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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你当日不是说你没想攀着他进侯府么?”贺敏低声讥诮道。

    沈时葶站起身,闻言一颗心跳了跳,只觉小腹处一阵痉挛,更疼了。

    她紧张地攥了攥的剪子,朝不远处的陆菀颔首,福身道:“二姑娘。”

    说罢,她脚步匆匆往仆房走。

    贺敏伫立半响,才跟了上去。

    陆菀“欸”了声,低声喝道:“阿敏!”

    可如此也拦不住任性起来的贺敏。

    青苔石阶上,沈时葶一只腕被大力握住,她一回头,就见那贺姑娘怒意满满地瞪着她。

    她口吻刁蛮道:“我同你说话呢,你以为不应声就完了?你知不知这侯府,这松苑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一个卑贱身份的女子能沾染的?”

    “行了行了,阿敏,你松。”陆菀着急地跺了跺脚。

    沈时葶垂眸,与贺敏四目相对。

    她忍着疼,道:“贺姑娘,我只是世子的婢女。”

    贺敏嗤笑,“婢女?你什么身份你清楚。”

    许是腹部坠疼难忍,沈时葶心下生出了几许厌烦。

    她挣了挣腕,便要进到自己的屋里。

    然,贺敏握住的正是她攥着剪子的,这么一拉扯,那锋利的刀尖顿时划过那双十指不粘阳春水的,在虎口处添了一道血淋淋的痕迹,渗出一颗红彤彤的血珠。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贺敏往后退了一步,又恰恰好踩空了台阶,整个人以仰倒的姿势摔至石子地上。

    陆菀懵住了。

    沈时葶也懵住了。

    陆菀立马屈身去扶贺敏,瞧,贺家的姑娘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当即扶着歪倒的步摇红了眼,举着满是血的心,用另只指着吓懵的小姑娘,“你”了半响。

    此时,陆菀对着花雕门上的白色身影,呐呐道:“哥……”

    贺敏忙回身,惊异之下,立即委屈地红了眼,“怀洲哥哥,你的婢女拿剪子伤了我。”

    陆九霄风尘仆仆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通风报信的弄巧。

    他觑了一眼贺敏的心,“弄巧,给姑娘上药。”

    说罢,他面向魂魄早已游走的沈时葶。

    那张小脸惨白的,好似刚从石阶上跌下去的人是她。

    小姑娘回过神,看了眼贺敏,心下惶惶,抖着唇道:“世子,我不是故意的,是她拽着我……”

    “嗯。”男人低低应了声,掰开她的心,将剪子拿出,丢到一旁。

    还是如昨夜一样的凉,这样艳阳高照的天,也没能将她晒暖和。

    陆九霄捏了捏她的脸,连脸都是凉的。

    他道:“你先回房。”

    沈时葶挣扎道:“我真的不是——”

    “我说你什么了吗?回去躺着。”

    他口吻重了两分,沈时葶也不敢磨蹭,忙进了屋里,阖上了屋门。

    不知为何,陆九霄心下升起两分怒意。这人吧,他欺负,和别人欺负,好似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

    至于何处不同呢,暂且不论。

    他回身望着双眸通红的贺敏,静默半响,缓缓道:“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揍你?”

    陆九霄捡起地上的剪子,塞进贺敏完好的那只,冷声道:“想死是不是?拿好了,回自己府里死。”

    第40章 揉小腹

    《芙蓉帐》40

    “想死是不是,拿好了,回自己府里死。”

    话落,陆九霄眯了眯眼,垂眼看她。

    贺敏握着冰凉的剪子,心万分委屈,只觉得虎口处的伤口更疼了些,可却并非因陆九霄这句明面上的话。

    贺家与陆家对门而立,她自幼便跟在陆九霄身后,在贺家她怎么任性,在陆九霄面前就怎么任性。

    众人皆道,陆家世子脾气坏得能上天,能不招惹便不招惹。自幼那些世家贵女,饶是宫里娇贵的公主们,也少有敢往他跟前凑的。

    而陆九霄的坏脾气,她是领教过很多年了。

    她在府闹着要跳湖时,这人会拉着把椅子坐下,翘着腿道“让她跳”;她发高热不肯用药时,他隔着一面绘花屏风冷嗤说“行,病死算了”;她在夜市闹着不愿回府时,他说走便走,当真将她丢在人来人往的街巷,使得她不得不一面啜泣一面老实随他走……

    云云如此。

    这个男人,生得俊朗无双,那张薄唇,却真真不会哄人。

    可那又如何?

