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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可是,他差点死在这个从未被他看见眼里的女人手里。

    陆封寒半点没有同情这番遭遇的意思,而是问出关键:“你为什么能联系祈言?”

    “江云月改了所有家务机器人的设置,拿走了我的个人终端,闭门谢客,不允许我见任何人。但她不知道,家里有一个机器人设有‘安全防御’,我的命令是最高指令。”

    陆封寒:“所以你命令那个机器人,趁江云月不在,找来了你的个人终端?”

    “没错。”祈文绍不敢联系别的人,担心那些人跟江云月是同伙,不得已才找了祈言。他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祈言,你救救我,只要你救了我,我会让你当祈家的继承人!”

    祈言不为所动:“我很有钱。”

    陆封寒看看祈言,觉得祈言这个阐述在这一刻,十分具有刺激性。

    祈文绍神情一僵,有不屑,还是好言好语:“祈言,你现在还小,没有概念,你再有钱,能跟祈家比吗?”

    他有把握,祈言不会不动心。

    祈言却懒得再说话,直接显示了账户的余额。

    一串数字出现在个人终端上方,夏知扬惊呼出声:“这、这到底是多少位数?九位数?十位数?十一位数?”

    陆封寒也挑了挑眉。

    他知道祈言很有钱。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有钱。

    又忍不住一算再算,原本计划是攒十年攒够祈言账户余额的零头,现在“零头”升级,不知道攒五十年够不够。

    祈文绍却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

    他表情灰败,如果祈言不需要祈家的财产,那他拿什么跟祈言谈交易?

    想到什么:“对了,你妈妈……你妈妈她——”

    祈言打断祈文绍的话:“妈妈曾告诉我,她喜欢的那个你早已经死了。”

    祈文绍如遭雷击。

    喜欢的那个我?

    他艰难地回想,大学时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家世赋予他良好的教养和谈吐,为了跟林稚见面,他每天有时间就去林稚班里听课,林稚在的公共大课他一定会在,为了理解林稚随口说的话,他会通宵查阅各种资料,在林稚因各种论题跟人辩论时,他会满心骄傲……

    他爱林稚吗?那时候是爱的,否则不可能锲而不舍地追求了足足三年。

    在林稚答应他的求婚时,他好像还哭得很没形象。

    可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是当他发现林稚有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却插不进一句话?还是发现林稚说的话、解的公式,不仅是他没听过的,更是他根本无法理解的?或者是逐渐地,他已经从一个学生变得成熟,林稚却还和在学校时一样,毫无成长,只怀着对科研的一腔专注与纯质?

    不,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无能,承认自己的平庸,对他而言,太过难堪了。

    所以在林稚离开后,他又会不由地将林稚作为对比的参照,觉得无论是江云月还是别的人,都比不上她。

    他视线落在祈言身上,僵硬开口:“那你妈妈去世时——”

    祈言冷然:“如果我妈妈对你有一丝一毫的在意和眷恋,就不会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祈文绍许久才长吸了一口气,甚至引起了呛咳,沙哑道:“这样啊。”

    原来他对林稚来说,早已无关紧要。

    原来,他这辈子,过得这么失败。

    他失去了林稚,以俯视的姿态,选择了一个自以为能够完全掌控的普通女人,直到他在无形中将这个女人的野心养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对方将他视作绊脚石,准备随手处理干净。

    他宠爱的儿子学术造假,蓄意杀人,一直都在他面前装软弱,哄他骗他,现在进了监狱。

    而对曾经爱的女人和另一个儿子来说,他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祈文绍突然失了力气。

    他望向祈言,嗓音更加沙哑:“江云月给我用的药,叫‘河碱’,你知道是什么吗?”

    陆封寒回答:“‘河碱’是一种慢性神经性毒素,反叛军做出来的东西,可以让人在清醒的状态下,逐渐虚弱,最后窒息死亡。联盟现今还没有研究出治疗手段。”

    江云月一个勒托贵妇,能拿到‘河碱’,本身就说明了不少问题。

    陆封寒发了短讯给文森特,让他帮忙盯着人。

    而祈文绍在听完这句话后,竟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觉得讽刺——最后在他眼前的,竟然是这个他一度排斥和畏惧的儿子。

    从祈家离开,夏知扬依然处于震惊的状态。

    “江云月为什么要杀祈文绍?为了祈家的家产吗?”夏知扬从小在勒托长大,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地,对这方面却很敏锐,“如果江云月的目标是家产,她肯定会想除掉你,那之前的车祸——”

    “说不定江启就是受了她的鼓动。”陆封寒把夏知扬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夏知扬越想越心惊,“太可怕了,没了祈言,江启被判刑,再杀了祈文绍,她就是祈家财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他回头望了望祈家的房子,觉得祈文绍很可怜,但又觉得,这或许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一切结果,都来自他曾经做的选择。

    晚上,陆封寒故意等了等。

    果然,没多久,祈言就抱着软绵绵的枕头来了他的卧室。

    自己将枕头放在陆封寒的枕头旁边,摆整齐了才问:“我可以睡这里吗?”

