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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节

      *

    关雎宫正在紧锣密鼓的整修之中,夏桐充当监工。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栋废墟并不似她想象中残破,确实,外殿一溜几乎已全部焚毁,但内殿却还保留得相当齐整。

    夏桐问了熟悉建筑的老宫人方知,这宫殿是昔年太宗皇帝为最受宠爱的雪贵妃所建,自然也有防火的考量,从垂花门往里,连廊柱带墙壁,一色俱是整齐的大理石,难怪坚不可摧。

    难怪那天皇帝睡得跟死猪一样,半点都不着急,他就算病得再沉,也不可能闻不到半点烟火气。

    夏桐都快给气乐了,早知道这么安全,她拼死也该抢救一下,何至于损失惨重。

    刘璋却道:“这样不是很好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如今全部都可按你的心意布置,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夏桐咄咄质问,“钱呢?”

    总不至于要花她的私房吧,若是从国库里讨银子,夏桐也不想担上骄奢淫逸的污名。

    刘璋狡黠的一笑,“你忘了,蒋家刚抄过家,这羊毛自然得出在羊身上,用你我操什么心?”

    夏桐:……

    对哦,蒋映月烧了她的房子,自然得赔一座新的,不然怎么能叫公平?

    忽然觉得蒋映月这个放火的主意真是太妙了。

    第165章 贡献

    蒋文举被下了大狱, 责令秋后处斩,家产全部充公,原本这种试图谋反的重罪,论律是该诸九族的, 可这么一来就把皇帝和太后也给算进去了, 只能从宽处理, 因此改为凡成年男子皆流放西疆,自此, 朝中再无蒋氏一门。

    至于蒋映月, 刘璋给她的判决是弃市,亦即将尸首扔在大街示众, 任凭践踏,这是死刑中最具侮辱性的一种。皇帝如此震怒,不单是因为蒋映月的恶行, 也是要给京中诸世家一个警告, 日后再有不肖子孙, 也不必尽往宫中送了。

    于是原本三年一选秀的规矩也被搁置下来。

    夏桐对此不予置喙, 她当然知道身为宫里的准皇后,她理应尽到贤妻的本分, 劝皇帝多多开枝散叶,但,人凭什么不能自私一回呢?她不想做一个母仪天下的摆设,她只想做他的妻子,至于能否名留青史, 谁稀罕哪?比起面子, 里子才是最重要的。

    蒋太后又病了——其实一直没见好, 之前蒋映月给她喂了不知什么安神的药汤, 老人家本就心智衰弱,如此一来更是精神恍惚,就连听闻蒋家的噩耗脸上也是痴痴呆呆的,没有太多反应。

    夏桐就想着要不要找点亲人的遗物过来,或者受了刺激,反而有利于蒋太后康复。蒋家早就只剩了一个空架子,那些珠宝绸缎之类也装进了库房里,十分不易找寻,为了方便,夏桐让人将闹市里蒋映月的装裹捡回来——值钱的已经被乞丐们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有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和一块黯淡无光的玉佩——看着倒像假的,难怪乞丐都不肯要它。

    秋菊哂道:“蒋家不是很有钱么?怎的那贱妇如此寒酸,这玉佩看着也不似御赐之物。”

    夏桐却觉得有点眼熟,冥思苦想了一阵,方才恍然大悟,她好像在叶廷芳身上见过!

    听说叶廷芳死时,蒋映月曾去看过她,夏桐本以为是她一贯的面子情,故作好心,可蒋映月为何独独留下这个?这里头到底有何缘故?

    联想到皇帝那读心的异术,不可能察觉不到蒋映月和静德王的来往,蒋映月能顺利瞒过去,或许并非凭她自己的本事,而是这块玉佩的功劳。

    夏桐不容耽搁,匆匆去勤政殿见皇帝,让他将玉佩戴在身上,再自己退出去,果不其然,哪怕殿中人如常干活,他们的心声也再也干扰不到皇帝——世界清净了。

    夏桐忍不住嘀咕,还以为世上真有人和她体质一样,原来当初叶廷芳也不过仗着作弊计,她怎么早些没瞧出来呢?

    刘璋望着她微微一笑,“这不重要,哪怕没有这块玉佩,你在朕心里亦是独一无二的。”

    还在忙碌的安如海等人:……

    不听不听就不听,天天这样,酸都要酸死了!

    夏桐却是神情自若,她早已出师,一个人的脸皮只会越来越厚,不会越来越薄。

    还能笑着跟皇帝打趣,“那江山呢?”

    当然她是配不上别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那是冯玉贞那种祸国妖姬才配享有的待遇。但,这不妨碍她口头占点便宜。

    刘璋轻轻拥着她,莞尔道:“没有你,朕要江山有何用?”

