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临安长街
天空像绷紧的淡蓝色绸缎,清澈明亮地笼罩在江南水城,嫣红与金黄的透明云彩互相簇拥着。旭日当窗,群峰在望,太阳照在带着露珠的松针上,晶莹耀眼。
今日的天气依旧不错。
青黛心想这两天便能去看望父母了,心里的喜悦一点一滴地蔓延。又听闻秦肆一大早就出门办事了,不用见到他,她便更加欢喜了。
昨日刚讨得秦肆的同意,能去临安城到处游玩。按理说青黛去哪都是成的,可她又怕秦肆发觉了她隐藏的心事。
秦肆平日便疑神疑鬼,疑心太重,每每她藏了心事于胸中,不管隐藏得多好。只要搁在他面前,经那如深渊般神秘的眸子扫一眼,便犹如戳破一层薄薄窗户纸般简单。
而她这次,的确是带着些心思。
且是,不能被秦肆知道的心思。
*** ***
这一日,她并没有直接去探望父母,而是孤身一人去了临安城的长街。
青黛倒是不怕自己出门遭遇了不测,因为在她前脚刚踏出宅院的大门时,视线余光便见几个玄色身影迅速地从宅里飞出,不过是一瞬间又各自隐入旁边的街道。
若不是她多心地看了一眼,绝是不会发现他们的。
是秦肆派来的影卫。
青黛心里暗道,经过这几月的相处,秦肆似乎对她愈发宽容了。
起初她还心惊胆战地服侍着秦肆,唯恐言行不慎便人头落地。而现在已经许久未见他恼她的样子了,平日二人温温和和地相处,就像是普通百姓家的恩爱夫妻。
可她心里很清楚,他们并不恩爱。
纵使与他靠得无比地近,这点滴的距离却依旧如天堑,难以逾越。
昨日沉静下来,细细回想便能想起自己是为何在丰乐楼喝醉了酒,还不是因为秦肆身边围着的女人。
若不是她无意弄出了些动静,他仍旧沉醉在美人的胭脂香里、不知归处呢。
青黛垂下目光,黯淡眸子里多少都含着一些落寞。丝丝缕缕地,薄薄的一层酸涩情绪,让人分不太清蒙住眼的,究竟是空气中湿润的薄雾还是眼中带着热气的泪水。
在意识到那股不一般的感觉时,青黛恍然一怔,很快地将那低落情绪驱散。
真是怪哉,她想这些做什么?她又不是要和秦肆过一辈子的。
今日可是要纵情于外头的热闹街市,哪能被这情绪扰了去?
她用手帕各自沾了沾微红眼角的水珠,便往外款款走去。
他们居住的地方尚为清净,出了宅门,小巷两边是古朴的长满青苔的临近平民院落的院墙,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
走出一条长街,才是那人声鼎沸的繁华街市。
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处处都张扬着临安城的繁荣昌盛。
随意在繁闹的大街上徜徉着,清风拂面,脚下已是一片轻盈,一派轻松的感觉扑面而来。
她已经好久都未有这般自由畅快的感觉了。
不被宫廷礼俗约束、不必看人眼色、不用整日压抑在牢笼一般沉寂的东厂督府。
自由的感觉,竟这般好吗?
“呼——”青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似乎要将内心杂糅在一起的沉重都吐出去。
下意识地抬头望天,蔚蓝的天色中掠过几只飞鸟,不受拘束,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徜徉着。
渐渐地,青黛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她也好想要自由。
青黛面上浮起了一丝苦笑,怕自己异样的心事被暗中跟着的影卫发觉,她便随意地进了临近的一家店铺。
走进了才知道这是家首饰铺,里边陈设丰利,不少贵家千金、气派富人挑选着首饰,盒里放置着以银丝或铜丝为体,缀点翠,或穿珠之饰的钿子,很是精美。
青黛眼眸亮了亮,这才发觉自己好似从来都未挑过这些华贵玩意儿,她顺势拿起一根簪子瞧了瞧。
金质底上镶嵌细碎珍珠宝石的牡丹簪,虽珠玉细小,却不失其富丽华贵之感。
起初这还是宫里的款式,她还为宫女时就见过许多娘娘插在云鬓里的头花,点缀着玛瑙的珠花簪、镶着细细明珠的压鬓簪,那才是顶尖的漂亮。
她见着了,每每生羡慕之情,却碍于身份地位要而不得,卑微低贱的宫女是不配扎这些花簪子的。
青黛随意地转动着视线,目光却忽的在某处停住了。
一个镶嵌着碎金的椟中正放着一个簪子,青黛是识货的,立马瞧出来了。那是一整块翡翠制出簪头和针梃连为一体的簪,名为绿雪含芳簪,最为珍贵。
形制好生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青黛仔细回想,脑中便逐渐重现了那段记忆。深宫清院,青葱绿树之后,背手而立的阴郁男人,眸间充满情意的娘娘……
原来,就是那位娘娘戴在头上的簪子。
青黛的指尖不知不觉地颤了颤,拿起绿雪含芳簪,只觉得簪子颜色通透,触觉微凉。
心里那分羡慕之情似乎更加沉了。
那般情绪刚绕在她的心头,青黛却忽觉身旁有些刺人的目光,回眸便见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瞪着她。
掌柜目中带着些怒气,开口便是带着粗鲁之意,“你究竟是买还是不买?看你穿得衣裳料子不错,还以为是个出手阔气的大户人家。没想成你摸了好几个贵簪子,都快把簪子摸褪了颜色,都没有要买的意思。若是一个穷酸鬼,可别在这碍着我做生意!”
掌柜的声音有些大,吸引了不少旁人的注意。眼见着周遭已有人看过来,又是窃窃私语又是避着她偷笑。
青黛害臊到小脸立马就红了,便赶紧将手头的簪子放回椟里,匆匆退出店去。
等回到了那条繁华长街,走出了一段路,青黛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行径实在丢人,不知不觉得就捂嘴轻笑起来。
她又不是没有银俩,督府之人每月都会发着月钱,她也有少许细碎银子的,看中哪副簪子买了便是,根本不必那般丢面子地逃出去。
哎,以后可别再干这种傻事了。
青黛又闲闲地逛了会,待到天色隐隐出现了黄昏晚霞,她才回了宅院去。
青黛刚入了自己的屋子,那暗中跟着的影卫便尽数跃进宅院里,到了暗间去寻秦肆禀告青黛一天地行程。
秦肆也刚从外头回来不久,靴子微微湿了,还沾着一些凝固了的黄泥,应是亲自到河水泛滥的地方走了一遭。
他察觉影卫过来,狭长漆黑的眸子就看过去了,“如何。”
影卫尽数将青黛的行踪报备了上去,“禀报督主,夫人今日一直在临安长街,去了首饰铺、绸缎铺、零碎地吃了小食……属下等暗中保护夫人,并未发现有刺客余党现身。”
秦肆听完便轻轻一颔首,那影卫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他起菱的唇角沉了下去,凝眉略微思忖。
她去绸缎铺、首饰铺作甚?
这么一想,他的确发觉青黛穿着的衣裳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件素色衣裳,发髻上别着的也是一根不起眼的木头簪子。
啧,她身为东厂厂督夫人,怎能过得这般磕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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