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寺庙的僧人被请来超度,到处都是梵经的吟唱,却不知道超度的到底是谁。
陆惊澜靠近赵嫣,手温柔的抚上了他的发丝。
“赵长宁,你不要怕,我不碰你。”
年轻男人冷淡的笑了,“你太脏了。”
于是手上的力道大了起来,他扯住赵嫣的长发,静静的看着已经被他抽出来的剑鞘,慢慢道,“赵长宁,你知道这次是宁王动的手,我岂能饶了你。”
赵嫣在陆惊澜的手中孱弱的呼吸,脆弱的像是一碰即碎了,竟还在威胁。
“你若是杀了我,永远都不能知道你妹妹的下落了。”
陆惊澜神色骤然变了。
“赵长宁!”
赵嫣得了片刻喘息,同他直视,一字一句道,“我当年派了人去找,没有找到你和你的父母,只找到了你的妹妹。”
“你若是想知道陆沉霜的下落,就安分点。”
“想办法让你姐姐求来宁王的休书,你离开宁王府,我保你一家团聚,秦王不是蠢物,你们行动失败,你以为不会秋后算帐?宁王府再过几日,便是下一个陆家!”
他太久没有说这样长的话了,颓自忍着身下的疼痛,蹙着眉头,额上已经缀满了冷汗。
连脸色都是虚白的。
陆惊澜一把青玉剑指在赵嫣咽喉,“你这张嘴,可有半分真话?”
赵嫣猛地又咳了几声,“我拿我逝去的母亲发誓,若是赵嫣有半字假话,地下的母亲永世不得超生!”
陆惊澜知道赵长宁对于赵夫人的感情。
他手微微一动,却并没有收回青玉剑。
赵嫣便道,“若是你顺着宁王的意思,杀了我灭口,你这一生都不会见到陆沉霜了。我有个万一,赵家的人会直接剁碎了陆沉霜。”
陆惊澜冷笑,“我又如何能知道你不会过河拆桥?你这样的人,谁会信你?”
赵嫣还软在地上,连起身都不能。
他的手却握上了青玉剑锋利的刃,眼睛一眨不眨的,任由剑尖割裂了掌心蜿蜒而下,“陆惊澜,你再信我最后一次。”
陆惊澜以前信过一次赵长宁,赔上了陆家几百口人的命。
第四十四章
陆惊澜猛地收回了剑,目光落在赵嫣淌血的手心,面无表情的讥嘲,“赵长宁,你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信你?”
世人无一信他。
赵嫣沉着眉目,没有看他,将受伤的手拢进了衣袖,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锥心之言。
淡淡道,“那便杀了我,左右黄泉路上有个陆沉霜陪着我,也不算孤单了。”
“赵长宁!”
陆惊澜提着赵嫣的衣领将他按在了崖壁上,盯着赵嫣问,“陆沉霜在哪里?”
他没有得到回答。
赵嫣身子这些日子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他被陆惊澜掷在了崖壁上,咳嗽了几声,全身没有了力气,软软倒在了陆惊澜的肩上。
黑色的长发还带着地上青草叶的香气,苍白的手轻轻扯了扯陆惊澜的衣袖。
“陆惊澜,送我回家吧。”
就像多年前的赵长宁一样的语气。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落在陆惊澜眼中,只觉得该掀开这张艳丽的画皮。
沉霜在赵长宁手中,若是赵长宁有个万一,沉霜……
陆惊澜咬牙,将赵长宁扔在了马背上。
赵嫣昏昏沉沉的,拽紧了他手中的浮木。
陆惊澜没有死。
也算他的罪孽少了一分。
陆惊澜吹了声口哨。
黑骑们便就地四散了。
陆惊澜于黑色的骏马一跃而上,尚能听闻怀中人微弱的呼吸。
那只受伤的手还死死抓着陆惊澜的衣袖。
剑客眉宇间有几分落拓和不羁,神色很冷。
有风袭过来,陆惊澜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然后浑身都僵硬了。
护着他已经成了习惯,如今竟是改不掉了吗?
手握紧了腰间的青玉剑。
剑回鞘中,风声呜咽。
余晖拖长了影子,辗转行至深夜,扣开了赵家的大门。
赵东阳披衣起来,便见一黑衣蒙面的高大剑客,怀中抱着已经昏迷的赵嫣。
两个人身上都带着血腥气。
赵东阳有些心惊肉跳。
他收到了秦王寄来的赵嫣的佩物,便以为大人的意思。
受秦王所托,以大人的名义给宫中的常平递了信,那信是秦王亲自写的,他并不知晓内容。
怎么如今,大人竟然这样回来了?
那年轻剑客形容冷漠,将赵嫣交给了赵东阳,负立在一侧,对赵东阳道,“等你们家主子醒了告诉他,他所说的我答应了。若是日后有什么差池,我必来取赵长宁的项上人头。”
赵东阳冷笑,“你当我赵家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年轻剑客牵着他黑色的骏马,只给赵东阳留着一道黑色的背影。
行路无声,已是高手之境。
赵东阳扶着赵嫣,怔怔看着那道背影,竟觉得有些眼熟,一时甚至忘记了叫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一声声的敲着,已经夜半。
陆惊澜牵着他的马,穿过了赵家的长街,走出乌云巷。
从乌云巷出去,再过一座桥,就是曾经的陆家。
陆惊澜立在桥上遥遥看去。
曾经钟鸣鼎食的陆家,宦官出行尚不敢惊动门前的尘土,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乌云巷口还在,过往的繁华声色已成云烟。
物是人非事事休。
剑客腰间挂着他的青玉剑,在街边昏暧的烛光下,寻着收摊的小贩买了一壶酒。
掷下几个铜板。有个铜板打着旋坠在地上,小贩佝偻着身子去够,用袖口擦的干干净净。
为谁辛苦为谁忙?
万家灯火,这世上却再无他的归处了。
剑客牵着他的马,饮着他的酒,腰间挂着他的剑。
好像就要去了天涯,踽踽独行,最终还是被人勒停了步伐。
若干年前一道红衣的影子笑看过来,身后阑珊灯火。
红衣变成了血海。
青玉剑能斩断头颅,却斩不断宿命。
第四十五章
深夜的秦王府中收到了一封密信。
是楚钦暗中派去守在赵家的人。
楚钦披衣看着信中“已归”两字,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信被卷进灼热的炭火,烧成灰烬。
案前的香炉袅袅升腾,烟雾遮覆了带着刀影的眉眼。
到底是什么人对少帝下的手?
楚钦的手指在膝上一下一下的敲着。
抓到的刺客自尽了。
这些刺客训练有素,远非一日之功,可能先帝在时便已经在悄无声息的募兵。
是什么人能瞒过先帝的耳目养兵千日,在新帝刚刚登基的第一次春猎便迫不及待的动手?
谁有这个胆子,谁有这个本事?
新帝出事,便宜了什么人?
赵嫣?
楚钦摇头,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