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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这……这是什么?”即便是元祝,也有此一问。

    不大好的猜想在脑中形成,默声之后,再看孟漾的眼神是多了不知多少的同情/色。

    长指抚上她身体上锁骨的那处地方,肌肤裂开的纹路用手摸上去,更是明显。

    这是阴气蚀体的表现。可在一般凡人的身上都不应该有这样子的事情发生,除非……孟漾的身子就是个躲不过的。井下的阴气绝不比孟宅里面的少。相反,井下的阴气纯度应该更高才是。若非是至纯的阴气蚀体,孟漾的身子即使再弱,也是阳寿未尽的生灵,身上原本的阳气就存在,根本不至于如此。

    ……

    孟漾觉得痛苦,身子便抖得更加厉害。远离了那处要命的井口,又同蓄有阳气的元祝的人身贴的近了,细微的阳气陆陆续续传入了身子,驱走了一些使她胸口痛极的蚀体阴气,慢慢的,意识才回到身体里。

    .

    那口井,当真是不能去的,爹爹说的没错。自己现下这样的受的疼,都是不听爹爹话的后果。

    缓缓睁开眼睛,孟漾急得直咳嗽,恍恍惚惚的扯了身边人的腰带子便道:“你、你不要去那里了,不要去、不要去!”

    元祝也由着她说,自己思绪未停,手上的动作也未停,直将她身上的衣物三下五除二褪下,紧着时间将被褥裹在她身上。

    “你知晓那地方是有问题的是不是?那你,还跟来做什么!”

    他不知哪里来的气,听见了孟漾言语里面的意思,竟不是第一时间去问那井下的东西,气冲冲倒是质问起了方才转醒的人。

    殊不知,人活一世纠缠万千,都是最重性命的!

    他并非是去怜惜孟漾这一条命,凡人寿数终究有限,何况她的性命还不一定是自己原有的。只是,她方才的模样吓人的很,凡人肉身压根就抗不过的阴气,她竟还不要命的跟着自己去探!

    “你不要凶了……我就是没有听爹爹话才这样疼,你不要去了。很、很疼的。”身子感觉到的是要被扯开的疼,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那些人缚在架上的时候是一样的疼。

    “睡会罢,也莫要哭了,明日身子就不疼了。”

    孟漾脑子混沌间,只觉着自家夫君的话啊十分熟悉。

    是那个时候,在寺庙里受了应该受的苦痛,终于有人将她从铁架子上放下来。

    痛倒在地的滋味实在难熬。

    那时爹爹会抱着自己回到卧房,临走时就说上一句,“好好睡上一觉,莫要哭,第二日便会不疼了。”

    她每每那个时候就听话的很,果真,次日之后身上的疼痛已经不似之前。

    之后元祝也是真再未有说过什么她不爱听的。许是大殿的教养,叫他不愿意同凡间的女子计较言语。

    ……

    那口井下的东西,他大抵知道了是为何物。事有轻重缓急的分别,孟漾身子如此,他离开不了。

    断了阳气的供补,她到了晚间怕还是下不来床的。

    这样一来,晚间府上鬼魅皆出,一见孟漾的模样,他怕也是完了,肉身是要交代在这处的。

    这具身体迟早都是要交代,就不若做些有意义的,给孟漾续命用。

    肉身再过一日,应该就到了终了无用的时候。

    阳气被吸尽了,便再做不得旁事,行尸走肉一般,还是弃了的好。另外这一只手残疾了也使得他有诸多的不便。在人界时候用以原身,剩下的日子身子上的感觉是难耐了些,但亦有方便的地方。

    她换下湿透的衣裳之后,睡得昏沉。子晌午过后,一直睡到平日日落西山的时刻。

    元祝在卧房中,已点起了烛火。不多时,友儿一行提着灯盏灯笼,自雾气雨气的阴暗处过来。夜间孟府有了灯火相称,三两结对的人群走过,比起白天,热闹了不知几何。

    是时候了。

    元祝坐到孟漾床榻近前,将她的身子几下摇晃,算不得好声的唤道:“醒醒,不可再睡了。”

    “嗯……”孟漾还是迷糊着,见到是他,面上立马出现了欣喜的神色。他竟还没有跑掉,太好了,他真的没有因着自己这样不好看的样子就厌恶的逃开自己。

    又是一扯他的腰带子,便将脸埋到他身上。

    屋外的几人渐行渐近,是以,元祝这时不会将人推开,同她说礼明教。

    他心里虽是有些别样的心悸,也是压下来,虚虚的单手揽上了她肩膀,安慰道:“不早了,起来了好不好?漾儿饿不饿,可要吃些什么?”

    他连着两句问话,孟漾回不回答不要紧,要紧的是,窗外的一行可都是听进去了。只要未曾起疑,早前他们发现井口,甚至孟漾在那里病发之事应当都可瞒过去。

    她那样的脑子,不需多说什么,都会照着自己的话做的。

    果真,孟漾十分顺从,甚至还呜咽起来。

    旁人不知,今日的孟漾是多少的开怀欣慰。泪从眼角滚落下来,击垮了意志的不是苦痛不是身子的不适,是他。夜里风,夜来雨,都是存在良久的,她不知见过多少回。

    “夫君一直在陪、陪我,是不是?”她还是有些不确定,于是憋着哭腔问着。

    元祝心思未及她的心意,便道一声“嗯”。

    她喜极了,身体软软的贴过去,双手又是软软的环他的腰身。

    之后声音低低的,将他抱得有些紧,“夫君…真好。”

    ……

    元祝存留在嘴角的笑,像是凝在唇边,一动不动的看上去还有些呆模样。这女人的话听起来有些不对,他将孟漾的话放在心中默念几遍,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最后,他还是只得压低声音说上一句,“是还疼么?”

