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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戴着金镂空护甲的手摩挲着凤椅,霍太后出了一会儿神,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与荣泰战公主说道:“我这说要选秀,也不单单为了你皇兄。你看看那几个皇子……”

    除了太子外,竟都还是光棍哪。

    尤其是二皇子。他与太子本就亲近,受封翊王,一个“翊”字,帝心落在哪里,就很是明白了。

    当然,翊王年青,人也生得高大俊朗,又与太子交好,日后是不愁的。霍太后很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为翊王赐个婚什么的。

    结果,这霍太后才刚刚将个娘家侄孙女霍淳召进宫里来,还没来得及叫她与翊王培养个感情什么的呢,,翊王跑了。

    一人一马,留下封书信,说是往南边投军去了,投的就是凤宁侯冯昭。

    霍太后只好又把侄孙女送出了宫去。

    不但翊王,就是原先的小透明三皇子,如今的诚王殿下,也没成亲。诚王还比不得翊王,他母妃位份并不高,也不受宠。翊王跑了后,诚王许是怕自己被霍太后盯上,也给他弄个霍氏女什么的,也不知道怎么捣鼓了个鬼,往护国寺里去了一趟,竟叫那护国寺里的高僧慧济批出了个不宜早娶的命格。

    霍太后这么一说,荣泰长公主就明白了,她娘真心眼界宏大,眼睛不光盯着她皇兄,连几个侄子都没放过。

    荣泰长公主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

    “母后,莫非您忘了霍湘之事?”

    第64章 这是要当大龄的光棍的节奏么?

    承恩公府嫡出千金霍湘, 才貌双全,一向被霍家看作是奇货可居的存在。

    当年秦斐立下战功回京,受封豫郡王, 一时之间风头无两。为了拉拢秦斐,霍太后、如妃和荣王妃都一心想要撮合秦斐与霍湘, 结果不了了之。然霍太后实在舍不得霍湘品貌,又想着让霍湘做四皇子妃。只是皇帝显然没有让霍家女再做皇妃的意思, 此事自然未成。最后一回, 霍太后便将主意达到了荣王府秦悦的身上。

    秦悦是荣王妃唯一的儿子, 大半辈子希望都在他身上了。别看荣王妃为旁人做媒做得欢, 轮到自己的儿子身上,她比谁都跑得快, 又是秦悦年纪尚小,又是不忍误了霍湘花期的,推辞得十分之利落。

    可怜霍湘一个闺阁少女, 温婉沉静, 从未有过行差踏错, 却被一家子亲人祸害得名声尽失。要说霍湘的骨子里, 有着霍氏女没有的刚硬。前边几位长辈上蹿下跳, 想要将她塞到王府豪门中去, 她冷眼看着,说话既然无用, 索性便沉默。倒是因此,得了个柔和沉稳的名儿。等到霍太后如妃荣王妃折腾够了,霍湘收拾收拾,连贴身丫鬟都没带,跑去了京郊玄真观做道姑去了。

    承恩公府的大小姐死活要去清修, 一时间沦为京中趣谈。承恩公夫人,霍湘长嫂,甚至荣王妃,挨着个儿的往玄真观跑,就是想要说服霍湘回去——你哪怕就认定了要烧丹炼汞修仙得道呢,成,府里给你修个小院子,拨两个人服侍,你清清静静修自己的去,谁都不打搅你成不?这,这动不动跑到外头去出家,那得多少的人拿着承恩公府当笑话哪?

    整个霍氏家族的姑奶奶姑娘们,甭管是不是出了阁的,都跟着成了笑料。只是俗话说了,蔫人心性坚,别看霍湘寡言少语的,认定了的事,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就连霍太后遣人去宣霍湘进宫,想着自己劝劝,霍湘愣是寻了个借口不肯进宫。

    霍太后气恼交加,索性也不理会了。

    眼下华泰长公主提起霍湘来,霍太后颇感不自在,埋怨道,“你甭跟我提湘丫头,那就是个不知好歹的。”

    一家子长辈,谁还能害了她不成?虽各有些私心,可想说给她的,哪个不是宫廷豪门?

