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阮嘉路过长廊时，等候在暗处的加百列叫住她。

    黑翼收进了后背的蝴蝶骨，男人西装笔挺，只是细碎的刘海遮挡住他的眸光，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终在阮嘉望向他的视线中，低声开口道：“我要跟你道歉。”

    “道歉？我不太明白。”

    加百列撇开头，说：“两个道歉，一是为了乌里叶，二是为了我自己。”

    阮嘉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等待着。

    直到很久都没等到允许，加百列忍不住把头转过来，视线对上她澄净的双眼，傍晚时的长廊里有些昏暗，只有她的眼睛依旧是晶亮润泽的，加百列忍不住心动。

    “如果是乌里叶的话不用细说，我都知道。”

    加百列惊讶，“你知道？”

    “是啊。”细想起来乌里叶有点恶劣的孩子气，谎言只有最开始时能骗人，遇到后面破绽就越多，阮嘉掰起手指头数，“首先是那副走廊里的挂画，受欺负的明明是加百列，其次是平时仆人言语间的态度，还有虽然登不上帝国账号，但能搜索联邦信息，后来我不小心浏览到联邦双子星的网页，被誉为双子星怎么会是弱者呢……当然，实际上联邦是可以登帝国账号的，是乌里叶在终端上动了小手脚。”

    都是很细心的观察。

    “那你为什么不戳穿呢？”加百列不理解。

    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阮嘉看着加百列，问他，“你为什么又要道歉呢？”

    男人身形一顿，缓缓说道：“为了我的傲慢。”

    他曾经很傲慢的对待她。

    “我很好奇。”阮嘉说：“如果我不是圣女，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仆人，你还会向我道歉吗？”

    ……这个问题，加百列愣住。

    他很想马上回答阮嘉，他也会道歉。可是从小到大的经历、荣光万丈的家族、金字塔顶端的实力、无可挑剔的长相甚至是穿衣买画的贵族审美，都在告诉他，他不会轻易的向一个普通人道歉，连注意到别人被冒犯都很难。

    这犹豫的空档让后来的加百列后悔良久。

    阮嘉莞尔一笑。

    “我也可以回答你了，因为我不在乎。”少女的话有些不近人情了，“我只是为了有个落脚的地方，你们也只是我的雇主，雇主是好是坏有什么想法，我都不在乎。”

    就像在城堡里，阮嘉说完后半分留恋都没有的跟他擦肩而过。

    如果他有他的傲慢，那她也有她的偏见。

    “……”

    加百列半隐藏在黑暗中，无力的挫败感让他垂下头。

    如果之前算是雇主关系那么现在呢，是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陌生人……

    在阮嘉房间门口，希尼亚和乌里叶吵了起来。

    乌里叶，“我和阮嘉都是omega，为什么不能睡一间屋子？”

    希尼亚，“你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要跟阮嘉一起睡？你们很熟吗？”

    乌里叶，“怎么不熟，在联邦我也跟阮嘉嘉睡同一个房间哦，你有过吗？”

    气，希尼亚当然没有过，最多也就拉过小手，但他现在很想动用克道尔国王的身份把双子驱逐出境，这人也太嚣张了，准备的客房不睡非要跑到楼下，知道他睡阮嘉隔壁后，就要搬进阮嘉的房间里，希尼亚会忍他才怪。

    红发青年跟白毛青年对峙着。

    这时，乌里叶眼角余光瞥到阮嘉走了过来。

    立即动手掐了自己胳膊一下。

    “？？？”希尼亚有不好的预感。

    只见白毛青年嘴巴一瘪，红了眼眶，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水雾，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他颤巍巍的眨着长睫，看向阮嘉，就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阮嘉看到他被掐红的胳膊，一大团绯色，下手还挺狠。

    “我……”乌里叶凑到她身边，害怕的偷偷看了希尼亚一眼，埋头说道：“都是我的错，刚来克道尔我有些认床，就想跟阮嘉嘉在一个房间里待会，结果……是我太任性了，希尼亚也是太着急才会动手的。”

    他动什么手了，明明是他自己掐的。

    希尼亚临近爆炸边缘，红色的发梢都竖了起来。

    当初他也是在帝国阿丽娜王后身边待过的人，觊觎银月的omega不少，也没见过乌里叶这种段位的。

    他看向阮嘉，说：“阮嘉，你不要相信这个小婊子。”

    “怎么能这么侮辱人呢呜呜呜。”

    乌里叶哭了，希尼亚怒了，阮嘉恍恍惚惚怀疑自己拿到的是狗血言情男主剧本。

    正热闹着，加百列从远处走来，沉声说道：“乌里叶，我已经告诉了她真相。”

    真相……？乌里叶眼角还挂着泪珠，表情立即变得不悦，“加百列什么都说了吗？”

    阮嘉点点头。

    乌里叶抿唇，“那阮嘉也知道我其实是alpha了？”

    加百列，“……”

    加百列，“这个我没说。”

    加百列，“不过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阮嘉眼神复杂，“原来你是这样的alpha。”

    希尼亚从震惊中回过神，大笑出声，有道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第61章

    希尼亚笑爽了。

    加百列和乌里叶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长这么大顺风顺水就没输过, 只有今天，加起来简直是两连败。

