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梦魇
“姑娘,在下想请问一事,这轮回路,怎么走?”
“哈?你问我吗?你就不怕我把你骗去喂恶鬼吗?”
他似是惊了一刹,继而强自镇定下来:“不怕,姑娘看着面善呢。”
她嗤地笑出声来:“呆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傻呢!”
“你沿花路过了那桥,问茶寮的老妪讨一碗茶喝,便自有人引你。”
“多谢。”
……
“姑娘,在下……”
“你……怎的又来了?”
“姑娘可是识得在下?”
“原来,又是一世了……”
“姑娘?”
“是啊,我千年前见过你。”
见他错愕,她笑得明媚:“骗你的。你沿花路过了桥,问茶寮的老妪讨一碗茶,自有人引你。快去吧,莫误了时辰。”
“多谢。”
……
“姑娘,在下……”
“你沿花路过了那桥……”
……
“姑娘……”
“你沿……”
“姑娘……”
“你……”
……
“姑娘,在下……”
“你沿花路过了桥,问老妪讨碗茶吃去吧。”
“可姑娘……”
“都说了路了,你怎地还不走?”
“姑娘,在下只是想说,你莫要在那桥上,河水黑黢黢的,骇人的很。”
她回头,笑得空洞苍白。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我在等一个人,只是我不记得那人了。现在,我不想等了……”
一袭红影,直直没入漆黑的河水,未激起一圈涟漪。
“我,等累了……”
……
“老伯,在下想请教一事。依稀记得这条路上有血红的花朵,有一位红衣姑娘,常在此为行人指路,她……”
“哦,你说那彼岸花妖吧。你说的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千年前,那花妖坠了忘川河,自绝了生路,那花没了精魄,自此也就枯绝了。”
曾经,我生生世世将你守候,只为你轮回路上回眸一眼,只是,你从未记得我。
而今,你终于忆起我,却是无缘。我再也不会知晓。
光阴太久,红尘迷乱,我,终是将你忘却。世事无情,命弦断,破镜难圆,再无,山回路转。
黄泉路上彼岸花,千年等候千年红纱。
是何世誓言把君嫁,自此辗转轮回再放不下。
冷眼看奈何桥上死生真假,一碗孟婆汤葬几多牵挂。
三生石上因果又开花,因缘劫阴错又阳差,人间又该是几度春秋几回冬夏。
我望眼欲穿不见你许的姻娅,下一世枯萎随尘沙,望千年彼岸再无花。
下一世你可会忆起如血彼岸花,那是你曾倾尽天下的,曼珠沙华。
醒来时,依旧守候在这里。只是,青丝成雪,容颜成灰。执念着,竟这般混沌了一世。
我以为已将你忘却,而今的不离不弃,不过是罪孽的救赎,与无处可归的迷惘。
“是的,我放下了。”我说着,声音撕碎在风中。谎言存在了太久,连自己也习惯了欺骗。
可是,为何这曼珠沙华依旧如血?
——执念成血。一如曾经妖娆绽放的她,被诅咒的珠玉,令人趋之,若鹜。
你可知,我在这你离去的岁月里,将此处遍植曼珠沙华。我们同在此处,只是你长眠地下,而我守候这荒芜。
可到底……我从未忘记。
每每闭上眼睛,你的容颜,便渐渐明晰。“傻瓜,我哪里有那般的雄心壮志?想守护的,也不过你一人而已。”本以为的心冷,却在此刻寸寸收紧,痛至麻木。午夜梦回,这已是我摆不脱的梦魇。
“慕姑娘。”
“我在。”
“有些累了。”
“我扶你躺下。”
泪如雨下,却又笑靥如花。纵知晓,他皆已看不到。
他静默着,如瓷的侧颜静谧而柔和,却无力地像个孩子。
“可否为陆某再斟一盏酒?”
她默,可明知,他如今,已是生不如死,却依旧,舍不得。
“……好。”
她喂他饮下那酒,她看他似沉沉睡去,再无声息,终究,她再也忍不住,蜷缩着,痛哭出声。
她听他最后叹:“清儿,对不起……”
像极了呓语,将年少的戏言,酿成劫难。
可你一味守护,又是否知晓,我终其一生,也不过等你一人?你不知的,我的心意,你从来都不曾知晓。他们唤我,君安郡主,可若只注定令你万劫不复,倒不如,依旧做回那妖女。君安……君……安……情深常在断肠间。
我是想过,泉下相伴的,可我一身罪孽,又怎忍心殃你来世?此间十年,悉数赎罪。只愿来世与你错过,相忘后,便再不是你我,再无交集。
阿绝,我说守你十年。而今,诺言已现,我……也累了。借着昏暗的灯光,她吃力地执笔写完最后的文字。手一松,便尽数落在地上。
罢了,她苦笑。缠绵病榻,时日无多。但好在如今,终是了却心愿。
油灯的灯花,滴落在书卷上,倏忽燃起火光,蔓延开来。
那扉页上,娟秀的墨痕:“错生成劫”。终是,吞噬成灰烬。
一念错,步步错,可到底,都结束了。
那便用最干净的方式,抹去这痕迹。
尘归尘,路归路。自是陌路无相逢,待回首,已辜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