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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清醒

      回学校这段路她没有再和陶珞说过话,自己一个人坐在后座,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校门口的保安给社会车辆做了登记后给他们放行,相泽卿打着方向盘一直开到翁沛的寝室楼下,然后跳下来帮忙搬行李箱,顺便要了她的电话号码。

    翁沛拖着行李箱离开,相泽卿坐回驾驶座,重新系上安全带:是我把你半路抛下还是你开我的车回去?

    陶珞把车窗升起来: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瞟了一眼喜形于色的相泽卿,淡淡道:手机给我一下。

    想得美,相泽卿翻白眼,要电话号码你刚才怎么不自己下去搬行李?

    陶珞拿起他的手机:密码是多少?

    你还来真的啊?相泽卿一边倒车一边说,你不是前两天还和韩家那位小公主打得火热?做人厚道一点啊,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我操!你别给我锁了,晚上我老子要例行通电训话的。

    陶珞试了叁遍,手机终于解锁了。

    他翻找着通讯录,把翁沛的手机号码拷贝一份,用相泽卿的社交通讯账号发给自己。

    相泽卿当了一天的爱心司机,回到住处刚要找翁沛聊聊骚,发现电话号码和微信号都被陶珞删掉了。

    相泽卿目瞪口呆,爬起来给陶珞发了个竖中指的表情过去,附带对他大爷的一连串问候。

    春季学期课少但是社团活动多,翁沛顶着个体育部的干事身份,校级活动能不去就不去,院级活动却无论如何都推卸不了。这天下午在学院文化节现场彩排的时候,文艺部同学跑来问她有没有带卫生巾。翁沛随身常备这些用品,从自己书包里找出一片给她,那同学千恩万谢地奔去洗手间了。

    到了第二天上午彩排,之前那个来例假的女同学穿着露背裙站在台上瑟瑟发抖,举着话筒没说几句话就捂着小腹退场了。

    男主持同是文艺部的干事之一,脱了自己的外套给那女生披着,面露难色:止疼药都吃了,怎么还疼?

    边上女同学反讥: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最好让她回去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

    你这才是说风凉话吧?部门就她一个女主持,我和部长都是男生,而且晚上节目就开始了,难道要向隔壁学院借一个女主持过来吗?

    就是,万一是这样,还要再配合彩排两叁遍,台词都不熟悉。

    再说了,人家不一定愿意来。

    翁沛从前见识过滕书漫痛经,略懂得一些缓解的手法,在其他人争吵的时候就蹲在那女生面前给她按捏脚踝的穴位。

    有感觉好一点吗?她问那个女生。

    女生闭着眼睛,冷汗直下,痛得厉害的时候攥紧翁沛的手腕,在上面留下了几道指甲抓痕。

    把女生送去医务室后,翁沛返回剧场礼堂拿自己的书包,被文艺部的部长喊住了。

    翁沛同学,这部长姓章,之前招新的时候就想让翁沛来文艺部,结果被体育部的男人婆捷足先登,他一直耿耿于怀,你来替一下小方做主持吧,我看你外形条件都挺好的,站在台上绝对给法学院长面子。

    翁沛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我怯场,学长还是找一个专业的来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章部长游走于辩论队和文艺部,是出了名的嘴皮子厉害,你也希望大家齐心协力把这一场重要的活动办好吧?我知道你这几天布景调灯光四处帮忙辛苦了,但能者多劳嘛,我都和你们部长打过招呼了,我以为你也是乐意出这份力的。

    翁沛被塞了两张台词稿在怀里,立马就有学姐过来揽着她的肩膀带她去上妆了。

    礼服上身竟然还十分合适,衬得她肤色白净、身段窈窕,穿着效果更胜之前的女主持。

    学姐怕她溜走,化妆的时候一个劲地夸她漂亮有气质,给她盘了个新颖的发髻,露出大片光滑白皙的后背肌肤。

    翁沛低着头争分夺秒背台词稿,感受到背上的凉意,她说:还是把头发放下来吧。

    学姐当她害羞,也不勉强,解开发髻将那乌黑的长发垂下来,又将她的发尾烫卷,抹了点护发精油在发梢。

    翁沛参加了最后一次全程彩排,心中紧张感不减反增。

    暮春季节的夜晚拖曳着荧荧灯光到来,她在后台和男主持对完词,前面提示人员已经举起了小红旗,挥舞叁下就意味着轮到他们上场了。

    她把台词稿放下,肩膀却被一只手按住。

    别紧张,好好发挥。章部长笑着抚摸了两下她裸露的肩头,结束后请你们几个吃饭。

    这场文化节活动怎么结束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最后大屏幕上滚动抽奖的时候,有好几条表白长裙礼服女主持的留言闪过,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些话是对自己说的。

