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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陆清嘉阖了阖眼,乌发雪肤,凤翎殷红的一张脸,像现在这样沉默不语内敛安静的时候,竟有些乖顺的感觉。

    姬玉看着他,他渐渐抬头和她对视。

    四目相触,一阵风吹起姬玉柔软的发丝,她的发梢在空中打着璇儿,她的美,真是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拖后腿。

    陆清嘉凝着她,丹凤眼中目光灼热,点点暧昧弥漫在两人之间。

    他知道她恶劣,知道她多情,知道她卑贱,但他还是难以抗拒现在的气氛。

    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她面前,姬玉仰头看着他,胸口佩戴的璎珞也跟着风晃动了一下,衬得她露在外面的锁骨美丽至极。

    “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姬玉主动开口,官方的问话打破了暧昧的气氛。

    陆清嘉垂眸睨着她,他不说话不消极厌世的时候,那睫羽低垂的模样甚是慈悲。

    他身上这种矛盾的气质,让姬玉忍不住想起那句话——

    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这话说的,其实是两者都在普渡众生。

    但陆清嘉……他的姓氏陆并非随意取之,或者有凤族姓陆。

    他的姓氏取自杀戮的戮,是他在几乎灭世的时候自己取的,倒也名副其实。

    太多的人死在他手下,里面不乏叛变的同族。

    他经历之黑暗,手中鲜血之深重,跟普渡众生搭不上半点瓜葛。

    后来取了谐音陆做姓氏,还是涅槃出世后很久的事。

    姬玉沉思的时候,陆清嘉同样在思考。

    他静静沉默了一会,慢慢道:“行事谨慎些。”

    姬玉闻言点点头:“神君放心,我绝对不会暴露你的。”

    “……”

    让她谨慎不是为了怕暴露。

    就算她暴露了是他的人又能怎样呢?

    令仪君那条长虫,十条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不暴露确实有许多好处,不会打草惊蛇,行事也更方便。

    不暴露唯一的坏处大概就是,如果姬玉真的发现了什么,可能会因为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族修士而被令仪君毫不留情地灭口。

    陆清嘉本可以将姬玉身上的凤凰气息遮掩好的。

    这样谁都无法再看出他们有什么瓜葛,也就无法利用她对他做什么。

    他本也是这样打算的。

    可想到前面的坏处,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

    钟鸣声再次响起,姬玉望向禁地,低声道:“你该回去了。”

    陆清嘉淡淡道:“知道了。”

    他转身,白衣逸宕,周身玫瑰与灰烬残香,满头鸦羽般泛着柔光的黑发拢在华丽复杂的金凤嵌玉冠之中。他本是要走的,但忽然又转回了头,绣金的衣袂随风翻飞,广袖流云轻轻一挥,一片夺目的金红色光芒落在她周身,一点点融进了她的身体。

    姬玉愣了愣:“这什么?”

    陆清嘉看着她说:“祥瑞。”他望向禁地的方向,“十年了,又到了降下祥瑞的时候,你离得太远,一会儿恐怕没你的份儿。”

    “所以单独给我来这么一下子?”姬玉看着他。

    陆清嘉没说话,收回目光化作一团火焰离去。

    姬玉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指腹捻了捻,颇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其实那句怀念他身体的调笑,找他修炼也可以的轻浮话语,除了试探外是否有几分真意,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不过他给她的第一反应是推开她,而她也从未想过会和他在一起,所以不管真假都不重要了。

    他和她终究不是一路人。

    “赤霄海虽然危险,但也不是不能期待一下。”姬玉重振旗鼓,“届时所有仙宗都会派人进秘境,说不定就遇见了可口的呢?”

    禁地里,刚刚赶回来的陆清嘉在上树的时候,不自觉通过他尾羽制成的铃铛感知她,恰好就听见了这几句话。

    他没告诉姬玉他可以单方面用铃铛听到她的话,但他也没有暗地里偷听的怪癖。

    他这次纯属是无意识的。等他回过神时,都已经听完了。

    他因为这话,凤生第一次绊了脚,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第22章

    在月长歌的想象中,披上金凤霞衣来为师尊献上供奉,该是极为浪漫幸福的画面。

    可现实再次让她失望了。

    她从出生就活在各色各样的失望里,本该已经习惯了的,但看着空无一人的苍梧神木之顶,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失落怨憎。

    这样重要的时刻,他去了哪里?

    她那么辛苦才拿到第一,他也是看见了的,他不是出手相助了吗?

