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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祁衍现在,甚至被打得都已经麻木。

    虽然,还是会觉得很疼很疼,会尝到普天盖地的委屈和恨意,但已经不太会哭了。

    哭又没有用。更何况,就算咬着牙恨之入骨、恨到滋生无数阴暗的念头、甚至不知多少次觉得屈辱到恨不得干脆一死了之,他也要忍住。

    他妈妈倒是选择了一时冲动。

    含泪从家里阳台纵身一跃,可结果却是没死成、却摔坏脑袋疯掉了。现在住在神经病院里,小三高高兴兴登堂入室。

    女儿被送走,儿子过的猪狗不如。

    便宜了谁呢?

    祁衍静静坐在冰冷的地上,垂眸,大腿一侧擦伤的血迹一滴一滴落在木头上。他爸没瞧见,又重重补了一脚,白着眼骂道:“小兔崽子,不识好歹。”

    祁衍一声不吭。

    睫毛微颤,紧紧握着凳子腿,木刺扎进手心。

    忍。

    他要忍,因为妈妈还在精神病院里,要靠爸爸仅存的一点良心、每月施舍的钱维持生活。

    妹妹在奶奶家,肯定也每天都哭。

    就算为了她们,他必须撑住、好好长大。花这个男人的钱,认真念书、快点独立。把妈妈接出来,把妹妹带走……

    可他才只有十一岁。

    距离能独立养活自己,还有好多年。一想到这个,就很绝望。

    ……

    祁衍被打了一顿,孟阿姨听墙角听得得意洋洋。

    打完,她装模作样过来了,一脸藏不住的笑意:“哎呀老公,也别那么容易生气嘛~~”

    祁衍压抑住气血翻腾,转过头去没有出声,装没看到。

    祁衍当然不情愿给什么“哥哥”收拾房间。

    但也知道不收的后果。

    不收,他爸一定会粗暴地拎着他的脖子,把他拽到阳台去修理一顿。而孟鑫澜则会来亲自动他的东西,把他珍藏的妈妈的宝物嫌弃乱丢。

    不能让他们如愿。

    所以还是咬着牙、忍着鼻酸,默默地收拾了。

    ……

    祁衍的东西不多,乖乖给“哥哥”收拾出了四分之三的柜子,孟阿姨还是不满意。

    “我们小晟身体不好,有好多药要地方放的!胜斌你让他再腾点出来嘛~”

    祁衍把收藏的一柜子童书搬出来扔了,又腾出一个柜子来。

    反正那些童书,以他和妹妹的年纪,也不会再看了。

    之所以锁在柜子里,那是温柔的妈妈给他们兄妹专门收放的,为了给儿子女儿长大后,作为温馨的回忆——

    书是爸爸买的,上面又有很多他和妈妈、妹妹一起画的彩色蜡笔小涂鸦,小太阳、七色花还有歪歪扭扭的小动物。

    那本来是童年最好的纪念。

    可如今,家已经不在了。他的童年也彻底破碎了。

    这些也都没有必要留下了。

    祁衍捆那些书的时候,胸口一阵又一阵的窒息。

    ……好难受。

    如果可能,他真想从这个已经不是他家的压抑地方离开,一分一秒都不再待。

    但他根本无处可去。

    ……

    晚上,孟鑫澜穿着祁父给买的新衣服、拎着祁父送的新链子包、踩着祁父进贡的尖头高跟鞋、拿着祁父给的钱,趾高气昂打车接她儿子去了。

    祁胜斌则难得的,没有狗腿地跟在她屁股后面。

    而是在家里沙发上坐着,幽幽点起了一支烟。

    “小衍啊,你孟阿姨的情况,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了吧。”

    “她很不容易的。儿子生下来先天不足、听力又有问题要花很多钱,嫁的男人又不负责任,抛下他们母子俩和一身债就跑了。”

    “小孟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到十三岁,一个女人家,很苦,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

    “她的那个男孩,爸爸也见过。比你大两岁,很听话、也懂事,成绩也好,是一个好孩子,就是身体差点。”

    “他也可怜,从小就天天住院、是个药罐子,去年又做了两次大手术,直到年前还瘦得皮包骨头。”

    “所以等他来了,你对他态度一定要友好一点,不要刺激他,人家病人不容易……”

    “……”

    呵,是,祁衍苦笑。

    人家病弱可怜不容易。他们母子俩都不容易。

    那谁容易呢?

    是他容易,还是他那个被逼疯了的妈妈、被送走的妹妹容易?

    太荒谬了,卑鄙无耻。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但他最后什么都没说。

    太多事情,太多道理,他这两个月已经重复说了太多次,劝过、无数次求过那个被他叫做“爸爸”的人,可除了换来一顿又一顿的训斥、辱骂和毒打,什么别的结果都没有。

    他爸的良知已经走远了。

    他被打怕了、也累了,不想争了。既然再怎么反抗也没结果,不如忍着,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天,祁衍没有胃口吃晚饭。

    并不敢吃,生怕待会儿看到“小孟鑫澜”的第一眼,会忍不住当场把晚饭全吐出来。

    ……

    “哥哥”来了。

    出乎意料,男孩和他妈孟鑫澜长得一点都不像。

    祁衍仔仔细细打量了他的脸——明亮的眼睛、挺拔的鼻梁,端正的五官。

    看起来周周正正,气质尤其干净。

    和孟鑫澜那尖尖细细、小家小势的样貌确实没有一点点相似之处。

    “哥哥“比他大两岁。十几岁正是男孩子发育的年龄,祁衍还没开始长个子,而对方已经长了一些,比他高了大半个头,体格处于男人和男孩之间。

    身高是高,衬衫袖口里露出骨骼分明、却瘦削病态的手腕。

    脸色也不好,能分明看得出来倦容和憔悴。

    祁衍冷冷打量着“哥哥”。

    “哥哥”的眼神却温和友好,他伸出手。

    “你好,小衍。”

    祁衍还没来及回答,他爸就忙呵呵笑地过来摸他头。

    其实重重在他后脑施力,几乎要把他的脖子压断:“小衍,哥哥跟你打招呼呢,快叫哥哥!”

    “……”

    “哥哥您好,我是祁衍。”

    祁衍于是乖乖跟这个陌生的“哥哥”握手,语调不带感情。

    “哥哥”的手心微凉,笑容却带着太阳的温度。五官端正俊朗、气质温厚而不招摇,真的和某个的阴气森森的女人大相径庭。

    ……但就算长得再不像,他依旧是贱小三的儿子。

    祁衍对他没有半点好感。

    第2章

    “哥哥”身体不好,不能和正常人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他的病号餐是孟阿姨专门单做的。

    各种颜色丰富的蔬菜和肉碎,却做得很稀,量也只有小半碗。

    白长那么高,就吃一点点……

    祁衍瞥了一眼,略微皱眉。

    这新哥哥饭量一顿抵不上他一口,猫儿食都没他吃的少。

    祁衍爸对孟鑫澜,永远都是奴颜婢膝的狗腿脸。

    孟阿姨做了个饭,做完边看电视边揉手喊累,祁衍他爸马上就心疼了。

    使唤狗一样拿腔作调,使唤祁衍去给哥哥洗碗。

    祁衍:“他吃的饭,要我洗碗?”

    祁胜斌闻言,立刻凶狠瞪了他一眼,斥道:“你帮哥哥一下怎么了?小晟他身体不好,不能沾凉水,举手之劳!废什么话。”

    祁衍:“……”

    问题是,这寒冬腊月的天,谁想沾水管子里冰凉的凉水?

    他就算身体很好也并不想沾啊。

    而且,既然是举手之劳,你自己怎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