    翁沛抱着自己的胳膊低下头,微微皱眉。

    那晚的聚餐她借口身体不舒服缺席了,没想到日后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她。

    这位章部长开始追求她,教室、图书馆、食堂,按着她的课表来堵她,不管翁沛怎么冷漠拒绝,他就是阴魂不散。

    某天翁沛参加镇政府组织的志愿者活动回来,室友迎上来说:小沛,章部长送了蛋糕给你。

    翁沛问:在哪里?我拿去还给他。

    另一个室友从遮光帘里探出头来:啊?那个蛋糕是切好给我们的,又在饭点送过来,我们就……

    给她开门的那个室友说:对不起啊,我们把蛋糕吃了,那个,盒子里还有一块大块的是留给你的,还有那个很贵的巧克力……今天是五月二十号,我们以为……

    翁沛在当天夜里收到章部长的消息,问她蛋糕和巧克力喜不喜欢吃。

    她直接把蛋糕和巧克力的六百多块钱转给了他。

    章部长发了个问号过来,一直没有确认收账,只是接下来一个礼拜没再纠缠她了。

    五月底学生会换届,章部长荣登院主席宝座,亲自在大群里点名邀请她来参加换届聚会。

    这种大学社团组织里的奇怪人脉和各种无意义的聚会纠缠了她将近一年,体育部的老部长安慰说,去了这次就没有下次了,以后不用再看他们脸色行事。

    她下课后和另外两个同学坐公交车到达目的地,车厢里闷热拥挤,她最近又失眠得厉害,眼药水、眼罩和睡眠喷雾齐齐上阵也无法拯救流失的睡眠时间,身体最诚实,于是她久违的晕车了。

    老部长来门口接她,说:今天来的人有点多,你们待会儿喝点酒就走吧,唉早知道我也不来了,乌烟瘴气的。

    包厢里已经热火朝天,她们推门进来,那群男生吹起口哨:哟,还真的来了!

    是校社联的成员和几个面生的女孩子,说是从新校区过来的,地铁刚通,来回大学城便利不少。

    翁沛坐在老部长身边,听这些高材生闹闹嚷嚷,只喝了一点果汁,终于捱到给老主席致谢,部长敬过一轮才轮得到她们这些小干事。半只脚还没踏入社会,就全然模仿社会的交际方式。

    翁沛上了洗手间回来,看见那新上任的章主席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压住了自己的挎包带子。

    见她回来,章主席笑着朝她举了举杯:还以为你走了呢,好歹咱俩喝一杯,不枉我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心思。

    说着自顾自给翁沛用过的杯子斟满酒,直勾勾盯着她。

    除了当年段恒给的那一杯葡萄酒,她并没有在私底下和段余宁饮过酒,啤酒又有点苦,呛得鼻子里都是辛味。

    老部长看她被灌了叁大杯,出言制止道:够了吧,你一个大男人,和小女孩过不去,有意思吗?

    章主席凑近翁沛,阴测测地笑:说我欺负你呢,翁沛,和我喝酒有意思吗?

    翁沛还算头脑清醒:谢谢学长学姐,我回去了。她拂开章主席的手,拿起自己的挎包站起来,在众人的嘲弄起哄声里走了出去。

    出了门才觉得酒性有点烈,包厢里又吵的很,她只觉得头疼欲裂。

    摇摇晃晃走到洗手间,她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洗手池是公用的,有一面大镜子,她抬起头来,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影从身后覆上来,捂住自己的口鼻。

    我还收拾不了你了?

    章主席身上酒味浓重,把木香的香水基调破坏得彻底,闻之欲呕。

    那张充满酒臭味的嘴凑上来要亲她,翁沛实在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日!章主席跳开两步,抖了抖自己的裤腿上的水迹,这可是我租的西装!

    翁沛站起来漱了口,身后男人又扑上来,被她甩过来的挎包狠狠打在脸上。

    挎包是上课背来背去的托特包,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刑法总论,一本厚厚的刑法教科书砸上脸的威力不比方砖弱多少。

    章主席个儿不高又瘦兼之自己也喝上头了,被她这么猛一抽,整个人撞到旁边的墙壁上,像条死鱼一样沿着墙壁滑下来,抱着后脑蜷缩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翁沛喘息未定,抓着挎包带子的手痉挛也似的发抖。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转身要离开,却撞上另一个人。

    好精彩的一出戏,陶珞慢条斯理洗了手,要帮忙吗,打120还是110?

    翁沛眼睛都要烧起来了,眼底全是红血丝。

    她想从他身侧过去,孰料双腿迈开就是一阵眩晕。

    眼看着要栽到地上,陶珞眼明手快地捞过她的腰肢,将人拉回来。

    体表温度这么高,陶珞察觉她的不对劲,问道:生病了还喝酒?

    他看了看地上的男人,刹那间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

    翁沛仿佛真的高烧一般,双颊绯红发烫,手脚酸软无力,只能任由他把自己背起来。

    外面街上仍是霓虹闪烁,陶珞侧过脸,说:记得还我这个人情。

    翁沛的脸贴在他后脑,蹭了蹭那软茸茸的短发。

    段小宁,你剪头发了啊……

    下来,自己站着。

    翁沛双脚沾地,趔趄两步,靠着护栏勉强站稳。

    陶珞拿了一支烟,打火机还是那只先前坏掉的,怎么都擦不出火。

    这个点,也没有路过的计程车,他逐渐失去耐心。

    等车的地点在树荫下,翁沛一直朝着他看。奈何她的眼睛疼得很,只看到他线条流利的侧面轮廓,是个鼻梁挺直的年轻男人。

    看了那么久,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视线里像是蒙了一层雾。

    翁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夜风吹过,脖子上的细汗发凉,她瑟缩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热。

    陶珞转身走近,用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拇指重重地摩擦过她那烧得干裂的嘴唇。

    还要跟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