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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十六岁.男孩遇到女孩(6)

      老钱世家说起来都沾亲带故,方清宁是自小不怎么来A市,否则和陈妈妈早该相识。这个狐狸精她扮演得心虚也不心虚,如果陈妈妈是路人甲,方清宁太知道怎么气人了,会心虚无非顾虑陈意泽和父母的关系,他来美国已经承受压力,方清宁也不想让他在妈妈面前更难做。

    至于说不心虚,那是来自男友给的安全感,她也不是市民阶层,知道他们这个圈层的亲子关系一般都是什么调调。媳妇终究是外人,生子有功要奖励,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孩子设基金,大头永远都是给孩子,小头现金给媳妇做生子奖励,免得之后离婚了心偏去外头,家族的资产肥了外人田,也要防止儿子乱搞,偏心外头的小叁小四,伤到亲家的面子。

    对孩子的馈赠在这种博弈下变得很大方,他们出生之后身上都带了信托,随年龄可以取用,从这角度来看,陈妈妈能钳制陈意泽的点并不多,能决定基金走向的陈老爷子满意,那么父母都只能做壁上观。再说陈意泽对母亲也并不依赖,他父母在外都有另外的小孩,在一起则只生了他一个。方清宁很肯定自己在男友心中地位比母亲高,也并不觉得陈意泽凉薄,她对父母感情也很有限。相处时照顾他们的面子只是因为这么做可以拿到不少好处。

    他们都不是那种对家庭充满愤怒的中二少年,虽然才刚迈入十七岁,但在很多事上已相当成熟老练。方清宁是因为从小不和父母一起住,陈意泽则是因为父母重心都不在他身上,第一是事业,第二是外宅,他母亲直到娘家败落才开始更重视儿子的学业,管了两叁年儿子突然要来斯坦福,虽然极为不悦,但也无法闹得太难看,否则闹到老爷子面前,桩桩件件都是不配为人母的罪证。

    这些事情陈意泽已经和她发邮件解释过了,她和陈意泽没有什么内心伤口要小心翼翼地回避什么的,长时间通信培养两人无话不说的习惯,笔友总是比较容易袒露心扉。这种习惯一旦养成,很多困难就不容易引起争执。这顿饭不太好吃,但陈意泽也不会让她毫无准备,他也不相信一些单薄的爱语能真正消弥什么,他是个很实际的人,曾和她说过男人的态度都是用事实来呈现。他想让她安心就会和她分析利弊关系,虽然其实方清宁对这些利弊虽敏感却也不真的在意,她更喜欢陈意泽的理性和这种全方位的支持。

    事前的这些信息让方清宁出现在餐厅里时依旧悠然自得,她坐下来和陈妈妈打招呼,“阿姨好。”

    陈妈妈表情是有些烦恼的,但没有丢失风度,和她带笑寒暄片刻,又问她父母怎么没来送她念大学。方清宁讲,“我妈妈他们比较喜欢培养我独立能力。她准备让我独立装修这几年在这边的住处,自己留在洛杉矶躲懒写Paper。”

    方清宁的母亲虽然只能说是老钱家的边缘人物,和核心血缘已淡,但是真的会读书,虽然在学术界又不够看,但能够拿到UCLA的终身教职,还是和方家完全不搭噶的物理学,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陈妈妈也只能给予敬意,“你妈妈是会养孩子的,叁个孩子都很出色。”

    方清宁觉得自己继承的读书能力最多,学业对她来说的确是简单,她的脑子是好用的。大哥二哥,那就纯属陈妈妈客气了。“意泽更出色,两个月就考出高分申到斯坦福,我做不到。”

    方清宁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吝啬夸奖的,她根本不怕承认男友比自己强。说到这里伸手握住陈意泽,对他露齿一笑,他眼神有些走歪了,直勾勾盯着她的唇又被她瞪了一眼:妈妈还在呢!