    事没成,也怨不得旁人呀。偏她就来了这么一手,牛心左性的,生生打了长辈们的脸!

    “知不知好歹的,人家小姑娘是进了庵子修行去了。母后,您这是久在宫中,不知道外头怎么说吧?”荣泰长公主丝毫没顾忌亲娘的脸面,“人都说,承恩公府贪得无厌,出了太后和贵妃王妃都不知足,一心里只想着叫所有姓霍的姑娘,都嫁到皇宫王府里才罢休呢。”

    “胡说!”霍太后老脸上挂不住了,斥道,“这样的话何等的愚昧?谁家的丫头是大风刮来的不成?千娇万宠地养大了,不往高门里头寻人家,难道还要嫁到吃喝不上的落破户里去?”

    荣泰长公主凑到了霍太后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霍太后瞬间变了脸色。

    “简直一派胡言!”

    霍太后声音有丝颤抖,“你皇兄是我亲生的儿子,皇子们都是我的孙儿!外人再亲,还能越过他们去?我又不是老糊涂!说这些话的,分明是离间我与你皇兄的母子之情,心肠实在是恶毒!纵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我心头恨!”

    “母后,母后!”眼瞅着霍太后身子都气得颤抖了起来,脸色也发白,荣泰长公主不免后悔自己话说的重了些,忙扶住了霍太后,“不至于此。”

    霍太后觉得全身上下都提不起半分力气了,靠在荣泰长公主身上,流着眼泪道,“我,叫你皇兄为难了吧?”

    她是一心想要拉拔娘家不假,可她心里?,断然没有人能越过皇帝儿子去呀!

    这些个流言传到儿子耳朵里……怪不得儿子与她越来越疏远了呢。

    霍太后老泪纵横的,任凭荣泰长公主如何轻声安抚,嘴里就喃喃地念叨一句话,“这人的心,怎么这样的黑哪?”

    荣泰长公主劝了好一阵子,见霍太后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忙命宫人去取了安神的汤来,亲自喂了霍太后吃下去,看着霍太后睡下了才算是松了口气。

    看看时候不算早了,想了一下,荣泰长公主匆匆起身,去了凤华宫。皇帝下朝后多会去凤华宫里,荣泰长公主便跑去了堵人。

    也是巧了,皇帝正在,与周皇后也正说起了翊王诚王的婚事。

    听荣泰长公主说起了来意,皇帝哭笑不得。

    “母后也老了,你何苦吓她。”

    荣泰长公主瞪了皇帝一眼,“我是为谁呢?”

    要不是她皇兄后宫快被老太后闹得鸡飞狗跳了,她才懒得进宫来掺和这些。

    “霍家实在不像样子。皇兄,不如你直接下旨,给那几个丫头赐婚吧。”荣泰长公主认真建议。都嫁出去了,也就老实了。

    皇帝捋着短须,认真思索着荣泰长公主的建议。周皇后只温婉一笑,并不多说。这些年凡涉及到霍太后和承恩公府的事,她从不多言。正因这样,皇帝对她愈发敬重,霍太后却也更不满她,只觉皇后惯会做表面功夫,心机太深。

    不过,到底荣泰长公主算是为自己解了围的,周皇后留下长公主在凤阳宫里用了午膳。饭后,荣泰长公主便告辞出了宫回去。

    她走了,皇帝才继续与周皇后说起两个儿子的亲事。

    “这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京中这些孩子,一个个的比着不肯成亲。”

    这是要当大龄的光棍的节奏么?

    豫王秦斐就不说了,归京后掌京畿戍守之责,位高权重的,一天八趟往靖安侯府跑,不是瞎子都能明白这小子在想什么。

    想到秦斐,皇帝就有些嘬牙床。

    也不知道这小子心是怎么长的,阿福那丫头是生得玉雪可爱,他还动过将阿福指给哪位皇子的心来着。可,可现下那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哪。秦斐回京的时候,阿福更小了。这也能倾心起来?

