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当斯科特回想起那个夜晚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感谢那些人类。

    是那些人类拯救了他的生命。

    所以之后哪怕魔种和人类的关系再恶劣，发生再大的冲突，他都没有办法彻底地站在自己这个种族那一边。

    因为他的生命，从那一个夜晚开始，就有了一半人类的血统。

    甚至，在他晚年的时候，他一直想要在东南买一片不大的草原来放牧。

    这是一种很难解释的情怀。

    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个夜晚的话。

    那个夜晚。

    “轰——”剧烈的炮击声，震得斯科特的耳膜一阵发疼，阿姆斯特城的城防系统早就被彻底打烂了。

    就算是那位北方来的大人物，也是在敌军源源不绝的炮火里，最终败下了阵来。

    已经是最后时刻了。

    人类军队从最初的围而不包，纯粹用远程火力来消耗阿姆斯特城的魔种守军的防御力和耐心，变成了现在的，总攻。

    这是一种极度稳妥，也是极度残忍的进攻方式。

    前提是必须拥有巨量的后备资源。

    这种打法对于守城一方来说，完全就是地狱般的折磨。

    因为守城一方，完全不知道对方的炮火什么时候会停下来，而他们自身的防御力，在急速的下降。

    这是一种，不仅仅对于体力，物资对拼的考验，也是一种，对于耐心，对于精神意志的考验。

    毫无疑问，当人类军团发起最后总攻的时候，斯科特已经有些崩溃了。

    他绝对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在北地的冰原上，他曾经一把刀一袋干粮，独自一人在冰天雪地里生存了将近三十天。

    他的精神意志堪称可怕，是他们附近三个领地里，最强悍的战士。

    他曾经以为，无论什么样的困境都不可能打倒他。

    但是他错了。

    在这种近乎无休止的进攻里，他已经开始崩溃了。

    如他这样的战士，都是有些坚持不住了，其他的魔种战士的状况可想而知。

    而造成这种原因的最重要因素是，他们没有援军。

    对，没有援军。

    任何的援军。

    在这一片广阔无垠的土地上，他们唯一的一支援军远在天边，在北方的不知道哪个平原上作战，就算是全力赶路，也要花上好几天才能赶来。

    他们也没有退路了。

    他们唯一的退路是海岸线。

    在大海上，他们还有一座所向无敌的深海堡垒。

    可是，他们离海岸线，也有十万八千里。

    更何况，他们已经被重重包围。

    人类军团这一次，连一扇可以逃生的门都没有给他们留下，就是要，彻底地消灭他们。

    绝望前所未有的巨大。

    “长官，我们没有弹药了。”斯科特本来在近乎麻木的用手中的特制远程步枪对着城下正在沿着攻城梯往上爬的人类士兵射击。

    他的枪法还算不错，每一粒子弹都能击中一名敌人。

    可是在上一秒钟，他忽然发现他这种长年累月在冰原上练出来的近乎本能的技巧，也没用了。

    没有子弹了。

    所有的可以搬上城头的弹药，都是被打空了。

    而人类的攻势依旧像是海潮一样。

    “那就用刀。”长官头也不回地一刀斩出，将一个试图冲上城头的人类士兵斩了下去。

    然后还没等他发出第二道命令，一枚从天而降的炮弹正中他脚下的位置，将他整个人震飞起来，直接落到了城下。

    斯科特呆呆地看着上一刻还在那里英勇杀敌的长官，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已经迈向了死亡。

    他不知道应该有什么想法。

    战争就是这么无情没错的。

    可是今夜……

    “嗖——”一粒能量子弹刮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将他全身的毛孔都激了起来，他瞬间醒过神来，拔出了腰间的刀，补上了长官空出来的位置。

    他拔刀杀人，干净利落。

    可是面对没有尽头的敌人，他心中的茫然更甚。

    今晚，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吗？

    这样的想法，不仅仅是斯科特心中才有，这是万千的，还活着的，也许下一刻就要死去的阿姆斯特城中的北地魔种战士的想法。

    希望在哪里？

    “轰——”阿尔托莉亚一剑斩开了一台魔动力武装的胸甲，将这一波人类的空中攻击给遏制住了。

    这是她阻止的第十三波人类军团来自空中的进攻了。

    在铁浮屠彻底无法升空以后，人类军团终于开始最后的狂野进攻。

    没有停歇的，无休止的进攻。

    哪怕阿尔托莉亚觉得，其实，只要再坚守一波，人类那一边也快要没有进攻的动力。

    但再朝着四野一望，依旧是漫山遍野的炮火，第十四波的空中进攻的魔动力武装队伍，再一次升空了。

    阿尔托莉亚忍不住全身一晃，要不是胸口的那块翠绿色的龙晶及时散发出浓烈的生命波动支撑住了她的身躯，她很有可能就此陨落，再也站不起来。

    可是，拔剑四顾，阿尔托莉亚已经看不到身后有太多的同伴的身影了。

    在一次次地冲锋，交战，对敌中，条顿骑士团，这支她最后的心血，已经彻底毁灭了。

    而最痛苦的事情是，哪怕就算是连最后的心血都彻底葬送了，似乎也依旧无法避免今夜的败局啊。

    苏君炎……

    我们。

    来世再见吧。

    又是一剑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阿尔托莉亚在挥舞着身体里最后的力气。

    “殿下！！！左后方！！！”骤然，来自仅剩的下属的惊恐的吼叫，阿尔托莉亚想要回头，她的来自堡垒核心的防御系统已经在示警了。

    但是，来不及了。

    “轰——”剧烈的冲击。

    阿尔托莉亚背后的六翼被击中，她如同一只随风坠落的蝴蝶一样，朝着城头急速飞去。

    耳边又响起了连绵不绝的炮火声，还有其他的越来越远的吼叫声。

    阿尔托莉亚却都不去想了。

    她最后的念头是。

    听到我的死讯，你会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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