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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树王庇佑

      青川地界外,月盟布着兵,很是消沉。杀了莫魁两营兵士,希骛挡了上来,再无消息。北面违抗了几回秦潇,轮夜穹催促,长老令频频,要他们北返。

    洛青等得焦躁,想引莫洹出手,他叫来苑隼,怒道:「把那公主挂架上堆火押出去,要他们还人」这约莫是他此生下过最恶毒的会令,他若不残忍些,那莫洹也不痛不痒。

    辰昕一凛,阻道:「不行,这当口不好。」他想莫魁若失了兴致,莫洹又接不上来,挑事徒然叫白棠送命。

    洛青心思不若辰昕计较得快,听他相阻,有些迟疑,苑隼却一脸震惊,吞吞吐吐道:「那公主…,逃…逃了。」

    闻言,辰昕冷戾眼光扫过苑隼,道:「那公主,该是你亲自守着。怎会让她逃了。」

    苑隼低下头,揖道:「属下…失职。她…欠了人情,说,会照看洛夫人一些。」他想左右瞒不过辰昕,也不打算置什么理由。他守了莫芙柔几日,对她生了几分怜惜,想洛青带回她,原只是为了霏霏,若两方当真交火,总会对她不利,撑了几分胆识,擅自放了人。

    「堂主。」擎鹿走了近,递上军报。

    辰昕接过,冷道:「你来得正好。你带的人,胆敢私自放走人质,你且道如何发落。」

    擎鹿扫了苑隼一眼,道:「原该…降职叁等,退了防卫队。但现下,我无暇另立副长。」他向辰昕一揖,道:「堂主,那公主…留着也是无用。苑隼虽犯了令,自有分寸,将功抵过为上。」

    虽然擎鹿与苑隼极其相熟,擎鹿一向赏罚有据,这回竟替苑隼说话,自是战事吃紧。辰昕皱起眉,低头看了看快报,一脸显得忧沉,向洛青道:「大哥偕夜阑,仍守不住木子河,山藤撤了城民,退居南城。」他将军报递给洛青,又道:「长老…已出了决断,我们不北上,大哥再不留人。」

    让苑隼那事岔了头,擎鹿再揖,禀道:「堂主,少谷主莫洹已大举出兵山巫谷,希骛亦撤了些兵回谷支援。那希骛,似是莫洹人马。但莫洹以夫人要挟,要我们退兵。」

    洛青听了急望辰昕,喉间一紧,颤声道:「莫家相斗,你目的也达到了,希骛退了兵,我们正好杀进去。」这无涯时日,对他而言如刀山难熬。

    辰昕皱起眉道:「洛青,鹿死谁手,还不知晓…。」

    洛青打断他,痛道:「再难也要救!你不顾她死活,我去。」

    「洛青!」辰昕回望他,怒道:「我没有不顾她死活,你该知道我极不愿她死,救得了自然救,但她没练成花门本经,大哥那头杀了,你杀进山巫谷又有何用,现下制了青川,你得回兰台…助大哥擒下岩靖峰,拆分他与倾天剑,她还有最后一点机会!」

    洛青一双红了的眼,裂瞪着沉昕,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他和秦潇一般,尽处合算,处处是理。但白棠,尚不若从前星宁夕知道为何而战,她所有的,不过他洛青薄弱的只字词组,怎懂他们何故撤兵。

    辰昕见他几欲杀人的神色,无奈道:「别这样看我,我已经…尽可能为你们打算。你若…还想保她,只能如此。莫洹既肯为白棠出兵,你也不用太担心她安危。」

    洛青一双紧收的拳怒震了桌,愤然离了帐。

    辰昕再一叹,向擎鹿道:「撤出青川,上兰台。」

    擎鹿领令一揖,偕苑隼出了帐。

    千韧谷内,莫芙柔一骑,偕白棠穿梭在山径。她骑术甚佳,策马奔得飞快,就怕赶不上相助莫洹。青川各谷距离不远,只山势有些颠颇。陡峭上下,曲折蜿蜒,交替了一阵,便也到了。

    昭氏谷位在青川山系高处,翻过山便是陡崖,直坠南海。临海平地,少有人居,相传乃仙凡地界。阵阵林风拂在白棠面上,和她脑海里另一片同样仙气的林地,交相浮晃。她不禁又想起了暮樱,想自己在这谷内耽搁好一阵,她可还安好?

    昭氏谷地自让莫魁剿了一次,便严下了地界咒,非昭家人领着,再不得进谷。莫芙柔携她下了马,道:「再往前,有些难缠的小东西。这片林地,仙泽尤重,不少小灌木丛修练成的树精,就爱看人跳舞,你的家乡约莫也有不少。等等,他们若抚琴,要你跳舞,只能劳烦你了。不然,惹他们下了迷咒,我们在这昭氏林,也不知要耽搁几天。」

    白棠点了点头,听着很是新鲜,那槐树仙已经见过,这小灌木精听来倒有些讨喜。随莫芙柔走没几步,已不复见山径,两旁矮树丛枝叶窜上了泥地,带叶微弹的短枝条,不断朝两人逼近,左挥右扫。尖刺短枝,挺是刮人,瞧上去便不怎么友善。