    要不是秦斐在自己跟前长大,人物品性皇帝都了解,还真得怀疑一下豫王殿下是不是有那么点心术不正常了。

    皇帝仰天长叹,好歹秦斐还算有个小目标的。且看靖安和昭华夫妻两个的态度,秦斐再等上几年,不愁王妃进不了门。

    相比之下,自己那两个儿子,才是叫他脑壳疼的。老二呢,为了逃婚跑去了西南投军。老三更干脆,直接请了大师算命,硬说命中不该早娶,甚至还自行在大师的话后面又加了一句,早娶克妻。

    想起诚王,皇帝气就不打一处来。再没听说过,克妻还有个时限的。

    或许是有了这三个做样儿,京城里不少的少年子弟纷纷提大婚失色,不是偷偷往军中跑,就是瞒着家人出门游学去了。

    再等几年,半个京城的大龄光棍儿。皇帝想一想,叹了口气。

    难哪。

    这未来的光棍里,就有个阿福认得的。她嫡亲的表哥,泰安伯府沈明程。

    自从投军之后,沈明程一直在京营里,日常并不大回家。别看他从前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一旦正经起来,也算是个狠人。京都大营主要是戍卫京师,偶尔也会在直隶一点巡边素匪。沈明程有心上进,豁得出去,又有定国公和靖安侯这两位硬靠山,很快就在军中冒了头。如今,已经是营千总,正经的六品武官了。品级不算高,但泰宁伯府在勋贵之中也属落魄的,这一代子弟之中,沈明程已经是佼佼者。

    因有他在,这两年薛蓁的日子也算好过了些。虽失了丈夫的心,但婆母妯娌总不敢再轻易对她冷嘲热讽了。只要安分,日子总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只是薛蓁也另有烦恼在。

    泰安伯并不看重嫡子嫡女——认真说起来,他对子女远不及对女人来得有兴趣。

    如今一双儿女渐大,总要相看亲事。沈明珠倒是不急,离着及笄还有几年,慢慢地打听着不迟。但沈明程,却等不得的,眼瞅着都快十八了,薛蓁还想着早早娶个儿媳进门来帮衬自己呢。

    受了三年冷落,娘家也不得回去,薛蓁心气儿却是半点不减。沈明程的正妻,她是既要挑人,又要挑门第出身,略差些的根本入不得她的法眼。

    只是以泰安伯府如今在京城的地位和名声,略好些的人家,谁又会把女儿嫁到他们家里呢?

    薛蓁左挑右选的,凡看中的女孩儿,稍微透出些做亲的口风去,委婉些的便说孩子尚小,欲多留在家中几年,干脆些的就直接当面回绝了,薛蓁气得回家后搂着心口喊疼。接连碰了几次壁,薛蓁总算是看明白了,靠着沈家,沈明程是娶不到高门闺秀的。

    思来想去的,薛蓁想到了娘家。

    定国公府,靖安侯府,不管大哥二哥,拿出去都是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她嫂子,还是郡主呢。

    有这样的舅舅和舅母,何愁她儿子娶不到门当户对的好妻子?

    薛蓁兴奋起来,琢磨着如何能够回薛家一趟才好。

    第65章 论起少年英才,谁还能比得过表哥?

    “二嫂, 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一大早起来,昭华郡主本来心情是不错的,正叫人取了周皇后才赏下的料子来, 叫了阿福一同要裁剪新衣。

    丫鬟们才抱了料子过来铺排开来,外面薛蓁哭哭啼啼地进来了。

    一见了她来, 昭华郡主一时都愣住了。两三年没看见这小姑子,她都快要把人给忘了。

    “你怎么来了?”昭华郡主皱眉, 目光扫过跟在薛蓁后面的几个婆子。迎着她冷厉的目光, 婆子们都暗暗叫苦——不是她们当差不用心, 泰安伯夫人硬是往里面闯, 她们拦都拦不住呐。

    “我是来求二嫂的!”薛蓁眼睛红着,哽咽着道, “我从前多有对二嫂不敬的地方,只是一家人哪里能说两家话呢。还请二嫂看在我年轻不懂事的份儿上,揭过去吧!”

    阿福在旁边看着, 觉得很是好笑。从前薛蓁对昭华郡主做过的事, 她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再有亲眼看着薛蓁将三太太害得险些一尸两命, 这样的人, 怎么有脸说出“揭过去”的话来呢?