    难道不是也在期待今天吗?

    他为什么不出现?

    还有那天……他竟然对她出手,事后一句解释都没有,甚至她连他的人都找不到。

    钟鸣声响起,这是催促陆清嘉回来的讯号,可他还是没有出现。

    最后还是尹如烟看不下去了,亲自上了苍梧,再次鸣钟。

    这次陆清嘉终于出现了,但这里已经不再是月长歌一个人了,他回来了也不是他们独处,月长歌的美好希冀彻底破碎了。

    她紧咬下唇托着手里的锦盒,陆清嘉现身后也不解释他去了哪里,只抬手将锦盒隔空取走,看都没看她们一眼道:“你们可以走了。”

    月长歌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红着眼睛望向陆清嘉,红唇开合道:“师尊,您去哪了?”

    陆清嘉这次望向了她,绣金的白衣极衬他的气质,他五官华丽,处处透着名贵的气息,可他看她的眼神那么淡漠,好像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这是不对的,他不应该这样冷淡,他们不是师徒吗?不该是这世间除了道侣之外最亲密的关系吗?

    “本君去了何处,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了?”

    陆清嘉本就不悦,月长歌一个身份极其可疑的人还敢问他去哪,会撞枪口是显而易见的。

    尹如烟清了清嗓子,时机恰当地提醒道:“神君,您还未曾给她赐福。”

    陆清嘉将锦盒丢到一旁的桌上,十分敷衍地抬手朝月长歌一挥,细微的红光在她身边乍现后消失,速度之快,月长歌都没反应过来。

    他站起身,冰白如玉的一张脸上,削薄的唇吐出一个十分无情的字:“滚。”

    尹如烟清了清嗓子道:“还有禁地外面那群人呢。”

    陆清嘉望向她,尹如烟尴尬道:“……维持多年的规矩了,总不好破了,祖师爷若还在,也一定是这样认为……”

    提起那位飞升的祖师爷,陆清嘉脸色缓和了一些,终于还是满足了尹如烟的要求。

    守在禁地外的众人在那一刻都感觉到了极致的神圣,他们仰头望着迎面而来的金光,闭上眼睛感受着神祇降下的祥瑞,修为到达某一阶段圆满的,都隐隐有突破之意。

    蓝雪风站在蜀山派弟子之中,眼上白绸随风飘动,周围只有他不曾抬头。

    他甚至低着头,脸色苍白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灵越道长注意到,不解地问:“雪风,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蓝雪风白绸下紧闭的眼珠动了动,半晌才道:“弟子没事,劳师尊担忧。”

    “是不是没休息好?还是眼睛又疼了?”灵越道长抚须道,“回去为师帮你看看。”

    蓝雪风低低“嗯”了一声,没有其他言语。

    灵越道长又看了他半天,慢吞吞收回了目光。

    赐福结束之后,所有聚在禁地外的人都散了。

    禁地再次恢复安静,陆清嘉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本是坐着的,突然又躺下了。

    躺了一会,他又坐起身,缩到床的角落,双臂抱膝看着枕头的方向。

    这个动作是他幼时被关在漆黑的水牢里时常做的。

    这会让他稍稍有些安全感。

    他看着床前的枕头,姬玉在这里住过的那一个多月都是枕着它的。

    明明她走后都反复用法术清理过好几次了,可不知为何,总还是觉得上面有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不单单是枕头,被褥也是。

    陆清嘉将脸埋进双臂,过了许久,他又躺了下来,侧枕着枕头,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枕头精致的刺绣,片刻后拉开丝被,从头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夜里,来影月仙宗参加神祭的所有正道人士宴饮结束,三两结伴回客院休息。

    蓝雪风同几个师弟一起走,哪怕没人指引和提醒他,他依然不会碰到任何东西。

    他没有神识,眼睛看不见,是真的瞎,能这样从容自在地行走,是因为无数年来的苦心修习体感,也曾经经历过不知多少次跌倒或者碰撞,满身是伤。

    他走着走着就远离了师弟们,只剩下自己一个。

    他停下脚步,躲进角落,周围人声远去后,才再次走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突然不想回去。

    他满脑子都是姬玉,想着她说过的话,想着她竟和琼华君……睡过了。

    是什么时候?

    是在他和她之前,还是在他和她之后?

    怎么看好像都是在他们之后。

    是不是如果当日他没有拒绝,他们没被人撞破,今日同她……那样的人,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