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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而更让他也开始感到心慌的是,随着覃最一句接一句的话,他越来越张不开嘴直接给出一个斩钉截铁的答案。

    这些天江初一直忘不掉覃最朝他伸手的画面。

    他并没能同样想到覃最,这事儿简直像个心障一样卡着他。

    不管覃最能不能想到感受到,他都有股过不去的愧疚,也是他面对覃最最近捉摸不定的态度,越来越毛躁的原因之一。

    同时还有另一件覃最绝对不知道的事儿,江初也骗不了自己。

    他“不行”的那天,覃最一遍遍问他难不难受,亲他吻他,想哄他,却得不到他任何反应,是因为他脑子里在琢磨什么。

    ——如果时间能折回去,能提前知道后续,知道覃最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变化,他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当时他没能得出答案。

    不仅仅是因为被覃最打断了,也因为他自己都一脑袋乱麻,不敢接着往下想。

    江初也怕自己会“后悔”。

    沉默简直像是今天的主题一样,又一次把两人给包裹了。

    江初一直没说话,覃最翻身从沙发上下去。

    他把茶几拽好,桌上地上洒出来的水全都擦干净,又点了根烟在江初旁边坐下,拖着长腿抬起一条胳膊搭在眼上。

    “要时间想清楚,你就非得去学校想?”江初一直等到覃最这根烟也燃得只剩个烟屁股,才干着嗓子开口问。

    “在你身边我控制不住。”覃最没动,最难开口的话他已经逼着自己全说完了,这会儿不管说什么他心里都是麻的。

    “控制不住就会影响你。”他又补了一句。

    “……那你自己呢?”江初又问。

    这话乍一听问得没头没尾,但是覃最一下就听明白了。

    他想了一会儿,这才放下胳膊转脸看向江初。

    “我不知道,所以我得想想。”他冲江初牵牵嘴角笑了笑。

    “要是你真的……”他开了个头,重新耷下眼皮,又抿了抿烟嘴才说下去,“真的想通了。只要不在你身边待着,说不定我也就想通了。”

    “我也得想想。”覃最像是在强调给他自己听,低声又重复一遍。

    覃最能“想通”,以前一直是江初的心愿。

    这时候乍一耳朵听见他要“想通”,他却跟心口被猛地擂一榔头似的,让他一下子心疼又心烦。

    “那就想想吧。”江初耙了两把头发,烦躁地站起身。

    他绕着满脑子捋不清楚的头绪,抬胳膊把衣服一抹,径直去卫生间冲澡:“咱俩都想想。”

    覃最这人一直这样,要么什么都不想,一旦做了决定下了决心,就不管什么事儿都利索得离谱。

    跟当时突然抖出张“住宿申请表”让江初签字儿似的。

    也像他去年冬天的大雪夜里,行李都不收一件,用手机最后一点儿电买了车票就跑回来见他。

    第二天早上江初又被覃最给勒醒时,脑子里还迷迷瞪瞪地想着今天带覃最出去吃点儿好的,差点儿都忘了他今天就要走。

    一夜过去,他望着天花板回想昨天覃最跟他说的那些话,控制不住地出神发怔。

    明明覃最天天跟个真的狗子一样,不缠着他就不行,竟然说要“想想”就二话不说地拉开距离去“想想”了。

    跟他妈做梦一样。

    而且这狗玩意儿的票买得还贼早。

    像是多跟江初在家待半天都活受罪,他都没想着商量商量,直接订了个九点十分就发车的票。

    看覃最把收拾好的行李箱拉出来时,江初差点儿没忍住给他扔回去,然后把覃最锁家里,什么也不让他多琢磨了。

    “你也没跟你妈说一声。”开车送覃最去车站的路上,江初还话里话外地试着想多留他几天,“不再去跟她吃顿饭?”

    “给她打过电话了。”覃最回答他,同时手指头飞快地摁着手机发消息。

    江初扫了一眼,突然刚想起被他忽略到现在的重要问题:“你们学校开寝了么?”

    “还没。”覃最“咔”一声把手机收起来。

    “那你住哪?”江初有点儿不高兴,“睡实验室打地铺?”