    差别是加百列已经被打击过一轮了，而乌里叶根本没想过自己会翻车, 他想利用omega的身份不断接近阮嘉，等建立深厚的感情再亲自告诉她真相，他只是太想留下忽然出现的她才会用欺骗的手段。

    她会觉得自己愚弄了他吗？乌里叶忐忑的望向阮嘉, 发现阮嘉除了起初的意外，就没有多余的情绪了，也没有生气。

    乌里叶心凉了半截，被欺骗都不生气说明对方根本不在意他。

    “阮嘉……”乌里叶用熟稔的可怜巴巴的语气喊她。

    少女看了他一眼，“演技不错。”

    所有求饶讨巧的话都噎在了喉间，乌里叶的脸色白了白, 立在原地，如被泼了一盆凉水的丧家之犬。

    “嗯？”加百列突然抬起头, 看向门内, 厉声道：“里面有人。”

    他摸出一根黑羽，还未射出, 一道幽蓝色的人影穿过门飘了出来, 确实是飘出来的, 上半身同常人无异, 小腿以下却化成流云状, 云尾行动间还会散出蓝色能量粒子。

    柳玉鹿一出场, 温度都降低些, 希尼亚搓搓胳膊，说：“是幽灵体, 什么时候来的神殿。”

    加百列和乌里叶则同时神情一变, 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柳玉猫？”

    阮嘉和柳玉鹿面面相觑。

    第二天，四人坐在联邦星舰上飞往奥萨。

    大约是一个月前，也是阮嘉离开联邦的第三天，一个名叫柳玉猫的幽灵体alpha来到奥萨中心城，成为了首脑的私人顾问，变化也是由那天开始，以前霍尔也不信任他们，也会暗地里对付帝国，但不会像现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般激进。

    柳玉鹿觉得是柳玉猫通过梦境改变了霍尔潜意识的想法，才慢慢造成今天的局面，只有幽灵体能抓住幽灵体，所以柳玉鹿也要跟着阮嘉去联邦。

    星舰上，有两个神级alpha和一个半神级beta，阮嘉一点也不慌。

    喝了口饮料，闭上眼睛小憩。

    不消片刻，她又掉进了柳玉鹿的梦境里。

    这次她没有身体，只是一个旁观者。

    在距离幽灵之城很远的郊外，一辆飞船遇到了星际乱流坠落到开普勒埃乐星上，柳玉鹿正在对受伤的飞船主人进行救治，柳玉猫也在，他很好奇的打量飞船里里外外，时不时的翻出些小玩意儿。

    他找到一个会旋转飞行的小球，意念操控到柳玉鹿的面前，“哥，你看，这个好有意思。”

    “嗯。”柳玉鹿看向小球，说：“这可能是小孩子的玩具，我们幽灵之城也可以制作一些。”

    “那我再找点好了。”柳玉猫左右看看。

    柳玉鹿也跟着瞧，素手指向好几个幽灵城没有东西。

    “哥我们这次收获很丰盛。”柳玉猫露出笑容，幽灵之城很平和安乐，但是也很无聊，他们两兄弟唯一共同的爱好就是探索外界，只是柳玉鹿缺乏行动力，而柳玉猫总是很大胆的。

    “嗯。”柳玉鹿也笑了笑。

    飞船主人暂时在埃乐星上疗伤，柳玉鹿会经常去看他，飞船主人会告诉他很多宇宙里发生的趣事，听到这些故事时，柳玉鹿常常会露出向往的神色，但很快又收敛表情，这些都落在了柳玉猫的眼中。

    终于在某一天，柳玉猫把柳玉鹿带到一艘飞船面前。

    开普勒很远，这艘飞船过了快一个月才到。

    “我们可以开着飞船去外面玩玩。”

    柳玉鹿有几分意动，又很快摇头，“算了，太麻烦，况且城中也有许多事要我处理。”

    柳玉猫，“为什么呢？幽灵城没有你又不会停转。”

    柳玉鹿还是摇头。

    柳玉猫，“哥，就算是为了我吧，离开幽灵之城，你不觉得这里的生活就像死水一样吗，一眼就看得到尽头。”

    能量不会轻易消亡，幽灵体具有很漫长的寿命，不用担心生病死亡，也不用操心食物，没有痛苦就没有欢乐，人类的幸福来源于有不幸做对比，在埃乐星这个偏僻遥远的星球，很多幽灵体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如一根单调的直线，beta柳玉鹿就是这群直线中的佼佼者。

    他或许会对一样东西产生兴趣，很快又会失去兴趣，重新变成柳玉猫口中的死水。

    要一根直线产生波浪很难，柳玉猫没有说动他。

    无论怎么拜托威胁柳玉鹿都不为所动，直到柳玉猫说，如果柳玉鹿不离开，那他会独自离开。

    飞船里，柳玉猫坐在驾驶舱，隔着玻璃期待的望着柳玉鹿。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柳玉鹿始终没有反应，柳玉猫也越来越失望，期待变成了怨气，“看来我对大哥来说真的不重要。”他再也不犹豫的启动飞船，临走前，黑眸看向柳玉鹿，问他，“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你在乎的东西吗？”

    幽蓝色基调的梦境中，柳玉鹿黑色长发微动，原本背对着阮嘉的身体忽然转了过来，鹤羽般的长睫扇动，双眸眸光全都落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