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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闻时:“……”

    他表情冷淡里带着一丝郁闷和懵逼,谢问看笑了,然后颇有兴致地给小傀解释了一下:“常人像你这样的反应,一般有两种原因。一是真的晕车,二是因为某些原因,灵相忽然不太稳。”

    “真晕车确实没有。”谢问说完又补了一句,“你应该也不是。”

    “那我是第二种,灵相不稳???”夏樵心说这还不如会晕车呢,起码命在。

    谢问又开了口:“人灵相不稳会难受、容易生病、容易被蛊惑、附身。但是傀如果灵相不稳,表现出来就是忽生忽死。”

    所谓灵相不稳,就是灵相在躯壳内动荡,契合得不太好,太轻飘了,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

    傀在灵相离体的瞬间,更接近于木偶,灵相回到体内又更接近于人。短时间内来回跳,就会有种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状态。

    夏樵更迷茫了,他好像哪边都不是。

    闻时不太放心,索性闭了眼凝神看向他,终于找到了原因——夏樵的灵相现在确实是不稳的状态,但并非在躯壳内外摇摆,而是灵相内部。

    毕竟沈桥曾经给夏樵渡过灵,这就相当于夏樵身体里有两种灵相——沈桥强渡的,以及原来的。偶尔状态不好,确实会相互冲突不太稳当。

    这种其实反应不会很大,但夏小樵可能太娇弱,所以才表现得如此明显。

    闻时简单给他解释了一下,夏樵终于放了心,连带着晕眩、恶心的状态也稍稍好了一些……

    就是更愧疚了,垂头耷脑地觉得自己很废物。

    ***

    李先生给过一个旧地址,他们根据地形估量了一下,找到了大致的地方。

    但正如李先生自己所见,沧海桑田,时过境迁,这一带早已变了好几轮,沈家那栋回字形的洋房也早已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中学。

    时值下课,学校里人声不断。校门外街道上的小吃店也红红火火,骑着小电驴的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半点也看不出来一个世纪前这里存在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其实也可以理解,毕竟沈家洋楼被大火烧过,能留下的东西实在有限。

    不过既然三米店那个密室能弄到沈家旧物,就说明还有存在的痕迹。

    好在附近的人热情爱聊,杂七杂八的传闻也听得不少。见夏樵一直蔫蔫的,闻时便推了他去当探子,

    在迅速获得信任方面,夏樵可能有天赋。没多久,小探子就带回了消息:“他们说沈家虽然没了,但当年挺风光的,有座祖坟山,还雇了专门看坟的人。”

    闻时:“看坟的?”

    夏樵点头:“对,据说还住那山附近呢,好像开了家土菜馆还是什么。”

    开店的和开店的仿佛都在一个圈,他们很快要到了土菜馆的名字,顺着地图找到了地方。

    老板是一对三十刚出头的夫妻,生得敦厚。刚巧店里清闲,他们便跟众人聊了起来。

    听到他们打听沈家,老板问道:“所以你们来这边是……”

    闻时离老板最近,被问了个正着。偏偏他不会编话,真正的原因又不方便说,只能硬邦邦地憋了个理由:“有事。”

    真是……好敷衍的理由。

    谢问先是不开口,等他憋。憋完才不慌不忙地补充道:“我们是想建个纪念祠堂,顺带修订一下完整的家谱,听说这边还有一支,所以来问问情况。”

    闻时:“……”

    他朝谢问看了一眼,目光清晰地传达着几个字:你想好了不早说?

    谢问脸都没偏,装没看见,却笑了一下。

    老板“哦哦”两声,说:“懂的懂的,前两年我家还有人找来过,也是想建祠堂。所以你们是北方过来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猜,但几个人都点了头,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认了再说。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原因——

    老板说,沈家本身并不是板浦这边的人,只是早年板浦算这一带的要地,有些海贸往来,又不会太过眨眼。沈家便在这定居了小几代,他们最早是从北方过来的。

    “我太爷爷是给沈家看山的。”老板掰着指头,“往上三代都是,基本上沈家过来包了山,我家就住在山脚下了。虽然现在没什么看山的说法了,我们也自己开了店。但是逢到清明、七月半或者过年,还是会上山给他们打理一下。”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又感慨道:“沈家惨啊,命不好。几乎断门绝后了,当初那个洋楼烧了之后,就是我太爷爷捡的骨,操办的白事。说起来吓人,有些烧成一团,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老板讲着他太爷爷传下来的故事,却发现闻时他们的关注点并不在吓人上。

    “你说几乎?”闻时问道。

    “对啊。”老板愣了一下,说:“那个小公子不是没碰上火么?据说当时是当地一个慈善会还是什么,想请沈家当家的先生夫人过去,但夫妻俩不是不在么,所以小公子跑了一趟,结果回来就看到家被烧了,一屋子的人一个没剩。据说他当时就昏过去了,后来病了一场,精神不太好,就转去天津了。”

    闻时:“你确定是天津?”

