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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哦哦哦。”陆文娟点头,接着又弯起了眼睛。

    但谢问的目光却没有立刻移开。

    “你刚刚要问什么?”闻时忽然出声,对陆文娟说。

    “嗯?”她笑着的时候,眼睛和嘴都是弯着的,像细细的月牙,显得漂亮又友善。

    被老毛拖进门的夏樵,就是因为这一幕,慢慢放松了一些。

    陆文娟朝新进门的两人看过去,又热情地招呼道:“快进来吧。”

    夏樵可能是年纪小,看着柔软无害,非常招这种中年人的喜爱。陆文娟拉过了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她在回答闻时的问题,看着的却是夏樵:“我刚刚就是想说,我这性格有点大老粗,毛里毛躁的,只顾着拽你们进门避雨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们呢。”

    “你叫什么名字呀?”陆文娟笑着问夏樵。

    夏樵刚要张口,谢问已经出了声:“他没名字。”

    夏樵:“?”

    陆文娟愣了几秒,扭头看向谢问。

    谢问笑得客客气气,一点儿都没有耍人玩的意思,于是陆文娟又看向夏樵,疑惑地问:“怎么会连名字都没有,这么大的人了。”

    还好夏樵反应快,他想起爷爷曾经说过,在某些时候,名字不能乱说。所以他立刻顺着谢问的话道:“还真没有。我从小身体不好。爷爷说取太大的名字,我镇不住,所以都是随口叫小名。”

    陆文娟理解了几分:“我们村里也有这种说法,取的名字越贱越好养活。”

    她促狭地搂着夏樵晃了晃,说:“那你小名叫什么?也是狗剩、二蛋这类的吗?”

    夏樵脸都绿了,咬着牙点了点头说:“对……”

    这个女人很奇怪,她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神态都跟常人无异,还会开玩笑,很容易让人放下警惕。就好像某个很普通的、热情的邻居阿姨。

    夏樵被她晃了几下,连害怕都忘了,全身心沉浸在狗剩二蛋这样的名字里。

    陆文娟哈哈笑了两声,又转过头来看向闻时他们:“这小孩真有意思,那你们呢?你们叫什么名字?”

    谢问依然客客气气:“我们也没有名字。”

    陆文娟:“……”

    “家族遗传,身体都差。”谢问说完便闷咳了几声,他咳得情真意切,非常逼真,连肤色都苍白得无可挑剔。看得陆文娟一愣一愣的。

    他咳完才转回脸来,手指弯依然抵着鼻尖说。

    夏樵这才意识到,他那副黑色手套已经不见了。

    “你随便叫吧。”谢问说。

    陆文娟艰难地开口:“行。”

    在谢问胡说八道的时候,闻时一直在打量整个房间。

    这种自家砌的房子布局很简单,一楼就是左右两边各一间屋。陆文娟带他们进的是右边这间,里面只放着沙发和电视,像个小客厅。

    她独自消化了四个成年人没有名字这件事,僵硬片刻就重新热情起来,指着沙发说:“站着说话多累,都坐吧。你们敲门的时候,我正看电视呢。”

    说着,她就把人往沙发那里领。夏樵整个人都在她手里,第一个被薅过去。

    他可怜巴巴地瞅着他哥和谢老板,泫然欲泣。

    好在他哥还算有心,没有放生他,非常自然地跟过去,在沙发里坐下来。

    陆文娟家的沙发四四方方,两个单人座的,一个长座的,不论是靠背还是扶手都棱角分明,看着就不太柔软。沙发上面罩了一层绒布,鲜红色,绣着团簇的花纹。

    夏樵坐下的时候,手指一摸,发现那绒布的质感很怪,有些脆硬。比起布,更接近于纸。

    至于电视机,样式有点老旧,跟沈家别墅的完全不同。屏幕背景白到反光,里面的人面容模糊不清,像剪纸的影子,穿着红绿不一的大袍子,咿咿呀呀地在唱戏,嗓门倒是很大。

    夏樵给爷爷办过丧事,所以一下子就能听出来,这唱戏的跟白事棚子里请去搭台的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去瞄茶几上的遥控器,谁知陆文娟眼神贼好,立马就说:“想换台啊?”

    夏樵立马收回目光,骑虎难下地点了点头,一张口声音都是劈的:“有别……咳,嗯,别的台么?”