    当叁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两两之间必定会有亲疏之别,陈意泽做了十七年儿子,很多十七岁少年此时仍对家庭有深深眷恋,离乡求学难免失落,但现在小情侣的气氛一下把陈妈妈衬托成外人。陈妈妈深吸口气,视线落在他们跨桌交握的手上,叫儿子和她坐在一边,不无营造氛围,强调阵线的意思,但这一切在小女孩无忧无虑的笑里败下阵来,这儿子感觉不像是十七岁,像二十七岁、叁十七岁,已经有了新的小家庭,会在和父母组成的家庭里计算利益得失,为自己争取。

    上一个更漂亮,但儿子完全只是玩玩,这一个按陈妈妈口味来讲,只能说是开朗大方,她不明白陈意泽怎么突然就和自己离心离德。儿子的基金之前一向是她来管理对接,去年他年满十六岁也没出声,到了年中突然要收回来自己管,挪出一笔钱自己投资,一副要财务独立的样子,现在看或许和眼前这女孩子都不无关系。

    “意泽脑子是还可以。”她按下心里的酸水,含笑附和,“也是我们的福气,实际上我们很少管他,他从小有主意。”

    方清宁笑着说,“是呀,我也是从小都靠自己,我爸爸妈妈都忙工作,多少忽略我,他们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一辈不必管太多。”

    这一刀捅得有点狠,陈意泽打岔,“是不是可以点菜了?”

    鸿门宴比较适合吃西餐,大家可以各吃各的,餐厅当然豪华,打扮也都得体,方清宁穿着小黑裙,戴点珍珠首饰,都看不出牌子,至少不是顶奢,以她的出身,算是简朴。智商当然也无可挑剔,为人处事非常细心,她在美国生活最久,把自己当半个东道主,来旧金山无非吃海鲜,她问着陈妈妈的口味,点餐、招呼,又照顾陈意泽给他叫素食,细声和他说,“我已经查过了,房子附近有好几个亚超,厨师还在找,可能要从国内带过来,爸爸说他可以帮忙办签证。”

    陈意泽小时候身体不好,很注重养生,生冷敬谢不敏,这一点陈妈妈是知道的,方清宁刚才就没有点生蚝。她为陈意泽点全素主菜也只能说是细心,但亚超、厨师,已说明陈意泽更喜欢吃亚洲菜,而且口味挑剔,方清宁觉得旧金山遍地都是的亚洲馆子也不能让男友满意。陈妈妈心里一惊:陈家饮食当然以中式为主,但出门应酬也时常吃西餐,陈意泽从来不会直接表示不喜,她这个儿子非常含蓄,连她也不知道儿子口味这么挑。

    心里泛起为人母的愧疚,但此时也不好贸然开口帮忙,只好迂回询问,“打算让厨师和你们一起住吗?要不要再带保镖过来。”

    方清宁笑着说,“房子也不是很大,保镖好像不用了,希望能找个好厨艺的管家,卫生可以找钟点工来打理。别的车子什么的,爸爸他们都会给的。”

    看起来不必陈妈妈,方清宁也有能力将他们的生活安排得很好。供需关系急剧变化,陈妈妈的有利地位越来越低,更难摆出家长架子,只好放下身段和她讨论别墅装修,一顿饭气氛倒是越吃越好,吃完小情侣把她送回套房,也没有避讳,陈意泽礼貌地道了声‘妈妈晚安’,回头就搂着方清宁去自己房间了,方清宁的手插在他头发里深陷进去,陈妈妈看了都有点心疼儿子,最可恨陈意泽甘之如饴。

    这一晚她在套房里来回徘徊,等到十一点多,陈爸爸早上会议结束立刻和他通越洋电话,陈爸爸也不喜陈意泽出国读书,对他期望淡了很多,不冷不热敷衍了几句,陈妈妈挂了电话只觉得孤立无援,一夜没有睡好,想想自己和小狐狸精的对决,没有硝烟却简直一败涂地,现在看毋需再打探,他们肯定在一年前的暑假就勾搭上了,儿子突然和很带得出去的齐家小姑娘分手,是因为已经勾搭上了更喜欢的女人。

    齐贞爱还是小姑娘,不懂事儿,没有心眼,陈妈妈可以用长辈看晚辈的从容去打量,但方清宁却已经是狡黠的小女人,开始经营自己的小家。领地上原本的女主人满心膈应却找不到反击的点,儿子和她不亲,一年前来讨要基金管理权,母子发生过不快,陈妈妈觉得儿子不相信自己,陈意泽说,“妈妈,我也要维护我自己的财产,我只有一个妈妈,可你不止我一个儿子。”

