损害其实就是女子的阳气被分润出去,作生育而用,因此要研究出药性温和的补阳之药,缓缓调理女子的身体。

    这种药物如果成功,正好也能为裴沐所用。

    因此,小姑娘研究的劲头更足了。

    裴沐有时坐在院子中的花架下,托腮看着阿灵将一群人指挥得团团转,又自己专心捣鼓她的小药田,浑不在意身上沾着的泥巴,她就会生出一种奇妙的自豪。

    再说丁先生,他已经将家眷都带上,死心塌地跟着罗沐灵了。

    按他自己的说法,这不仅仅是为了遵守对裴沐的承诺,也是因为深深佩服女公子的决心。罗家被赶出春平城后,几房勾心斗角,发生了不少争夺家产、医术的丑事,可只有罗沐灵,什么都没有,却有一番创造自己基业的雄心。

    不错,他们已经离开了春平城,甚至已经离开了虞国。

    当裴沐突然出现时,罗沐灵一行人就已经在燕国了。

    燕国在虞国北部,翻过蜿蜒的云亭山山脉便是。

    这里是曾经子燕部的封地,后来子燕首领妫蝉在这里登上国君之位,方有燕国。

    由于初代国君是女子,故而与其他国家相比,燕国的女性地位更高。虽说受限于女子天生的体弱,百年战争以来,燕国的掌权者也不可避免地以男性居多,但在王室、贵族中,女子仍然保有继承权,官场中也不时有女子出任。

    对罗沐灵而言,燕国显然是最理想的精心研究之地。

    更何况,燕国是大国,土地富饶,治理也还算清明,是个居住的好地方。

    他们目前定居的地方,就是燕国副都――朝云。

    “朝云”二字,意即“朝暮云生”。据说从国君所在的章华宫望出去,早晚都能看见亭亭山巅云收云散。

    朝云原本是燕国首府,后来国君东迁,这里就成了副都。

    虽然王公贵族大多迁走了,但这里繁华犹在,甚至更加悠闲。整座城市依江河分布,石砌的街道、房屋,还保留着扶桑建国初期的特色。

    街头巷尾多有水井,屋檐大多雕刻燕子――当初子燕部的图腾。

    裴沐很喜欢这里。说不上来由地,她喜欢那些神态各异的燕子雕像。

    她翻出自己的积蓄,与罗沐灵一起,在朝云买了一座带三个小院子的房屋。她和阿灵各一个院子,剩下的院子给丁先生。至于其他仆人,阿灵说她用不上那么多人,便都给他们登记了户籍,放他们出去了。有两个丫鬟自愿留下的,便与她一同居住。

    她过上了一种出生以来前所未有的闲散生活。每天清晨,她先在屋子里晃一圈,检查布置的防御阵法有无缺漏,

    接着,她会去叫罗沐灵起床。根据小姑娘的赖床程度,她可以轻易判断出她昨晚有没有熬夜,如果有,就戳她脑门儿。

    然后,她会和小姑娘一起吃早饭,听小姑娘叽叽喳喳很多事,再乖乖让她检查身体。

    接下来,裴沐会喝下阿灵配好的药,并做好记录,就能出门闲逛了。

    她已经恢复了女装打扮,但腰间还是配着剑。上一把灵剑碎了,她就自己买了一把。多年习惯剑不离身,没了剑总觉得空空荡荡。

    燕国这边的女装式样要多许多。除了漂亮却不便行动的窄裙之外,还有利落的束脚裤配短衫。裴沐有好几套,都是阿灵兴致勃勃给她挑的,还配了简单的首饰。小姑娘似乎将她当成了娃娃来打扮。

    她在附近晃来晃去,渐渐也与居民们熟了起来。

    令裴沐哭笑不得的是,竟然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来给她说亲了。

    他们大多以为她年纪不超过二十,一听她都快二十五了,纷纷大吃一惊。可饶是如此,依旧不断有人前来,有鳏夫、老兵找她当妻子,甚至还有官员、富商托人来,说要让她当妾。

    裴沐笑眯眯地,全给一剑扫了出去。

    此后,找她的人就少了许多。倒是又有小姑娘上门,奉上酬金,满眼星星地说,想要跟着她学剑术。

    一来二去,裴沐就莫名其妙地开设了女子剑术馆,当起了夫子来。这下,她就重新忙碌起来。

    在这种平和而充实的生活中,很快,裴沐迎来了朝云城的秋天。

    秋收的季节,就是农忙的季节。她的剑术馆暂时停课,放孩子们回去给家里帮忙。

    她自己闲了下来,又觉得有点无聊,便去山上帮阿灵挖药,看看红叶如何渐染,再顺带挖一些栗子、山药,回家烤着吃。

    秋天的商队少了许多,但在朝云这样的大城市,商队总是不断的。

    裴沐有时会停下来,听听他们讲远方的新鲜事。他们会说起很多国家,还会说起遥远的东方,说起天子所在的上洛,说起海上的渔船。

    他们说,东海上的小岛上,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那里原本风平浪静,有很多鱼群,是渔民们喜爱的好地方。可最近几个月,那里总是旋涡不断、风浪颠簸,连经过那里的云也要阴沉许多。

    渔民们不敢靠近。有一次,一个胆子很大的渔民冒险靠过去,回来后心有余悸,说他看见巨浪之巅站着个幽魂似的男人,苍白得如同海上的怨灵。那个男人一直在海上徘徊,有时会消失在海浪中。他好像在找什么,却一直找不到,于是反反复复地一直找。

    这件事太过神异,因此总是反复被人提起。每一次,裴沐都会停下来,安静地听完。

    有时候,如果阿灵在,就会气冲冲地拉着她走掉。

    到了深秋,朝云城里开始落叶。枯黄的叶片缀在枝头,被北风多吹几下,就悠悠地飘落下来。

    这一天,阳光分外清爽,风微凉,说不上冷。

    裴沐披了一件斗篷,把自己挡起来,这样她就不会被阿灵追着去戴那些复杂的饰品。

    她去了一趟木工铺,和木匠商量说,来年要用一批新的练习用剑,型号也要再多一些。

    商量完之后,她看街上日光正好,地面和围墙都被晒得亮亮的,便决定四处再逛一逛。正好今天有商队进城,该有些新鲜玩意儿看。

    集市在南边。朝云只设宵禁,不限制赶集时间,所以人们大可在不忙的时候随意逛逛。

    还没到集市,就听见热闹的招揽声、讨价还价声,还免不了有些吃食的香气。大多数人们都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少数有钱的,才穿彩色绫罗,不过,人人都显得干净、精神,一眼即知他们对生活存有许多的盼望。

    “新到的海带菜,新到的海带菜~冬天也能吃的海带菜~”

    “陶罐,陶罐~南方新到的纹样,只有我家才有的颜色~”

    “最好的农具在我家喽……”

    也不断有人招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