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姐
陆西家的装修风格跟彭薇家大相径庭,非笼统欧式大理石鎏金装修,也不是什么中式古董木制装潢,而是极其当代的高奢设计风格。大厅内四处挂着许多抽象画,矮几上摆了雕塑,廊壁上的水晶挂灯形状各异,楼梯也是环形镂空无扶手设计,整体色调打眼望去偏冷,但室内构建的艺术气息浓郁厚重。
是程阮欣赏的风格,有别于她设想中的景象。
程阮动了动惊掉的下巴,尽量收起自己那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表情,“你们家...跟想象中不一样...”
陆西斜眼用余光打量身侧的她,见她一副神情复杂的模样,忍不住出言逗她,“怎么?你以为我家里会是那种千篇一律的装修?”
程阮不作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陆西晓得她在这儿敢怒不敢言,怕她生气,笑了笑见好就收,转身冲客厅里站着的佣人招手,吩咐道,“去叫张姐把我打冰球的东西拿到客厅里来。”
“好的。”
陆西说完,转身拱了拱程阮,“走吧,上楼去我房间。”
程阮一路上步子迈得很慢,生怕陆琛会突然出现,紧张使她脚步虚浮,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走一步顿一下。陆西走在前头不停地驻足转头等她,实在耐不住,故意吓唬她说,再不上去,等会他爸听见动静就出来了,程阮才如惊弓之鸟般瞪圆眼耸高肩,一溜小跑地跟上他。
进了房间,陆西将门关上,程阮才长舒一口气,平息了如擂鼓般乱跳的心率。
走到沙发坐下,舒服地翘起二郎腿,打量了一圈他的房间,忽然想到什么,咬了咬嘴唇,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有带别的女的来过吗?”
陆西正在找房间中控的遥控器,被她问得动作一滞,歪头促狭地笑晲她,“你想听有还是没有?”
程阮的脸色霎时乌云密布,沉声道,“我想听实话。”
陆西将窗帘调起来,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傻伐啦?你忘了我跟你在一起之后,才搬进这个家的。”
程阮面色稍霁,转念想起似乎从没见过他小时候的照片,膝盖撞了撞他说,“我想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陆西起身走到吊柜边,“我找找,哦对了,你要喝什么?”
程阮支起手肘托腮,问,“有什么喝?”
陆西一边弯腰在吊柜下的抽屉翻找,一边说,“果汁?茶?奶茶?咖啡?”
程阮想了想,问,“有什么茶?”
“龙井,碧螺春,瓜片,普洱,红茶。”
“龙井。”
陆西从抽屉里抽出两本厚厚的相册,抱到沙发边递给程阮,“我房间只有这两本,你先看。”坐回沙发上,他倾身摁下茶几上的呼叫机,“拿一壶龙井上来,两个杯子。”说完想起程阮昨晚喊饿,今天起来后也没吃过东西,又补充道,“再拿点点心上来。”
程阮翻着厚厚的相册,里面的照片很多,有他五六岁的,也有十几岁的,都是程阮不曾见过的样子,小时候的他幼稚可爱,笑起来像掺了蜜的棉花糖,少年时期的他眉眼气质已经与现在有几分相似,英气初显,只身量还不太高,看起来略有青涩。
可不知怎的,很奇怪,当程阮看见他十岁左右的照片时,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程阮翻了一会儿,发现一张特别喜欢的,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翻拍下来。谁知陆西见了,直接就将那张他梳着西装头打着领结的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放在她膝头,“喜欢?喜欢就带回去呀。”
程阮摇头,“别,万一弄丢了呢。”
陆西不以为然地眯起眼,舒展手臂向后靠,“弄丢了就弄丢了呗,还有很多。”
这种照片他太多了,书房里有,亲戚家里还有一堆,陈岚在他和陆瑶小时候简直像写周记一样给他俩拍照,全部拿出来不说有半个房子那么多,但也绝对不会少到哪里去。
程阮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照片抖了抖,将呈相的那面对着光,仔细地拉起袖子擦拭上面的指印,再细致地装回相册里后,扭头白他一眼,“什么呀!丢多了就没有了好伐!”
陆西旋即把手往沙发靠背上一搭,无奈地笑,“当我没说。”
茶和点心是张姐送来的,听见门口的小王说陆西带女朋友回来了,想到陈岚前脚出去,陆西后脚就带人回来,她赶忙替了厨房小李的工作,端着盘子上了楼。
“这是张姐。”陆西见张姐推门进来,冲程阮介绍道。
程阮掬起笑冲张姐点头,“你好,我是程阮。”
张姐在陈岚身边二十年,惯是会见风使舵,见人下菜。她不回应程阮的招呼,也不表现出冷淡抑或反感,像是没看见房间里有程阮似的,视线轻飘飘地径自掠过她,朝向陆西说,“东西放在门口了,等会你下去看看对不对,点心我拿了你爱吃的糖藕和司康饼。”
陆西没急着接话,盯着张姐看了半晌,目光凌厉,其中意味不明,“我爸呢?”
张姐被他盯的心里发毛,紧张得情不自禁吞咽口水,“他睡午觉呢,要跟他说你回来了吗?”
陆西拿起一块司康,涂上黄油喂到程阮嘴边,“不用,你出去吧。”
程阮在旁边冷眼看着,偏头避过送到嘴边的东西,冷笑一声,扬起下巴对着茶几说,“把茶倒上再走吧。”
她的声音薄薄的,像磨得尖利的刀子刮在脸颊上,刮得人生疼。
见到张姐不情不愿倒茶的样子,程阮心里没有产生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感,闷闷的堵得慌,直至她掩上门离开,这种感觉也未曾消失。
她想,早就知道了不是吗,选择陈岚的儿子,就是选择了她所代表的嘴脸,陈岚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陈岚周围的人就会将这种态度贯彻落实。
她呼了口气,将头搁在沙发扶手上,无端觉得疲惫。
呵呵,知道与接受或许存在本质差别。
陆西见她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神色恹恹,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试探地轻声问,”生气了?“
程阮露出一个假笑,垂眸盯着桌上的点心,淡淡地说,“时间也不早了,走吧。”
陆西抿了抿唇,想说些开解的话,但意识到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一时噎住,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