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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关东姑娘就是怪,出门嘴叼长烟袋。迎面走来丑八怪,想跟姑娘要烟抽——呸!气得烟袋油子冒出来。让人恶心嫌埋汰,低眉撇嘴远走开……”

    七叔的声音浑厚舒展,豪爽畅快,弘星听得开心,不由地跟着学:“关东姑娘就是怪,出门嘴叼长烟袋。迎面巧遇俊小伙,姑娘拦路递烟袋……”

    哈哈哈、哈哈哈。小娃娃的嗓音唱着这般曲子,小螃蟹一般扭腰,哥哥们和侍卫们都哈哈哈笑,一起跟着吼:“——嗨,乐得姑娘心花开。小伙抽烟姑娘看,越看心里越是爱……”

    皇上一边录制小视频一边生气,却又没奈何。眼看这清风明月,瘦西湖夜色迷人,却真真是一群小土包子进城一般。

    皇上自觉他这么些年费尽心力打造关外文化人的形象,一朝都要不着调的儿孙们给“返璞归真”,郁闷哦。

    但是叔叔哥哥们侍卫们那是真高兴。月亮好看,夜色水波如云更好看,影影绰绰的蜡烛光影儿也好看,好看啊,开心啊,跳啊唱啊。

    一个个的,哈哈哈大笑,这个说“弘星弟弟将来一定不缺烟袋抽”,那个说“小殿下将来一定是大清国最俊的俊俏小伙儿”,听得弘星开心得来——和哥哥们接着吼。

    “康熙爷发兵打罗刹,派了三百夸兰达。背长弓,骑大马,大酒葫芦腰上挂。马队排了三百丈,兵丁就象高梁楂,缕缕行行奔战场……”

    “八角鼓,响叮当,八面大旗插四方。大旗下,兵成行,我的爱根在正黄。黄盔黄甲黄战袍,黄鞍黄马黄铃铛。发兵马,打胜仗,打败罗刹回家乡。过村头,进村庄,战马栓在大门旁……”

    儿郎们的吼声一浪高过一浪,听得那附近园子里的盐商老爷公子们心痒痒,也跟着哼唱街头小曲儿:月儿月儿真个令人爱,碧团团,光皎皎,直照见我的心怀……

    六月初八,刚刚开始发胖的月牙儿弯弯,皎皎然。夜空中星星眨眼,星河璀璨。瘦西湖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一阵风起来,树影婆娑、清波荡漾,真个儿可人爱。

    弘星玩得开心,一直到熄灯时间还不肯睡,皇上没奈何,干脆给他们在临水小阁里铺了大通铺,任由大小顽皮孩子心满意足的,听着水声,晒着月色入睡。

    皇上等他们都睡着,把录制好的小视频发给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满满的都是炫耀——瞧瞧,孙儿们多乖。

    还特别加了一张小照片,孩子躺在大通铺上酣睡的小模样。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弘昱两手抱着一个大唢呐,两个腮帮子鼓的圆圆的“乌拉瓦乌拉瓦”。

    弘晟腰上挂着八角鼓跳的,哪有一点点八旗子弟的气势勇猛,一看就是耍顽皮的花架子。

    还有那弘晖,多好的高雅笛子小曲儿,给他吹成民谣小调。

    就连那老五和老七都变了一个人一样,那吼的什么?小孩子能听吗啊?八旗儿郎要勇猛能养家,哪个关外姑娘光看脸?这不是教坏小孩子?

    再瞧瞧那满脸骄傲,最闪亮的一个,一身大红服饰,桃心发型,嘿,那是玩得真欢乐,整个一民间年画儿上的小金童,要多喜庆有多喜庆……

    阿玛叔伯们齐齐捂脸。

    想他们几次和汗阿玛下江南到扬州,那次不是端着“皇子的架子”,弹琴书画吟诗作对?

    他们要是敢这么撒欢儿玩儿,他们的汗阿玛那黑脸……不敢想。一群皇子心里戚戚焉,就感觉,这儿子,和孙子,的待遇,忒大。

    一干弟弟们捂着胸口,心伤,不知道怎么表达——反正有大哥先冒头挨打。

    亲亲大哥,此刻正站在小琉球住处的屋顶上,特纳闷儿地抬头看看头顶的月亮,晒月亮是什么?

