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麟屑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159
他忽然向前,伸手抓住了跪在地上颤抖不已的薛夜来,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骊珠剑自后背入,前胸出。
白龙身影第二次降临,盘绕在薛夜来身上,暂时压制住了她。
薛夜来当真如此不设防,是十分失常的一件事。李菩提没料到暂时封印她如此顺利,吃惊之下好一阵才注意到透体而出的剑刃上没有血迹,薛夜来根本就不会流血。
那一剑穿体而过,却没有利刃切进肉体该有的声音。
这具身体难道不止是手臂化为白骨了么?
静了一阵,薛开潮松开了握剑的手,仍旧扼着她的喉咙不放。薛夜来暂且被封印,身体僵直一动不动,她的身体里却传来嘤嘤哭泣之声。起先幽微几不可察,后来越来越响,尖锐刺耳。
在场几人都从未听过这样凄切而恐怖的哭声,她哭得阴风阵阵盘旋不去,乌云蔽月,天色越来越阴沉,清朗此夜已当然无存。开云魔君初现人世的时候飘逸如仙人,只有举手投足阴森,如今终于暴露了本相。
她实实在在的堕落了,也实实在在的不再是人,不复从前了。
“你们骗我……你们害了我……我不……我不……你在哪儿……你出来……你为何……”她嘤嘤哭泣,凄厉低语。
李菩提心有余悸,听了一阵,总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我记得当年开云君曾经想过成婚……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薛开潮摇头:“并无详尽的记载,只是说最后未能成婚而已。后来紧接着就是她的死……”
所以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猜不出来什么,大敌当前又不能放开神志不清的薛夜来细问,何况还不知道这封印究竟什么时候就会崩溃,骊珠剑只是当年龙君的兵器,薛开潮不可能发挥出全部的作用,它也不能完全拘束魔君。
李菩提得不到答案,很快就放弃了追究,握着双刀神情凝重:“那我们如今又该怎么办?”
捐躯固然容易,但他们背后就是整个人间,前有薛夜来现在还有个身份未明的妖魔在窥伺,他们倘若不能成功,一切就都毁了。
薛开潮静默不语,忽然看了一眼从自己脖颈上垂挂下来的小蛇,给悄然现身站在自己身边的舒君一个眼神。舒君虽不相信,但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让小蛇蜿蜒而行,爬下来绕在了薛夜来身上,试探着咬了她一口。
苍白僵冷的皮肤被咬出两个伤口,虽然没有血流出来,周边皮肤却显而易见的慢慢变青了。
薛开潮心下一松,将小蛇从薛夜来身上拿下来,交给青麒麟,终于扬声道:“看够了?你若是再不出来,恐怕就再也不能相见了。”
说着,自薛夜来身上抽出骊珠剑,面对李菩提震惊的眼神微微摇头。李菩提虽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却相信他的判断,见他胸有成竹,犹豫片刻,终究跟着他退到旷野另一侧。
随后乌云散尽,明月高悬,一无所有的旷野上忽然起了无色的涟漪,一阵扭曲震动过后,一个人影出现在仆倒在地的薛夜来面前,一步踏出虚空,立刻弯腰俯身扶起她。
李菩提有了几分明悟,僵硬地站着看那身影异常模糊,似乎并不真正存在于此地的人扶着薛夜来站起。
骊珠剑一旦离体,薛夜来立刻慢慢恢复。她是鬼君,无力与光明辉煌的龙君力量相抗,但薛开潮毕竟在龙之中只算年幼,不能伤她根本,只要摆脱骊珠剑,她就会立刻恢复如常。
野草上滚过一阵轻风,是一声低语:“夜来,你又何必坚决如此?”
薛夜来颤抖不止,勉强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之后只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似乎完全能够认清这模糊的面容。她立刻挣脱,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转身背对,惊恐莫名:“你不要看!”
她知道自己已经面目全非。
面对任何人她都知道自己虽诡异恐怖,但仍旧有慑人的威严和美,但那是破碎的美。
她不再是当初的自己,深埋地狱两千多年,她被侵蚀,被毁坏,被改变,她不能负担被看清这幅容颜的沉重,也不能忍受被心爱的人看到真相的恐怖。
她只有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最丑陋。
薛夜来当年不是自矜容貌的人,但现在风流云转,她除了自己之外一无所有,她不能容忍以这种面目重逢。令主也好,魔君也好,什么时候薛夜来要在乎自己的容貌,真诚地觉得自己实在丑陋,不能面对情人?
这一幕颇为凄切哀婉感人肺腑。
然而薛夜来的回避终究无用,她如今的面容早被看见了。她自己在乎容貌凋残,爱她的人却不会在乎。
遥遥看着薛夜来由背对情人而面对面,几句话之后两人立刻抱在了一起,李菩提脸色一变,转身不再看了。她心有所感,却不肯暴露出自己的软弱,何况眼前危机并未解决,于是只专注于和薛开潮继续商量:“这就是你的办法?她那情人显然非同寻常,根本不是人类,是否因此他们才不能双宿**?如今倒是和好如初,只是他们和好,又如何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薛开潮倒是不曾回避久别重逢那两人之间的种种情状,毕竟除了相拥和哭泣就没有更多了。他毫无亲眼目睹先祖与人亲近的尴尬之意,冷冷淡淡道:“她不在乎人间,不过是因已经没有任何留恋,所作所为不过是报复罢了,如今知道其实还有一人可以挂念,自然不会理智全无。至于来找她的那个人,我看也只看重她罢了,我们倒是可以坐下谈谈。”
李菩提默然无语。
她从只言片语中就听得出自己和薛夜来真是同命相怜,只是立场不同,千钧一发,同命又如何?
如今薛夜来面目全非,一无所有,不人不鬼,可谓凄惨,付出的代价不知比她多了多少。
薛夜来只有一件事令她羡慕,他们毕竟还可以重逢。
竟不知道谁更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