    夏桐:好甜!

    安如海:好酸!

    一室的宫人都待不下去,随着安如海一声令下,他徒弟小猴子和其他内侍鱼贯而出,留给皇帝和皇贵妃独处的空间。

    两人旁若无人地亲昵了一会儿,刘璋道:“还有一件事,朕打算交由你去做。”

    “什么?”夏桐被他厮磨了一会儿,耳鬓满是密密的细汗,神智都有些不清不楚的。

    刘璋道:“常青还在暴室,朕没要他的性命,是生是死,皆取决于你。”

    夏桐沉默了。

    凭心而言,她恨不得立刻杀了此人,固然他曾经于她有恩,也帮了她不少忙,可若不是他,皇帝不至于一病不起,蒋映月也不会在宫中如鱼得水,于情于理,他都该以死谢罪,然而……

    夏桐最终还是命人打开暴室的大门,看着里头蓬头垢面的身影,她漠然道:“无论信与不信,你父亲当初的死都是罪有应得,陛下不过做了他该做的事。”

    将一卷已经发黄的卷宗扔到常青——不,应该说徐文远身前,徐文远颤颤巍巍接过,匆匆瞥过几眼,便颓然放下,上头明白记载了当初徐家贪污一案,人证物证俱全,白纸黑字,无从抵赖。

    夏桐道:“我知道,你当初误以为徐家遭人陷害,因此不惜放弃功名,苦心孤诣混迹宫中,但你可曾想过,自己此举只会害更多的人?陛下一早察觉你身世,可他依旧留你在宫中,这是念着徐家祖上之功,也是怀着一念之仁,可你呢,是怎么回报陛下的?”

    “更别提你还辜负了一个无辜的女子,断送了她的一生。”夏桐冷笑,“你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至于对顾明珠视而不见,你以为她当真认不出你来?撕开那张人皮-面具,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但凡对她有点真情,又怎会弃她而去?真是怕拖累她,还是,仅仅不想她成为你复仇路上的负担?”

    徐文远的嘴唇簌簌发抖,苍白着脸道:“她人呢?”

    终究是不忍。夏桐别过头,“本宫也不知。当初与你剖白之后,她就留书离宫了。”

    明知道情郎与蒋映月的勾结,她再知而不报,便是对皇帝和夏桐不忠;可若说了,她又怎对得起自己从前一番深情?

    如此两难的处境,顾明珠只能选择逃避。为了这个,她不惜放弃长久以来的抱负,到宫外颠沛流离——这对她而言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徐文远沉默了半晌,“我要去找她。”

    他当然应该去,不但他不放心,就连夏桐也不放心,顾明珠到底是个女孩子,便是技多不压身,也难免处处涉险——换了旁人,未必能轻易寻得着她,除了徐文远这种自幼熟知彼此脾性的。

    夏桐疲倦道:“找到之后,再也别回来了,在外头安生度日吧。”

    他所犯下的罪状,注定了此生不能返回京城,但愿他能消除心上那些包袱,和顾明珠在外做一对平凡和乐的夫妻。

    这些,便是皇帝最后的仁慈。

    徐文远跪在地上,重重朝她磕了三个响头,直到额头沁出血色,之后,便披着那身褴褛衣裳匆匆离去。

    夏桐望着他仓皇失措的背影,由衷发出一声长叹。

    刘璋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冷哼道,“朕几曾说过要放他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越俎代庖!”

    这时候还嘴硬,想不到皇帝是个傲娇。夏桐嫣然一笑,水蛇一样贴着他胸口,“臣妾有罪,那您罚我好了,妾甘凭处置。”

    刘璋难得见她露出媚态,喉间下意识的动了下,嗓音也略略低哑下来,“朕当然会罚你,但,不是现在。”

    夏桐迎着他炙热目光,无所畏惧,反而挑衅一般的抬起下巴:“悉听尊便。”

    刘璋本就意动,哪还禁得起如此撩拨,当即掐着她的腰,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内殿去——虽然尚在白天,也顾不得了。

    春风一度之后,两人无比餍足,此时恰好传来了北边的消息。

    刘璋看完折子,随手一扔,“临江王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打仗打得马马虎虎,如今还敢向朕讨人?朕不答应,他就不回来。”

    夏桐忍着笑,“那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看起来刘放已经成功说服冯玉贞了,小两口就等着皇帝点头——毕竟是叔嫂文学。尽管皇帝对他俩的关系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刘放这个蠢弟弟并不知道呀!

    刘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让安如海将这封奏折拿来烧掉,也不说答应,也不说拒绝,只当没看见,随即扭头朝夏桐笑道:“这回,二弟应该学着听话些了。”

    夏桐:……果然她就不该对这人抱太多期待,腹黑本质不减哪!