    这句话非常诛心,陈妈妈不可置信,她自问对陈意泽从不曾亏待,甚至只有更重视,陈意泽竟怀疑她的母爱,但陈意泽说得很直白,“你和爸爸因为利益生下我,因为爱生下我的弟弟妹妹,他们在爱里出生,会更爱你们的。”而他因为利益出生,理所当然更看重自己的利益,也会对他们不断索取,这本就是他出生的目的,维护和继承两家的共同利益。

    母亲在孩子面前带有原罪,陈意泽天然带有道德优势,陈妈妈也无法拉陈爸爸下水为自己辩护,因为陈意泽对父亲更没有感情,他成长过程中对父辈的孺慕更多投射给爷爷,但又没法承认自己是失职的父母,父母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情欲,不能因为生了孩子就要磨灭全部人性。——只是这些话很难讨到儿子的怜惜,她娘家一倒又只能指望这个儿子,陈妈妈想借母亲身份拿捏儿子也很难,儿子说了这么伤人的话,摆明提防她,陈妈妈都无法发火,只能小心翼翼地怀柔,指望能把儿子哄回来。

    眼下看,哄得他言听计从是再不可能的了,最多只能维系好面子情,陈妈妈知道想要得到就先得付出,一夜无眠,将难平心绪全都压住,第二天换上笑脸给方清宁推荐自己连夜找到的人脉,“之前在大使馆做饭,后来回国照顾家里人,现在呢,家里那边告一段落了,可以重新出来做事,语言是过关的,手艺也没问题。工资不用担心,妈妈帮你们出。”

    方清宁很感激阿姨帮忙,“还是阿姨有办法,我们只能通过中介,到底接触不到这么高端的人才。”

    这种用人需求很小众,有时还很刁钻,其实以陈意泽的身份,还不到拥有私人厨师的程度,这种开销老宅不会出的,也未必能讨老爷子的喜欢,说不定还会嫌陈意泽娇生惯养,但两个女人都很愿意纵着陈意泽,至少方清宁很愿意,她就是要男朋友各种都享受到最好的。

    陈妈妈和小两口在旧金山住了半个月,见识到方清宁怎么挑家具,怎么给陈意泽买衣服,就知道对这个儿媳妇只能是笼络为主,还要靠她来弥合亲子关系,再不情愿,在儿子身上的大权也早已发生转移。有些不中听的话忍了又忍,在回国前夕还是忍不住和陈意泽说,“意泽,你和宁宁情投意合,她又这么优秀,对你如此体贴,妈妈也为你高兴,你来斯坦福或许是件好事。但妈妈也有句话告诉你,男女间的感情就像洪水,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但有一天也会褪去,血脉的联系或许不那么完美,总有遗憾,但可以细水长流,这就是人生……”

    本想说让儿子不要断了那细水长流的联系,或许是敲打他注意母子关系,或许是提醒他维护父子、祖孙关系,没想到陈意泽回了一句,“不那么完美,那就没有也没问题的,我喜欢一个人就会付出全部,宁宁也是一样。”

    陈妈妈顿时梗住,无话可说,想想方家情况或许大抵相同,两个小孩又争气又有钱,他们这些做父母的还真没什么底气。只好留下一句,“不管你怎么想,家里人永远都在,将来万一出什么事,随时欢迎你回来”,仓皇踏上回国飞机。

    在头等舱辗转难眠,半夜打开遮光板眺望北极星空,不由喟然长叹:儿子的性格她不能说了解,太内敛了,只是看得出来是爱走极端的。她依旧不怎么喜欢方清宁,此刻却希望她永远都不要变心,少年人的感情就像是一阵风,今天好了,明天就完全把你忘记,方清宁这样的女孩子,相处久了她也承认,太多男生会来追逐,或许她现在对意泽付出全部,以后呢?

    陈妈妈对儿子虽然也拿不准,但却知道一点,意泽可不是说变就变的人。她不但怕方清宁变心大家闹得难看,儿子受伤堕落——年轻时吃点亏不算什么,陈妈妈只隐隐感觉如果方清宁变心,儿子很可能不会接受,会有一些不祥的变化,她描绘中靠儿子拉拔亲戚的蓝图再也无法实现。

    儿子固然非常优秀,但外面的世界诱惑也很多,宁宁才十七岁,哪怕是二十七岁也有很多人觉得自己还小,不必谈永远,他们……真能走到最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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