    陆封寒只占了半张床:“当然可以。”

    两人躺好,关上灯,窗外隐约有巡航机起降的动静。

    祈言闭着眼睛,声音低而清透:“我无法理解他的想法,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都有缺点和优点。”

    陆封寒很快意识到“他”指的是谁。

    祈言举了例:“夏知扬很会跟人交流,他在的地方从来不会冷场。陈铭轩游戏打得非常好,叶裴很擅长统筹和分派任务,蒙德里安能跟不同的人合作,夏加尔体能很不错。还有很多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优秀。”

    陆封寒听完,手轻轻捂上祈言的眼睛。

    柔软的睫毛刷过他的掌心。

    他想,你这双眼睛太干净了,才会抱着欣赏的态度,注意到每个人身上优秀的特质。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注视着祈言微翘的鼻尖和精致的唇线,陆封寒问他:“那我呢?你挨着挨着提了那么多人,我呢,你心里,我的优点是什么?”

    问出这句话,他竟然难得出现了紧张的情绪。

    祈言思考的时间不短,但似乎也没多长。

    光线暗淡的房间里,陆封寒听见祈言的声音,

    “你什么都好。”

    第四十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 祈言就和陆封寒去了isco超光计算机设备中心,由服务机器人扫描身份信息后,两人乘升降梯至地下十一层。

    发现夏知扬打来通讯时, 祈言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六点半。

    “你起这么早?”

    “不是起得早,我昨晚根本没睡!”夏知扬嗓音沙哑没力, “完了完了, 我恐婚了,我昨晚一闭眼就是祈文绍躺在床上的模样, 那个叫什么碱的毒药太可怕了!”

    银色金属门在两人面前打开,祈言一边听夏知扬说话,一边走向“银河”主机所在的位置。

    地下十一层空间十分宽敞,目之所及,所有墙面都使用银色金属做装饰, 平整无缝,除放置数十万光调器组件的玻璃房外,再无隔断。

    听动静, 夏知扬好像又在床上滚了一圈,声音发闷:“而且我在纠结, 祈文绍拦着我们不让我们报警是为什么?都被人下毒了, 快没命了,竟然还不报警抓了江云月吗!我昨晚悄悄跟我妈说了这件事, 我妈竟然也不倾向于报警, 难道这就是大人的世界?”

    祈言也不懂,目光下意识投向陆封寒。

    “勒托推崇晚婚晚育, 祈文绍差不多六十岁了?他在勒托权贵富豪的圈子里浸淫几十年,处事方法已经根深蒂固。他们向来不信法律规制,因为规则在他们心里, 都是能变通的,也不信警方,因为所有联盟警察在他们看来,都能被人收买。”

    陆封寒戳了下祈言的脸,“所以祈文绍在拿到个人终端后,才会第一时间联系你,而不是报警。”

    通讯里,夏知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所以我妈也没想报警?”

    “或许。祈文绍自己也说,江云月背后有别的倚仗,有人在给她撑腰。祈文绍不敢报警,担心一旦报警,江云月没被抓,自己反而惹怒了江云月,剩下的几天也活不成。”

    陆封寒记起他们离开祈家时,祈文绍的状态,“他已经认清现实,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很可能是想降低江云月的警惕,拉着江云月一起死。”

    夏知扬倒吸一口凉气,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人真可怕。”

    陆封寒:“需要加上限定词。没规则和道德约束、为了满足野心不择手段的才可怕。”

    夏知扬想想觉得对:“所以你虽然看起来气势很强很不好惹,但你跟祈言说话,连语气都很温和,是个好人!”

    陆封寒:“……”

    观察能力还挺强。

    夏知扬思来想去:“那祈文绍能成功吗?虽然这个想法有点……但我还挺希望他能报仇的。”

    陆封寒:“可是,如果他没在江云月入狱期间另找情人,让江云月感觉受到了威胁,这些事说不定不会发生。”

    “……也有道理,”夏知扬觉得好像每个人的行为都是有缘由的,但真判断,又说不清到底谁对谁错,“算了算了,我睡会儿觉,不想了不想了!”

    通讯结束后,祈言做完准备工作,开启“银河”的主机,在传输数据时,把灯全关了。

    周围暗下来。

    陆封寒不明所以。

    祈言拉拉他的袖子,指着一个方向:“看。”

    只见放置组件的玻璃房子里,如夏日森林,有点点萤火渐次亮起,微光透过玻璃,映在四周的金属墙面上,如盈满星光的褶皱水面。

    祈言告诉陆封寒:“之所以将这台超光计算机命名为‘银河’,就是因为数十万光调器放在一起,周围灯光熄灭时,能看见无数闪烁的微光,像银河星光。”

    陆封寒眼里亦是繁星点点:“很美,名字也很美。”

    “嗯,我想让你看到。”祈言又道,“‘银河’是我外公和外婆的作品,也是由他们命名的。”

    “你外公外婆?”陆封寒看向祈言的目光里,惊讶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