    不过这乍一看到薛蓁, 阿福同昭华郡主一样, 也都有些愣住了。

    据说薛蓁当年出阁的时候,江老夫人横扫国公府公库, 并将自己一半的私房陪送。可以说薛蓁噎死十里红妆,赫赫扬扬进的泰宁伯府。论起吃穿用度,薛蓁可以说是无一不精了。而且薛家人,无论男女,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绫罗裹身, 珠玉在头,薛蓁从来都是精致妩媚的。

    可眼前的薛蓁,容颜憔悴,眼角处有着厚厚脂粉也遮不住的细密纹路,服饰也不似从前那么鲜明,头上卧凤钗上嵌着的珠子都黯淡无华,竟是个十分落破的模样了。

    若她还是从前那样蝎蝎螫螫调三斡四的模样,昭华郡主直接就能叫人赶了出去。可看着她这般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的脸,昭华郡主抿了抿嘴唇,按压下心中的不耐,指了椅子让薛蓁坐下,问她,“这是怎么了?”

    昭华郡主都让人坐下了,立刻便有丫鬟送了香茶上来。薛蓁接了,放在唇边没有喝,眼睛却是落在了堆放在大圆桌上的衣料上面。

    这些料子都是江南新进上的,既轻薄飘逸,颜色又鲜亮,嫩绿鹅黄海棠红,堆在一起很有些璀璨生光的模样。

    薛蓁眼睛里就露出了欣羡来。这样好的料子,一看就是宫中上用的东西。别说如今了,就是从前,她也是只有眼馋的份儿。不用问就知道,这定又是皇后娘娘给昭华郡主的了。

    “嫂子这里的好东西,真多。”薛蓁抹抹眼泪,“从我上次做了错事,都快三年没有见到母亲了。前儿我做了个梦,生生半夜里吓醒了。提心吊胆的一整天,今儿再也坐不住,只好厚着脸皮上门来了。谁知到了大哥门前,竟被那些个奴才拦着,说是没有大哥三哥的话,再不敢让我进去的……”

    说着,薛蓁就掩面哭了几声,然后才擦了擦眼角,抬起了泪眼看昭华郡主,哀求道,“若不是担心母亲,我也不敢回来。如今进不去,也见不得母亲,还请二嫂帮帮我吧!”

    “并没有听见老太太有什么不适之处。你只放心吧。”昭华郡主垂眸看着腕子上的金镯,淡淡道,“当初你害得三弟妹早产,险些一时两命。三弟因此恼了你,也是人之常情。”

    薛蓁抽噎两声,低头讷讷,“现下,不也没事了么。”

    “没事了?”昭华郡主气笑了,“虽说太医保住了三弟妹母女,到底伤了三弟妹的身子,调养到了今日,都没能大安。七丫头更是自出生起便比旁的孩子弱,但凡交节气必会病上一场,几次险些救不过来。你自己拍着心口问问,换做是你,有人这样祸害你的孩子,你可会轻易揭过?”

    薛蓁还想辩解,昭华郡主脸色一冷,“你若还是狡辩从前的事,也就不必再说什么了。我这里且忙着,就不留你了。”

    薛蓁忙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嫂子知道我素来如此,没半分的心眼儿,说话从不过心的。我,我对三哥三嫂也着实愧疚呢,这三年可没少为他们念经祈福。”

    说着,忙忙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平安符来,“二嫂你看,这是我上回上香,给七丫头求来的呢。”

    “姑母这样的有心,何不将平安符亲自送到三叔三婶跟前去呢?”阿福从昭华郡主身边探出头来,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薛蓁,粉儿认真地说道,“三叔虽严厉方正,三婶却是再厚道不过的人了,知道姑母为七妹妹祈福求平安,怕就会感动了呢。”

    然后,便看到薛蓁脸色一僵,阿福就明白了。脑袋上挨了昭华郡主一指头,阿福忙缩回了头。

    不是她小人之心,一枚平安符而已,上头又没写着名字,可不是随薛蓁怎么说么?

    按照她对薛蓁的了解,若真实心实意地去给七妹妹求了平安符,薛蓁早就敲锣打鼓地送回来,叫嚷得人尽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