    亲亲大哥想说话,生怕“说错话挨训”,采取手打的方法,慢慢思考,细细推敲。

    “湖边水汽重,夜里寒冷……”汗阿玛不知道吗?删除。“作为小皇孙在扬州怎么能这么玩那?要弹琴吹箫……”汗阿玛能不知道吗?删除。

    皇上就看着老大的留言板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等了两个呼吸,最后只有一句:“弘星侄子小肚子一鼓一鼓,睡得真香。”

    皇上本来对老大这墨迹的行为意见很大,看到回复后,立即哈哈哈笑地语音回答:“来到南方不大适应,玩了一天都累了。”

    老大受宠若惊,一时拿着对讲机不知道该说下一句。

    皇上就看着老大的留言板上,又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下面的弟弟们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大哥输入完毕,没想到是这么一句,还得到他们汗阿玛的“哈哈哈笑”,顿时都耐不住了。

    老二端着弘星亲阿玛的范儿,顺便踩大哥一脚:“都很乖。弘昱、弘晟、弘晖……都很有哥哥的样子。”

    老三斯文嘴脸“矜持”:“儿子瞧今儿的月色都活泼了些,瘦西湖的花草树木都生动疏朗,果然是人气儿不一样。”

    老四直接:“有弘星侄子在,那一定是不一样的境界。”

    老八满脸梦幻:“等我家福晋生产,小娃娃一定和弘星侄子一样康健可爱。”

    老九一心向往:“每次看到弘星侄子,都想生娃。汗阿玛,儿子天天努力,争取早日做阿玛。”

    老十大大咧咧:“九哥加油加油。等弟弟回京后一起当阿玛。”

    老十二最老实:“一更天了,汗阿玛和哥哥弟弟们早早休息。”

    老十三乐呵呵爽快的语音响起:“侄子们这样玩最痛快,下次我们去扬州也这么玩儿。”

    老十四豪迈的语音响起:“京韵大鼓唱《子期听琴》《伯牙摔琴》,可以有。”

    老大:“……”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接,干瞪眼。

    皇上:“……”生气哦,果然儿子们都不贴心,“该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吗?做好了早点休息。”说完就直接挂掉,气哼哼地背着手,自去休息。

    一干皇子们:“!!”,特麻利地送上“汗阿玛晚安”“汗阿玛晚安”“汗阿玛晚安”……

    天了噜,这才是汗阿玛会说的嘛。一个个皇子们狠狠地松一口气,点开儿子侄子们跳舞的小视频,手捧对讲机看的不亦乐乎。

    光看不过瘾,兄弟们聚在自己的小群里,聊得嗨起。

    老大盘膝坐在屋脊上,大嗓门自豪脸:“弘昱吹军号很可以,过两年就进军营做小兵。”

    老二长腿一伸,人躺到石榴树下的躺椅上满身悠哉哉:“弘昱和大哥不一样,不能狠训。大哥不要下狠手。”

    老三一身亵衣亵裤歪在炕上,自以为一身风流倜傥:“弘昱的身体素质确实和大哥不一样,性子也随大嫂多一些。对了大哥,二哥、十弟、这个神器,怎么录制小视频?”

    老四最板正,一身衣裳齐齐整整的,端坐在书房椅子上身板儿挺直,面容严肃:“大哥,二哥和三哥说的有道理。汗阿玛录制小视频的方法在哪里?

    弟弟们拿到神器一直没有时间研究,这一研究,就感觉怎么也不好上手。”

    老五赶紧回答:“我也不懂。这要问弘星侄子。汗阿玛都是和弘星侄子学的。还有那什么备忘录,小密码……哎呦呦,门道很多很多。”

    老七也痛并快乐着:“光一个小游戏的那些标识,记了好几天,结果还是不会移动。”

    话题进入一个阶段,老八“正在输入中……”,老九纳闷儿,老十憋不住话,躺到二哥旁边另外一张躺椅上,咔嚓一口大桃子,抢先回答:“弟弟和二哥也不知道。都不敢乱动。”

    老十四不敢相信他们两个这么“笨”,直接问道:“你们经常和弘星通话,没问?”

    老十气呼呼的:“这要怎么问?汗阿玛要是不发这个小视频,我们都不知道有视频这个玩法儿。不相信你问问大哥,大哥第一个拿到神器的。”

    老大立即拿出大哥的范儿:“十弟说得对。都不知道,从何问起?我这天天忙乎,想和弘昱说说话都没有时间,偶尔晚上想和弘星侄子一起玩玩小游戏,不是我忙,就是弘星侄子睡着。”

    老十更来劲儿:“你们都一人一个,我和二哥两个人用一个,哪有时间研究?晚上的时候和弘星玩小游戏,汗阿玛卡着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说有‘辐射’,还说‘玩久了近视眼’……”

    辐射和近视眼,立即引起兄弟们的关注,尤其老八。老八无限感慨:“我上次求汗阿玛,想和福晋说说话儿,汗阿玛说:‘你媳妇有身孕,不能乱碰。’这‘辐射’,真那么厉害?”

    老九吐槽:“我觉得吧,就是汗阿玛故意不想答应你。”

    老十三跟着:“八哥,我也觉得。汗阿玛就是生怕弘星玩起来上瘾,才不给他经常玩儿。弘星每天秋露水洗眼睛,哪里能近视眼?八嫂说几句话更没什么。”

    老十四作为唯一没有大婚的弟弟哈哈哈笑:“汗阿玛估计是怕,八哥要求了,其他哥哥们也都要求,嫌麻烦,哈哈哈。”

    !!!