    她立即快快的摇头,“不疼了,不疼了……”

    门外的灯盏已经到了。一众来人的双腿原都是离了地面的,到了门口便换出可扎扎实实踩在实地上的双脚。友儿面色微红,带着笑意轻抠了门扉。

    “小姐,姑爷,用晚饭了。”

    孟漾还没将手从他的腰上拿开,便听他一声略带急促的唤道,“进来吧!”

    *

    当夜里,元祝在府上没有有见到孟漾父亲的魂魄,只有友儿他们在孟漾身边伺候着。此事奇怪。

    他本该多去思索正事,可这小姑娘确实拌人。明明他与她之间也未有什么,是因为他孟漾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原因?孟漾是心性单纯、心智有缺之人,本是说出什么话来都不足为奇。可他即便知晓了,还是会有紧张。

    这是何故?

    总不能是堂堂冥界大殿受制于一个……小小凡人,还是个半憨。

    罢了,窗外雨声急急,听得他已是烦心了。过十日就要死的人了,也值得他花心思去思索么。

    肉身只余下一日的可用时间,万事还得抓紧。井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又流有怎样的东西,都是要尽快查明的。在君父寿终正寝之前聚满功德,查明生魂一案,留给他,留给冥界的时间才会多一些。

    他是个由不得自己的身份,从头到尾都是。冥界大殿是个什么风评的,鬼君养起来办事的器具!当年冥界与仙界大战时他未能阻止,而后,坛山生灵涂炭,彼时的妖帝,天界二公主齐婵的夫婿胥商葬身于坛山。有如此前事,仙妖两界与冥界关系,再不会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而冥界欠下的,终要偿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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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彼时何如,如今如何,都是有定论的。元祝阖上了眼,在外面待了一些时刻,才又进去屋内。孟漾刚用了饭食,那友儿便在一旁说着与孟漾调笑的话头,哄得她一阵又一阵的轻笑。

    能哄得人开心也是种本事。

    母后当年身边若是也有这样一个类似友儿的鬼在,或许是能好些。

    昨日之日,偶尔想起是做寻常,留恋不得。

    过后,友儿一行出了内屋,留着孟漾一人,却将他也一道的叫了出去问话。

    “小姐今日是否是淋了雨?姑爷连看顾小姐的小事都做不成,会否太过没用了些?”作为府上的下人,生前便是这个性子,死后自然也不会改。

    将元祝几句话一说道,直见他面上没有了旁的表情,一贯木着脸,一副不知作甚的模样。友儿觉着嫌,又觉着此人无用。老爷临去,嘱咐了这位得待在小姐近前,护着小姐的身子,故而此时友儿才肯作罢。

    “小姐的身子如何姑爷应当也瞧清楚了,孟家招婿就是为小姐的身子。您啊,虽不是正正经经来到府上的,昨日来了之后老爷也未曾亏待您不是?说的难听些,您之后寿终正寝还得是我们孟家替您起碑造坟呢……”

    “……”友儿的话到了这里,叫元祝觉着讽刺。

    起碑造坟是为的什么,不是因着孟家取了人家性命给自家小姐续命才叫人每每耗尽阳气精气而死?这样子的情况,给人家入土为安,倒成了说成了好听的。

    元祝不接友儿逼人的话头,二人言语尽了便是两厢对视。眼神中各自充斥着隐晦的怒意,直至……屋内的孟漾又唤了人。

    “夫君?你们在外面么。”她身子上难受的紧,白日淋了雨,沾了污泥,衣衫虽然说是换过了干净的,也抵不过心里的计较。她就是觉着自己怪不干净的,那种黏黏腻腻的感觉好似还在,搞得她想睡也都睡不好了。

    元祝推门跨步进去,听见的就是孟漾软声的一句,“我要沐浴,夫君帮我罢。”

    友儿默声,转头瞥了新姑爷一眼,咬了后槽牙。这算做被一男子挤去了自己的位置么?

    “小姐不可。还是我来服侍您沐浴罢。这,这新姑爷伺候您沐浴,可没有这样规矩的。”

    孟漾这就有了不满,出声纠正道,“不是伺候,是帮我。”友儿不可有辱没人的意思。

    “是,小姐……可姑爷当真是不合适的。”

    一个用来续命的“药”而已,怎么能瞧小姐的身子。小姐身后背上的东西昨夜没有反应,说明新姑爷昨夜是个规矩的。不然的话,哪里还有命在。即便老爷不在,寺里的人也不会准许小姐出事的!

    “夫君……”孟漾甩了眼色过来,朝他求助的意思十分明显。

    元祝这回对她显得有了些耐心。半靠在床头的孟漾,面色差得很,说话间软声软气,竟是让他觉着可爱的。

    “漾儿不要闹,我不合适进去帮你,还是依着惯例罢。”

    他没由着孟漾来,身边友儿眼睛亮了几分,几乎没给孟漾反应的时间,就将他推了出去。

    ……

    这一夜,孟府内的人没有前夜的多。孟漾父亲的亡魂也没见到出现在宅子里。凭经验来说,这不会是个好的征兆。

    今夜要经历的事情,元祝大抵都有数。自行前去沐浴之后,便故作乖巧的在孟漾房中侯着她归来。像极一个入赘之后俏俏的、嗷嗷待哺的新姑爷。

    对这样子的想法和做法,他很是不习惯。但是无奈,才几天,他好似适应的还不错……

    自来人界始,就没见过晴空如碧的天。元祝闭眼,听窗外雨声不停,顿时心里更加厌烦。

    孟府的奇异查是查了,可法子一定是最好的么?这可不一定。

    连二弟都觉自己对要修的功德操之过急,本末倒置的厉害。真要是查出了些什么,却因着自己的鲁莽失了先机,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