    不得不说,皇帝的把戏很奏效。一直到年关,刘放都尽职地扮演着乖弟弟的角色——他现在仍不敢回来,可是一天三遍的寄信,字里行间都是对哥哥的思念之情,路上遇见什么新鲜有趣的好玩意儿,或是美味可口的吃食佳酿,也会快马加鞭托人送来,夏桐敢打赌,他对亲爹都未必有这般尽心。

    吃人的嘴软,夏桐也尽职尽责地帮那对鸳鸯说好话,费了三五个月,总算哄得皇帝松口,御笔一挥,准了刘放与冯玉贞的亲事,不过,让他们就地在临江完婚,不必回京城了,还把刘芸打包送了过去——如此一家团聚,也免得被人说闲话。

    夏桐求之不得,还省了一个大红包呢,当然,日后冯玉贞若是来拜访她,她肯定得索要红包的——冯玉贞总不能不认敦敦和枣儿这两个侄儿侄女呀!

    怎么算都是她赚了。夏桐美滋滋的心想。

    年关之前,又有一桩大事,程耀的夫人,就是从前蒋碧兰那个侍女荷花从虔州回来了,她是来报丧的。

    夏桐乍一听闻很有些吃惊,程耀居然会英年早逝?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么?

    问了荷花才知道,程耀一直在服用京城送来的一种药物,后来不知怎么没人再送了,因此缠绵病榻,没两个月就去了。

    夏桐这才迷迷糊糊想起,那回程耀犯了事被撵回虔州,皇帝虑其反骨,曾在他体内下了一种慢性毒-药,这种毒,是必须定期服下解毒的丹剂来压制的。

    后来怎么没再送了呢?

    夏桐去问皇帝时,刘璋很坦白的道:“朕忘了。”

    夏桐表示怀疑,“果真?”

    刘璋赌咒发誓,他那时候自己都病得神昏气丧的,哪还有工夫去管虔州的事,谁知道程耀这小子如此不中用,两三个月都熬不住。

    说完又紧张地看着夏桐,生怕在她脸上看出悲伤的迹象。

    夏桐白他一眼,怎么可能?她巴不得程耀早些投胎转世,反正这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不过是让这位龙傲天去祸祸另一个世界罢了。

    总之,程耀不来打扰她的生活就好,至于其他,夏桐才懒得理会。

    事实上程耀病殁的消息在京中都算不上轰动,除了程家掉了几滴眼泪,旁人无非各人自扫门前雪,荷花更不消说了,她在宫中多年,最懂得察言观色,也清楚如何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靠老公哪有靠儿子舒坦?如今她腹中怀有程耀的遗腹子,日后程家总要给她一片容身之地,她才不担心呢!

    当然,为了儿子的前程,荷花也想更进一步。她向夏桐进献了一大捆藏书,上头俱是程耀的私藏,记载了他这些年所知所学,天文地理无所不包——夏桐一眼认出,有一些甚至是后世的东西,这更是非收不可了。

    为了表示嘉奖,刘璋慷慨的许下一个爵位,这样,即便荷花的遗腹子日后当不了归德侯府的主人,也能享有他自己的俸禄与采邑。

    荷花对此感激不尽。

    第166章 结局

    一切尘埃落定, 静德王也已经伏法,开春之后,皇帝便再度提起立后之事。

    对此, 礼部并不感到意外, 到了这份上, 不立皇贵妃为后才说不过去呢——除她之外,还有可堪执掌六宫的人选么?

    然则, 令这些人意外的是,皇帝不单是要立后,还要废除后宫,从此宫中独留皇后一个头衔, 这个, 就不啻于惊涛骇浪了。

    夏桐看那位尚书老大人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结结巴巴道:“陛下,这、这不合规矩呀!”

    皇帝淡淡的道:“规矩也是人制定的规矩,难道朕的祖辈天生就该有三宫六院?既然是后添的, 朕如今撤去也无妨。”

    老尚书被这一顿呛, 恨不得以头抢地表示忠诚, 红肿着眼眶道:“陛下此举, 请恕老臣不能遵命!”

    说实话,夏桐还挺同情他的,活了大几十载,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 还要遭受如此刺激, 皇帝也太不留情面了些。况且, 废黜后宫看似轻描淡写, 牵涉的却有朝中不少世家的利益——礼部尚书自个儿虽没亲眷入宫, 可他怕得罪其他人哪!

    然则,皇帝却是决心已定,“爱卿若执意不肯帮朕安排,就到地底去问一问先皇的意思吧。”

    只这一句,老尚书便蔫了,天大的事也没有项上人头重要,命都没了,说那些富贵权势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