    冷场。

    五哥拍拍十四弟,七哥拍拍十四弟,十二哥拍拍十四弟……十四弟立即大喊求饶:“我错了,哥哥们。”

    “哥哥们,这次的盐商之事,还是和京城这次一样,等汗阿玛离开京城后,再开始?”

    老五痛快回答:“很是。汗阿玛下江南乃是为了体察民情,如果汗阿玛在扬州的时候大开杀戒,不大好。”

    老二犹豫一会儿,抢过对讲机问道:“……那些盐商?”

    老七一板一眼的:“凡是和李佳家有联系的,都暗地里拿住,证据、资产都查明白,只是为了不引起轰动,暂时没动。”

    老四非常认同:“这样就好。汗阿玛和弘星侄子离开京城后,京城这里天天听见宣武门大炮响,那地上的鲜血天天没有干的,老百姓也确实害怕。”

    老五心里一跳:“四哥,你们……打杀了多少?”

    第47章 小肥胖

    陈廷敬,今年六十六岁,山西泽州府阳城人,原名陈敬。科举蹲大牢后终于进入皇上视线,因为和另外一个大臣名字一样,皇上亲自给改名陈廷敬。

    朝野上下认为,陈廷敬作为当今朝堂的中流砥柱之一,大清王朝中汉臣的楷模之一,从登科及第授翰林院编修,到入主文渊阁大学士,一代相爷……

    他纵然有自己的个人立场,但他用一生践行“为生民立命、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为官理念,可敬可叹。

    “玛法记得,玛法刚刚登基没几年,还没亲政的时候,陈廷敬任户部官员,主管钱物。玛法有一天心情不好,和陈廷敬说:‘陈老官,借朕一些银钱花吧。’

    陈廷敬就问:‘主子爷要钱干什么?’玛法就说:‘出宫随便玩。’陈廷敬说:‘主子爷要银子花花,等我领俸禄借给你。’

    当时玛法生气,质问他:‘你的俸禄能有几个钱,朕要国库的,有个三万,五万两,才能痛痛快快的玩几天。’

    陈廷敬说:‘国库的银子朝廷有规定,谁也不能挪用。主子爷,为臣不敢借……’陈廷敬不光没借,还对着玛法好一通说教。”

    皇上如今再讲起来这些往事,满心感叹,好似看到那个困兽一样的自己无头苍蝇的模样,弘星嘴巴张大:“玛法,国库的银子花在国家,玛法不能花啊。”

    亲亲玛法一噎,抬手捏捏乖孙儿的胖脸颊:“玛法知道啊,可是那个时候的玛法,不光是手脚被困住,自己的一颗心也被困住,狭隘浅薄。

    陈廷敬一番苦口婆心,玛法只认为他是因为玛法还没亲政,没有实权,看不起玛法……”

    弘星懵懵懂懂。可是皇上的目光穿透时光,看着那个年少冲动的自己,低头,看着乖孙儿,只要看透事实的微笑:“玛法感觉自己很幸运,在玛法乱了方寸的时候,有人坚定地阻止玛法。”

    “弘星现在还小,不懂。将来弘星长大了,切记,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不公正不愉快,都要放宽心胸,自然,自在,自傲且自矜。”

    “玛法,弘星记得。玛法,弘星有银子,弘星给玛法花。”

    “好——我们弘星有银子给玛法花。”

    皇上那个开心,看着乖孙儿就感觉苍天很是厚待他,“玛法当时气急之下说,早晚有一天要砍了陈廷敬的脑袋。陈廷敬到现在还记得,天天说什么……伴君如伴虎。”

    “皇家人,手握权柄,一举一动,关系重大。自己随意说出去的一句话,其他人都会害怕一辈子,弘星也要记得。”

    弘星乖巧:“玛法,弘星记得。”

    “弘星乖。要知道,这天下的人分好几种,臣子们也一样。臣子们学识高,但性情见识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有人惯于偷奸耍滑,有人最好损人不利己,有人迂腐不堪不做实事,有人过于耿直不知变通……可他们都是大清的官员,弘星要学会分辨,要学会使唤。

    君子群而不党。宽大老人,几近完人。陈廷敬是难得一个的,不结党还能做大事的直臣。”

    皇上满腹感叹。弘星眨巴眼睛,“玛法,弘星知道有坏人,坏人也大清人。玛法,‘群而不党’是什么?”

    “群而不党啊,”皇上叹气,眼望缓缓流淌的运河水,干脆拉着乖孙儿坐在下来,用着茶点慢慢地说。

    “弘星可记得,前朝灭亡的原因之一?”

    “弘星记得。”弘星放下手里的玫瑰露,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对外,和日本、缅甸、蒙古、女真……的战事耗尽财力,但出征的将军却不掌权,文官当政。

    大海洋航运兴起,明朝禁海开海变化多,却无力打击倭寇和私人港口,造成沿海百姓苦不堪言。

    中原不产白银,外国的白银流入减少或者增加,直接导致中原白银购买力不断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