    覃最看他一眼,像是犹豫了一下。

    “跟康彻住。”他还是跟江初说了实话。

    反正到开寝前总不可能就不再跟江初打电话了,瞒不住,也没必要欲盖弥彰的。

    江初倒是真没想到这个答案。

    他愣愣,忍着强烈的想皱眉的冲动,转脸盯着覃最。

    第97章

    “看路。”覃最立马皱着眉提醒他。

    江初收回目光没说话, 降了点儿速,继续往车站开。

    “你以后开车都别分神。”覃最现在想起那天在红绿灯前的事儿,心里仍然揪着, 后半截路眉头一直没松开。

    “没事儿。”江初笑笑, 淡淡地应了句。

    应完以后,他突然开口问:“康彻是你们学校本地人?”

    “不是。”覃最把车窗降下去一点儿,“他放假不回家,租的房子。”

    “我说呢。”江初点了下头, “我就记得你们寝室只有毛豆家在本地。”

    “毛穗。”覃最纠正他。

    “啊。”江初又笑笑。

    拐个弯就要到车站时,江初又问了句:“他租的多大的房子?”

    覃最这回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看了江初一眼才说:“两张床。”

    江初没把车开去下客区, 在车站前靠路边停住了, 转脸跟覃最对视。

    “我订宾馆。”覃最一边眉毛抬了抬, 眼皮一耷拉就把手机掏出来。

    江初伸伸手给他扣下了。

    “我就问问情况。”他抽出覃最的手机扫一眼屏幕, “你暑假过一半儿说跑就跑了, 你妈问起来,住在哪儿我总得心里有个数吧。”

    “本来就是八年的同学, 这一个月住宾馆,等开学难不成还得换宿?”这话他也不知道是说给覃最还是说给自己。

    江初重新锁上屏,把手机扔回给覃最。

    覃最又跟江初对了一眼,接住手机随手用拇指搓两下, 重新塞回兜里。

    江初这补丁打的,他心里也说不明白是什么滋味儿,满脑子都是不由自主的情绪。

    “到了拍给你看。”他把扔在车斗上的帽子拿起来扣上, 干脆直接推开车门下去。

    从后排拽出行李箱, 他撑着副驾的车顶又跟江初打个招呼:“我走了, 哥, 你回去慢点儿开。”

    江初一条胳膊搭着方向盘,侧身往外看着,目光下意识往覃最嘴上停了一下。

    就这么搭一眼的功夫,江初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念头。

    他跟个已经真正四五六十岁的单身亲爹一样,一瞬间领略到了什么叫“小孩跟家长较劲,先败下阵来的一定是大人”。

    他也突然有点儿能明白,为什么老妈明明心里已经有数了,却宁愿自己也煎熬着用一言一行来点他,也不敢直接说破质问。

    确实是“不敢”。

    关系越紧密,越在意的人,越不敢轻易地不留余地。

    可是“面子”和“顾虑”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层层粘在脸上,让人越来越不敢随意往下扒开的呢?

    覃最说要想想,就真的能狠下心去想想。

    以前每次分别之前,都得跟再也见不了面一样,凑着临出发的前一秒也得跟他上上嘴动动手。

    现在说要把时间还给他,也就真的能说走就走,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江初飞快地回忆一下,从他开始自我麻痹一样,默许覃最跟他“不清不楚”以后,他好像只有两次主动地亲过覃最。

    一次是去年冬天在玄关。

    那回似乎也说不上是主动,是他被覃最给挤在墙上不撒手,硬生生磨出来的冲动。

    剩下一次就是他发烧那天。

    当时接完老妈想让他去她那儿住的电话,江初整个人烦得无处发泄,把覃最叫过去二话不说吻了一通。

    如果把老杜婚礼前看覃最试衣服那次加上,勉强算是三次。

    只不过那天他没能亲着,覃最避开以后,他就没好意思再把人拉回来,也没好意思开口问。

    所以是从那个时候起,覃最就想着要跟他拉开距离了。

    江初觉得如果再往前倒个五年,不用,三年都行。

    如果现在他只有二十六岁,应该都能顺着自己此刻的心情,把覃最叫回车里亲他一口。

    然后干脆直接地调头开车,把人拉回家。

    什么狗屁的把时间还给他,什么想想,什么怕他真的跟家里说开后就不再有余地,会难受后悔……

    全都给他滚一边儿去。

    当下不后悔就是最好的余地。

    偏偏他真的做不到。

    覃最每次在家里以外的地方亲他,也许就是这样只用考虑当下的心情,能多留一秒钟的心思朝窗外看一眼有没有人都算是理性。

    江初却会想出一万种意外和顾虑的画面来。

    就像现在这样。

    好像一直以来真的就是这样,覃最不管不顾地跟着心走,他在旁边瞻前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