    老板点头说:“对啊,那时候都说他爹妈在那边,他病成那个样子,总不能孤零零在这呆着,就转过去了。”

    老板说着,手背敲着手心说:“不过听我太爷爷说,那时候北方也乱过一阵子,他爹妈刚好在那之前出了事,都不在了。”

    “后来呢?”闻时问。

    “没有后来了。”老板说,“后来那小公子就没有音讯了,就他家那个情况,疯了死了都有可能。”

    说完,他又深深叹了口气。

    “你这有那时候的照片么?”谢问又拎出了祠堂那一套,问道。

    老板点了点头:“有的,不过不多。说起来,其实家谱也有的,就是可能没你们弄的全,主要是他们这一支。”

    “能看看么?”

    “当然行啊。”老板直接提议道,“你们弄祠堂家谱肯定要资料的呀,直接拓一份好了。”

    他很快从楼上住的地方捧下来一个老式的档案袋,从里面投出一本相册和一本线装的家谱来。

    闻时翻开相册,在第二页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合影——正是当时三米店那个笼里被撕了又拼上,还缺了一大块的老照片。

    现实中,这张照片还完整地存留着,算得上清晰。于是闻时第一次看到了沈曼昇的模样。

    他穿着西装小马甲和长裤,马甲口袋还缀着个链式怀表做装饰,很有小少爷的样子。只是脸生得很清秀,笑着的时候温和中带着一丝腼腆。

    他跟后来有些区别,但本质还是没变,尤其是眉眼,有着闻时熟悉的气质。

    ……

    真的是沈桥。

    不仅他认出来了,还有夏樵。只是夏樵只见过照片,没见过真人,所以犹犹豫豫不敢确定:“哥,这是……这个沈曼昇……他跟爷爷年轻时候长得好像啊。”

    老板也惊了:“什么意思?你爷爷?”

    还好夏樵反应快,想起他爷爷的年龄远超正常人,说出来容易吓着别人。于是改口道:“不是不是,只是提起来会喊爷爷。”

    闻时朝他看了一眼,点头道:“不是像,就是他。”

    老板更震惊了:“怎么回事?你们认识他?”

    闻时又翻了几页相册,看到了另外几张照片里沈曼昇的脸,更加确定了:“嗯,认识的。”

    “从哪儿知道的?”老板问。

    他理解的“认识”就是知道,毕竟面前这帮还不到三十岁的人,想想也不可能认识民国时期的沈曼昇。

    “家里听来的。”夏樵这次没让他哥在线编谎,先给了个理由。

    “哦。那要这么说,这个沈曼昇他没死?”老板问。

    闻时:“嗯,没死。”

    老板又问:“疯了么?”

    闻时:“也没有。”

    他顿了顿,难得在答完话之后又补了一长句:“他改了名,以前的事没有提过,应该不记得了。”

    老板又说:“不记得好,记得就太难受了。他后来过得怎么样?”

    闻时答道:“挺好,很长寿。”

    过得不错、长命百岁。这大概就是常人最好的结局了。

    “蛮好的,蛮好的。”老板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感慨万千。

    他不像自己的太爷爷,给沈家做过事、见过这些黑白旧照里早已尘封入土的人,他生得晚,照片里的人对他而言,也就是只是一张脸熟悉又陌生的脸而已。

    他对这些人其实没有什么感情,但忽然听到这样的后续,依然会生出几分欣慰来。

    老板心情不错,极力挽留之后跑去厨房亲自弄了几个菜,拽着闻时他们吃了一顿,又帮他们拓印了照片和家谱,这才送他们离开。

    回到车里闻时就皱起了眉。

    他之前一直觉得,进笼解笼大半是看缘分,带有随机性。现在想来,却有几分怪异。

    就在闻时试图捋出一条线,把那些怪异的点串上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三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周煦。

    那小子沉寂了大半天,终于给闻时发来了三下信息。

    第一条说:信封真的坏了,看不到地址。

    第二条:辛亏我聪明,从信里凑出了一个地方。

    第三条则是一张图片。他在截下来的地图上标了个圈,说:应该是这边。

    闻时点开图片看了一眼,发现他圈的地方在京沧高速和一条省道交叉线的旁边,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张婉所说的“福地”。

    这样想来,张婉的“福地”在天津,沈桥改了名字成为判官也在天津,闻时自己上一次出无相门还是在天津。

    不论是不是巧合,天津必去的了。

    他摁熄了手机屏幕,倾身向前,手指碰了谢问一下。

    对方便侧过脸来,问他:“怎么了?”

    “你回宁州么?”闻时问。

    谢问:“你现在要回?”

    “不回,还有点事。”闻时说,“所以你们一会儿找个地方把我们放下就行。”

    谢问却说:“我也回不了。你还要去哪儿,先送你过去。”

    “不用了,太远。”闻时拧起眉又问:“你怎么回不了?”

    谢问:“办事。”

    这个答案很有闻时的风范,他自己被噎得不上不下,半晌才问:“去桃花涧?”

    “不是。”谢问捏着自己的手机一角晃了晃,示意自己刚收到消息改的主意,“去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