    她所有危难之际,他都护着她。

    贺家式微之际,最初一年,贺敏连去私塾里都免不得遭人冷眼。

    那个娇蛮的小姑娘,平素里与人多是结怨,到此关头,难免要被狠狠磋磨一顿。

    最是记得,十二岁那年的冬日,白雪皑皑,寒风凛冽。

    她的小袄被两个新贵之女泼了水,不得不解下,晾在私塾的窗台之上。

    老先生讲史论,半个时辰的课程,才一散学,她的小袄便烟消云散,不知踪影。

    贺敏不得不一路顶着寒风,往贺府的方向去。

    小丫鬟将自己身上的小袄解下递上,她红着眼推开,道:“我不要。”

    贺家再是落魄,她贺敏也决计不可能换上丫鬟的衣饰!绝无可能!

    可谁知,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回府的小路上,两个世家子弟堵在了巷子尽头。

    这二人家,皆是与贺家不对付的,难得见一向高傲的贺家姑娘遭难,自是要给她这苦难里添上两。

    贺敏做梦也忘不了,那两个人握着一头巨大的蟒蛇,还吐着信子,向她走来……

    她蹲在角落里哭喊,感受到冰凉的蛇身盘绕在她腿边,此般心境,与死无异。

    那日,是陆九霄将那两个顽劣之人摁进了竹篓,一脚一脚,皆揣在要处。他拿走盘在她身上的蟒蛇,背着早已吓瘫的贺敏,从小巷子,一路行至贺府。

    此番情境,还发生过很多很多。直至贺禄鸣上交兵权,贺凛任职都督,贺敏才又成了那个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大小姐。

    但你说她不知陆九霄这样待她的缘由么?

    自是知晓。

    而正因知晓,才更为放肆。

    念着与大哥哥的情谊,陆九霄嘴上凶她,可该护着她,还是得护着她。

    但他何曾,为了旁人凶过她?

    何曾?!

    贺敏两只眼睛憋得通红,眸泛起一层淡淡的水雾,一眨眼,便是两颗金豆子往下坠。

    陆九霄冷眼看着,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行,又哭是吧。

    他眸色一暗,背身要走。

    见状,贺敏急急唤住他,“怀洲哥哥!”

    她拉住那半截白色窄袖,望向那双如星似月的眸子,咬唇道:“我不是有意闯松苑的……”

    陆九霄凝了她一眼,扯了扯腕,目光落在陆菀身上。

    陆菀浑身一凛,背脊挺直,“我、我带阿敏去瞧瞧府医。”

    说罢,她拉着贺敏匆匆离去。

    至贺敏的梅苑,老郎驼背上前,仔细替贺敏清理包扎伤处。

    短短一条划伤,奈何却在石阶下跌了一跤,伤口里进了沙砾尘灰,瞧着都忍不住令人咽唾沫。

    贺敏呜呜咽咽地哭着,陆菀宽慰了两句,便走了神。

    她总算想明白昨夜她那股子不对劲是从哪来的!

    昨夜那婢子叩了门,陆九霄说的是“过来”,而非“进来”。

    前者的口吻,相较之后者,细听之下,总归有那么微末的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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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一声,仆房尽头的一间屋子被推开了门。

    狭小-逼仄的屋子里,只够放下一张并不算大的床架子,与一张木桌和长椅。

    床榻外侧,沈时葶身披薄被,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走近看,她细眉轻皱,泛白的唇紧紧抿着,额间还渗出了点点汗珠。

    陆九霄碰了碰她,摁着小姑娘的肩将她翻了过来,“去把许郎请来。”

    弄巧“欸”了声,着急忙慌地赶至前院。

    陆家一共两名府医,其这位许郎是个老翁,最不会嚼舌根。

    陆九霄垂眸望了眼杏眸紧闭的人,思忖片刻,起身至桌前倒了碗水,拖着小姑娘的脖颈,将碗口对

    着她干涸的唇,“张嘴,喝。”

    男人口吻冷冷淡淡,眉眼间也似有淡淡地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