    陆文娟说:“有啊。喏,给你。”

    她毫不介意地把遥控器递给夏樵,自己站起身说:“你们过来一趟不容易吧?肯定饿了,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一听还要在这吃东西,夏樵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不用这么客气的,陆阿姨。我们马上就走了。”

    “走什么呀?”陆文娟说,“走不了,下雨呢。”

    她朝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冲众人笑笑,嗓音轻轻的:“走不了的,先在这住着吧,刚巧,明天……”

    “明天”后面那句话她咕哝在嗓子里,没人听得清。紧接着她便出了门,然后好心地……给他们把门关上了。

    门锁咔哒一响,夏樵就顺着沙发下去了:“哥,咱们这是又入笼了吗?”

    “不然呢?”闻时说。

    “这概率也太高了吧……”夏樵终于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柯南附身么。”

    “谁附身?”闻时没听明白。

    “没什么,死神。”夏樵没多扯,而是问道:“你们以前也是这样吗?”

    闻时:“哪样?”

    “就……走到哪都有笼。”

    闻时皱了一下眉:“当然不是。”

    说起来确实奇怪,这世上的笼确实很多,但也没多到这个地步,好像随便定一个目的地,都能被扯进笼里。

    而且最近这两个笼有点奇怪,连入笼心的步骤都省了。

    一次还行,两次就有点过于巧了。就好像不是他们在找笼,而是笼直接奔着他们来了。

    “你是不是做什么了?”闻时转头看向谢问。

    “我?”夏樵和老毛又一人占了个单座,谢问瞥扫了一圈,才在闻时身边坐下来:“怎么就扣到我头上了?”

    “你带的路。”闻时说。

    谢问指了指老毛:“他开的车。”

    老毛一脸无辜,闻时瞥了他一眼,对谢问说:“他听你的。”

    这罪名就算是钉死了。

    谢问看着他,几秒后偏开脸失笑一声。

    这样的神情动作实在太过熟悉,闻时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来,每当对方拿他没办法的时候就会这样,紧接着他就会听到诸如“没大没小”、“大逆不道”之类的话。

    小时候听到这样的话,他是高兴的,那代表着别人所没有的亲近和纵容。可后来就变了……

    他怀着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再听这些话,便觉得这些话里多了别的含义,仿佛每个字都在提醒他不能僭越、莫怀痴妄。

    莫怀痴妄……

    他看到谢问失笑的时候,就有点后悔说刚刚那些话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天里他其实带着某种隐秘又模糊的期待,不知不觉地陷在那种描摹不清的氛围里,就好像对方其实知道,甚至偶尔会有回应。

    他们一字不提,又心照不宣。

    但归根究底,那其实都是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一戳就破。只要谢问一句话,就能让他回归清醒。

    甚至不用说话,他就已经快清醒了。

    “哥?”夏樵忽然叫了他一声。

    闻时“嗯”了一声,这才抬眼看向他。

    “你怎么啦?”夏樵小心地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闻时蹙了一下眉,没明白他的话。

    夏樵张了张口,还没回答,就有另一个人替代他说了后面的话——

    谢问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说:“他想问你,为什么忽然不高兴。”

    闻时愣了好一会儿,转过头来,像是没听清一般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谢问顿了一下,“为什么忽然不高兴。”

    连“他想问你”那句都不见了。

    闻时心里动了一下,许久之后才说:“没有不高兴。”

    ……

    但他可能暂时都很难清醒了。

    第62章 饺子

    电视里咿咿呀呀的戏腔实在有些阴森,夏樵听不下去,抓起遥控器调了频道。

    他以为陆文娟就是说说而已,毕竟那电视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模样,没想到居然真的换了个台。

    只是换台的间隙里有一段沙沙的雪花纹,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其他几人的注意力。

    “我就试一试。”夏樵感觉自己的举动有点傻帽,讪讪地解释了一句。

    新换的这个频道不再是戏曲了,而是在放电视剧。人物的脸依然看不清,是那种高度曝光后的白,还是鬼气森森的,但至少比唱戏正常点。

    电视里还挺热闹,虽然面容模糊不清,但能看见轮廓和动作。

    那应该是个家庭剧,几个人正围坐在餐桌旁闲聊,还有一个人端着两个盘子走过来,笑着吆喝道:“热腾腾的饺子来啦!”

    “饺子?”桌边的人帮忙接过盘子,“这也太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呀,也不是我包的,吴叔那边送过来的。”那人擦了擦手,也在餐桌边坐下。他指着两个盘子说:“来,尝一尝,有彩头的。”

    “什么彩头?”其中两个人动了筷子,各夹了一个饺子。

    “有可能会吃到包了钱的。”

    “钱?”

    那两人都咬了一口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