    莫芙柔翻瞪了一眼,道:「再怎么样我身上也流着昭家血,用不着每次来就这般欺人,怎没看你们敢这样扫我哥哥。」

    她话声未落,枝条愈发扫得殷勤,连带挥了她一身落叶。

    莫芙柔遮挡着落叶尘泥,急切道:「好了好了,也不看看我带了个漂亮姑娘来。」

    枝条闻言缓了动作,一丛丛化作了人形。一堆孩子围在前头,引颈瞪着白棠,一名较粗壮的男孩喊着:「她不是昭家人!」

    莫芙柔道:「她不是,但她可是岱山星家人。我哥哥要我带她去见老树王,你们帮帮忙。否则,我哥哥可危险了。」

    几个劣性特重的男孩,瞪着眼缓缓上前,倏然捞了一下白棠裙襬,几声尖叫,笑闹回窜,奔得不见人影。

    白棠一阵惊奇,又有些无奈,向莫芙柔问道:「他们…真有想看我跳舞?他们不定,喜欢打架斗鸡。」她瞧那些男孩,委实野性十足。

    莫芙柔歪着头,忖道:「要不,你径自跳一段。」

    白棠半信半疑,旋身转了几转。

    四周枝条一阵静寂。白棠睁着大眼,有些懊恼,想自己约莫还不让他们满意。

    然枝条又一阵窸窣,喧腾开来。林地响起了筝筝弦声,甚是轻快的如雨摇落满林。从未听过的林音,让白棠愣了楞,她一颗心,实还不适应这活泼音律,让莫芙柔一推,勉强应节对拍,随乐跳了一阵。

    白棠舞姿灵动,身影曼妙,瞧得一众树精很是陶醉。

    那乐声连换了几首曲式,乐此不疲,虽难不倒白棠,就这么直跳着,也不见他们有要让道。

    莫芙柔忍不住道:「行了吧,小东西。再不放人,真要来不及见树王了。山巫谷杀得惨烈,你们岂不知情?」

    乐声骤止,枝条有些颓然垂着,这姑娘,他们委实喜欢。然那莫芙柔,直嚷嚷要见树王,要是真耽搁了那战事,还怕老仙怪罪。想想,一丛丛矮灌木化了人身,各个挤在白棠身边,此起彼落喊道:「下回再来给我们跳舞。我们还可以弹上几百曲。」

    白棠无奈一笑,道:「好…若是真还有机会。」虽然那挺复杂的曲式,让他们奏个几百曲,也实在刁难人。但他们一双双大眼因切盼着,她也只好将且答应下来。

    孩子们心满意足地让了道,还一带枝条,一阵薄雾,直将他们捆进了昭氏谷深处。

    一片巨木参天。最为高耸的林木,直擎入天际,远张开散的绿荫,蔽尽了阳光。白棠想着,这约莫是老树王了。让那一波波仙气震荡着,心里不觉有些澎湃,她盈然一跪,恭谨的伏了身。莫芙柔看着,想她骨子里倒还熟谙仙事,跟着跪在一旁。

    她轻轻道:「小女…白棠,本不该秽了您这林地,只…少谷主莫洹,欲战山巫谷,还祈求您…怜悯苍生,庇荫千韧谷,助他…早日胜了战事。」

    那老树王亭亭的林荫晃着,林间清风不知何起,带着满山林叶沙沙作响。

    她静静伏着,只感觉那清风,自幽森化为祥和,几道天光,将绿叶晒得发亮,一林湛绿微光,照拂在白棠身上。

    她想,今日,是见不到老树王真身了。

    她又几拜,缓缓起身。

    林间几行五彩斑斓的山鸟,盘旋飞绕,破林而出。

    莫芙柔虽不若白棠仙灵直觉昭着,这十分明显的祥兆,她可也认得,亦挺是欢喜地拜了几拜。

    她后来听闻,当日山巫谷狂风四起,连殿震了几震。震得莫魁人马人心惶惶。莫洹平漠刀挥斩,断了幽海刀时,漫天祥云,烂漫了天光。立时,为莫洹收了一片臣民之心。

    莫芙柔领白棠回了千韧谷,谷地还盘旋着几行五彩山鸟。她让苹儿接白棠进了谷主殿,便径自奔马回了山巫谷。虽有吉兆福泽,她仍想着,得去帮莫洹一把。

    连叁日,白棠静候在谷主殿,不时又有些犯困,时常一睡,便过了午。几番昏沉,睡着之时还比清醒之时多。

    一日她醒起,只见莫洹坐在她床缘,静静望她。

    她倏然醒神弹起,打量了莫洹一番,犹豫道:「你…你可都好?」他似没少胳膊,也没缺了大腿。

    莫洹见她挂怀,朝她温柔一笑,道:「比起你,倒好得多。」

    莫洹拿过床边案上的茶壶,为她添了杯茶。他并不多谈山巫谷,只敛了几分笑意,看了她一眼道:「月盟,撤出了南林。」

    白棠闻言,方接过杯子的手僵了僵,缓举到唇边,淡淡喝了一口。半晌,低下头道:「退了,也好…。」这莫洹如此不简单,真要相斗,又是一番死伤。

    莫洹看了看她,月盟急着回乌尔,自是北面有些不敌。他有些忧心道:「这又耽搁了几天。自我回来,你沉沉睡了二日,实不能再拖。」

    白棠有些吃惊,她并不觉得自己有睡那么久,就连莫洹回来她也浑然不知。她还奇怪着,莫洹已取走她水杯,一把抱起她,道:「我带你去千韧崖。」

    白棠皱起眉推他道:「我自己会走。」虽说她个子本小,在这谷内又瘦了不少,该也不是这般轻松。

    莫洹并不搭理她,淡淡笑道:「我偏想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